16、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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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空澄碧,一絲浮絮都不曾見,似是皆已被午後的驕陽曬化。

    遠山送來的暖風裏夾雜著芒草香,楚妤嫁來京城後,還是頭一回離開主城,以前連離開平陽侯府的機會都少。

    元承走在前麵,她則亦步亦趨的緊跟著,戴著鐐銬的手上抱著一件月白色的披風遮擋。饒是身上的衣服已經穿戴好,卻還是引來了不少路人的側目,想來是這身絲羅錦衣在小縣城裏太過卓殊。

    巷子並不寬敞,若是再停一駕馬車進來基本路便很難疏浚了。是以他們在巷口駐了車,世子在馬車裏等侯,由元承領著楚妤去開鎖。

    他們下車後沒走幾步便到了李鐵匠的鋪子,元承接過楚妤手上的披風,她露出些許窘色,將胳膊遞到李鐵匠跟前。

    這種鎖是要費點兒時間的,鋪子小,也沒多餘可歇腳的凳子,楚妤便悄聲對著元承言道:“有勞大哥領我過來,不如你先回車裏休息下吧,我完事兒就回去找你們。”

    元承稍作猶豫便點頭應了,然後往回走去。今日世子出來就隻帶了他一個貼身護衛,一離開世子身邊他也是心裏有些不踏實,畢竟他的使命是以守護世子為先。

    元承回到馬車跟前,撩開幽簾,將路上匆匆疊好的披風往裏遞了遞,“世子,您的披風。”

    陸九卿正趁這會兒清靜抱著那冊書讀,見是元承也沒說什麽隻隨便一應,但在元承將那披風放到廂椅上時,他不經意的瞥見一抹殷紅!在那瑩白細膩的月光綢上甚至醒目。

    元承怕打擾到世子讀書的雅興,正欲放下簾子回前麵的馭位去,可剛一直回身子就被叫住了。

    “等等。”

    “世子有何吩咐?”

    陸九卿稍稍向前傾了下身子,元承連忙湊耳過去。

    “去問下這附近可有……”

    ……

    楚妤這邊耗費了小半個時辰才總算是將那鐐銬打開了。這一刻簡直不遜於清早被帶出牢房時看到第一縷陽光時的心情!

    元承早便付好了銀子,她又再三給李鐵匠道了謝,才急急往回走去。臉上不自覺的帶著粲然笑意,一路近乎是小跑著,因為她覺得陸九卿該是要等的不耐了。

    黑楠木馬車就停在原地,線條雅致。金色的陽光吻在八麵鑾鈴上綻出冷冽耀眼的光芒。不知怎的,楚妤在看到它的那一刻,心底裏竟冒出股踏實的感覺。她方意識到先前回來的路上之所以跑得急,竟是怕他會丟下她……

    “世子?”楚妤微蹙著眉心駐在幽簾外請示,她沒敢直接掀開進去,總覺得那樣太過唐突。

    直到裏麵傳出沉沉的一聲“嗯”,她才一臉釋然的踩上馬夫架好的步梯,撩開簾子小心坐了進去。

    陸九卿又在看書,這一路似乎除了看書他也沒旁的感興趣的事了。楚妤見他連眼皮都未抬,便也沒敢沒話找話擾他清靜,隻是心底裏難免生出絲絲失落,眼神也有些不自在的無處安放。

    她四下胡亂的看了看,倏忽看到陸九卿身邊兒放著那件她拿來遮擋鐐銬的披風。泛著珍珠光澤的月光綢上,赫然布著一道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鮮紅的血痕!

    楚妤頓時心驚膽顫,她想起陸九卿上回袍子被灑了茶水時的反應!這件指不定又是哪國上供來的名貴絲綢,尚衣局裏哪位五品六品的女官手藝……

    “世子……”她顫巍巍的望著陸九卿,還沒想好怎麽賠罪就先開了口。

    陸九卿微微抬了下眼瞼,斜睨著她,連個‘嗯’字都慳吝的省下了。

    楚妤緊張的抿了下嘴唇,輕咽了口,不知怎的這會兒她覺得嘴裏格外幹澀。她伸出手,指向了那件披風,微微發抖,一時什麽也沒說出來。

    陸九卿的眼神順著她的手臂遊下去,沒去看什麽披風,卻是駐在了那隻纖纖素手上。白嫩的指尖兒上綴著抹朱紅蔻丹,五指輕顫,如晚秋的風拂過一枝紅梅,隻需輕輕一嗅便可品聞那縷馥鬱清香……

    “你弄的?”他聲色依舊平緩低沉,不焦不躁。

    楚妤盯著他那張難辨所以的俊美容顏,這是無所謂的態度嗎?不……他生氣時似乎也是這般波瀾不驚的樣子。

    她頓了頓,點點頭。之後便義無反顧的解釋起來。

    “世子爺,您先別動氣!血漬雖是不好祛除,但也不是完全沒有法子,楚妤回去就給您……”

    “把手給我。”陸九卿打斷道。聲音低的幾不可聞。

    嗯?楚妤怔了怔,說著賠披風的事兒,他幹麻又要讓把水給他?但她還是乖乖的四下找了找,果然在自己身側的簍子裏尋到一個扁扁的銀壺,想必裏麵盛的該是水。

    她探著身子將銀壺遞到陸九卿手邊,見他沒接,小心的提點了句:“世子。”

    陸九卿定定的看著她,然後手裏接過那隻銀壺取下塞子,將壺口往她的手腕兒上傾倒而去。

    “啊!”楚妤尖叫一聲就要往回抽那隻手,打死她也沒想到那壺裏裝著的竟是酒!

    可剛縮至半路的手又被陸九卿一把給扯了回去!緊跟著低吼出的一聲:“別動!”甚是無情。

    他的力道自是遠在她之上的,一時間傷口原本的痛,酒水刺激的痛,還有他扯動時的痛,齊齊並發!她的額間立時滲出了一層細汗,緊閉著眼,麵目已是猙獰得不由她去控製……

    接下來她感到了一絲絲清涼,與先前那酒水灑下時的感受截然不同。酒水雖是冷的,可灑在肉上卻是帶著燒灼的侵蝕。

    楚妤緩緩睜開眼,看到傷口處業已覆上了層白白細細的粉末。血跡也似是被那粉末吸幹,完全止住不再流了,傷口也沒有之前那般醜陋。

    “那一隻。”陸九卿說話時還是沒有展露半分的顏色,甚至讓人有些拿不準他究竟是不是在做善事。

    楚妤順從的將另一隻手送了過去,緊接著又是一陣兒酒水的沙痛!但這次因著有了心理防備,似是沒有方才那樣難以忍受。

    尤其是陸九卿那修長的大手牢牢的握著她的手,疼不疼的似乎都已沒什麽退路可言了。他的手看上去純淨無瑕泛著冷意,可她手背貼在這隻寒玉似的手掌裏,卻是感覺到融融暖意。

    很快,她的兩隻手腕兒都敷好了藥並裹上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了幹淨的細布。

    而此時,馬車也駐了下來。

    元承轉過頭,隔著帷裳往車裏稟報道:“世子,已將楚姑娘送到醉花閣了。”

    楚妤心中微澀,回來的路怎的比去時快這麽多。她起了起身欲下車,剛掀開幽簾又轉頭望著陸九卿道:“謝謝世子爺今日將楚妤救出來。”

    “你業已說過一次了。”陸九卿臉冷依舊,聲沉依舊。

    她心下委屈,“就是想再說一次……”俗話不都說禮多人不怪麽。

    “你若這麽想再謝一次,那可以再進去一次。”

    楚妤:……

    她默默的下了馬車,放開簾子,之後聽到馬夫一聲“駕”,那馬車便絕塵而去。她久久的立在原地,直到目睹著那馬車消失在花街的巷口。

    “小姐!”

    楚妤聞聲轉身,是思雲在二樓喚她。她微昂著頭衝思雲笑了笑點頭,示意這便進去。在邁過醉花閣門檻的那一瞬,她又不自覺的轉頭眺望了眼巷子口。

    那輛馬車可會有朝一日再在此處停留……

    ***

    思雲她們早已回來沐浴梳洗完畢了,可明明是楚妤先被放出京兆府的,竟是最後一個回來。

    她一進門,思雲便急慌慌的從二樓迎了下來,手裏還舉著一枝檀木棍兒。

    “思雲,你這是做什麽?”

    “哎喲小姐,你快把手伸出來給我。”邊說著,思雲就抓過來楚妤的右手強行掰開手心,拿那枝檀木棍兒在她手心裏輕輕敲打著,邊敲打嘴裏還念念有詞:

    “一打消災去難!小人無賴通通滾蛋~”

    “二打一生平安!沒有共苦隻有同甘~”

    “三打不走回頭路!餘生都有貴人護~”

    ……

    楚妤看思雲好容易折騰完了,趕忙抽回手,一臉狐疑:“思雲,你這是在牢裏受了什麽大刑,把腦子砸壞了麽?”

    “呸呸呸!”思雲煞有介事的往地上啐了一口,“小姐,剛剛出來可不興亂說話的!”

    既而她又謹慎的瞄了一眼門口,雖是今日不納客,但門兒一時還未及關。看了看見沒什麽偷聽的人,她才掩著帕子附耳道:“小姐啊,牢房那地兒不幹淨的!裏麵有多少凶神惡煞,多少冤死鬼喲!老祖宗留下的這些風俗還是要講一講的。”

    楚妤看著她神秘兮兮的樣兒便覺得可笑,偏偏就逆著她的意,口不擇言的笑道:“就算再進去一次……那也不錯嘛!”那不是又可以說一次謝謝了。

    思雲瞪著眼張著嘴愣在那兒,許久才訥訥了句:“小姐,你這是怎麽了?”難道真被用刑把腦子砸傻了麽。

    楚妤不理會她,顧自往樓上走去,邊走邊吩咐道:“關門!今日咱們全都好好的休息一日!”

    思雲見她拐過梯口去,才驀地想起忘記提霜桃的事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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