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出府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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婆子跟到廊下,唯唯諾諾地對守在廊下的星兒諂媚一笑,深深地行了個福禮。星兒請李堅先行,轉過頭對著婆子微微一笑,婆子見了,深覺通體舒泰,洋洋得意地退了回去。
李堅踏進正堂,見自己母親高氏端坐在堂上,一臉嫌棄厭惡,柳姨娘恭謹地站在下首,低垂著頭,神色不明。李堅拱拱手:“請母親安,不知母親急招兒子來,是朱兒這裏出了什麽事嗎?怎麽朱兒身子不好嗎?”
柳姨娘聽了,嘴角露出一個諷刺的笑容:都這當口了,還在朱兒長、朱兒短,對自己的二姑娘就隻以“霜蘭”稱呼,連小名也無一個,果然還是忘不了那個短命的胡氏!可惜,這珍珠要變魚眼了!
高氏聽了也不喜,這大丫頭既不知禮數,命也不好,兒子還這般護著,開口便帶上了幾分不快:“大丫頭的身子無大妨礙,養著也便是了,就是老婆子的身子怕要不好了!”
李堅剛剛落座,聞言趕緊站起作揖:“母親這話兒子不知作何解?”
高氏“哼”了一聲,不再說話,反而擺起臉子來。柳姨娘見李堅麵露尷尬,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便柔聲細語地解釋道:“今日李道婆來送靈符,見家中不好,算了一卦,說是大姑娘命格不好,與府裏犯衝,需得避忌呢!”
李堅向來不喜這怪力亂神的道婆,又聽見柳姨娘說長女命格不好,猛地拍了一下茶幾:“這婆子著實可惡!朱兒命格怎麽會不好!不得聽她胡言亂語!”
柳姨娘心中不快,麵上不顯,依舊輕聲細語地:“李道婆倒並非直指大姑娘命格不好,隻是與這府裏不宜,再加上姑娘小名朱雀,近日南方朱雀星中,張宿異常光亮,主火,恐姑娘犯了這火,府上……怕有火光之災啊!”見李堅麵色不虞,又趕緊補上幾句:“大姑娘此次去莊上,並不天長日久地住著,兩三年也便好了!”
李堅聞言,沉思起來,並不發話。這柳姨娘自有小心思,李堅並非不知,自己也無心理會內宅事務,又念及長女性格執拗,也不可輕縱,有時磨磨性子也無不可。且柳姨娘不過玩弄一些小巧,打發幾個下人,不算什麽大事。對女兒既沒打罵,又沒饑餒。反而是長女性子日漸乖張,對著長輩都不甚敬重起來,著實令人不喜。
聽聞此番要將女兒挪去莊上,李堅卻謹慎起來。長女自幼嬌生慣養,不說玉粒金蓴,也是百般寵溺。去了莊上,柳氏要做些手腳,自己卻無暇顧及。想到此處,便慢慢開口道:“不知母親想叫朱兒去哪處莊子住著?”
高氏不過是富農之家出身,自己陪嫁不過是田地、首飾,並沒有莊子,李堅一問,頓時張口結舌,叫去兒媳莊上?自己一向不喜兒媳,才不願順了兒媳的心意,雖然這時兒媳早已不在,然而這高氏心中,依然堵著氣。去柳氏莊上?那更沒道理,自己出身再低,也知道沒有叫姑娘住在姨娘莊上的。
柳氏聞言,知道李堅明著問高氏,實際卻是在警醒自己,便柔聲開口道:“依理,大姑娘該去姐姐莊上住著,然,一則姐姐莊上長久沒有好好打理了,不知境況如何,大姑娘去了,恐委屈了,二則姐姐的莊子都在軍眷聚集的安家村臨近,怕裏頭人口繁雜,衝撞了大姑娘。妾身倒有個莊子,常常收拾的,最妙的是裏麵有一眼溫泉水,大姑娘去了,養身最宜的。”
李堅聽了,深覺柳姨娘說的也不無道理。胡氏亡故後,自己不便插手胡氏嫁妝,女兒年幼,一應事宜皆由胡氏留下的一個顧媽媽打理。後來這顧媽媽被柳氏貶去田莊,自己未能及時察覺,事後深覺不妥,便伸手替女兒留下了一個穩妥的大丫頭碧玉。
顧媽媽忠於胡氏,在田莊上,打理必不會輕忽,然而莊子上簡陋,女兒這樣嬌生慣養,如何住得慣。柳氏的莊子四周,人氣雖不如胡氏的旺盛,卻妙在清清靜靜,女兒一個姑娘家,還是清靜些好,柳氏家裏又是富庶無比,田莊裏頭各色用具都是齊全的。然而從身份上,從情理上,怎可讓女兒去柳氏莊上?
“不可!大丫頭還是去媳婦莊上的好!媳婦在安家村有個莊子,在半山腰上,也算清淨,去那處莊子就可!”沒想到高氏先開口反對了。你道她是好意?非也。高氏的確不喜胡氏,一則這兒媳出身比高氏好得多,高氏總有些兒微妙的自卑情結,生怕自己在兒媳麵前折了麵子,這才拚命擺婆婆架子,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二則兒媳進門後深得兒子喜歡,自己這親老娘倒退了一射之地,如何不氣悶?故而對兒媳甚是不喜。然而就算再不喜兒媳,這兒媳也是好人家書香門第的。士農工商,這柳姨娘出身卑微無比,生於商家,還不如高氏自己,當年撿便宜許她做了個貴妾,竟不知滿足,還在此跳腳,高氏久不擺婆婆架子了,正無處耍威風呢,立馬急急地反駁。
李堅聽了,知道母親此言一出,就是打定主意要叫女兒出去了。母親最多是聽信道婆讒言,厭棄女兒命格,卻沒什麽壞心,柳氏卻不然。想到此處,心中有數,母親之命,不得不遵。卻仍舊沉默不語,打心底不願叫女兒出府。
高氏也不多話,隻穩穩坐著,像是打定主意要瞧瞧,兒子是偏袒女兒,還是孝敬老母。柳姨娘本以為李堅雖然總還顧著長女,卻是由於念及亡妻的緣故,自己平時對大姑娘多有責難,他卻並不插手,想來是厭棄了女兒。弟弟來信說胡氏娘家哥哥被一貶再貶,已被貶去嶺南做一個小小知縣,此次定然無法翻身,她才敢放開手腳,把這討人嫌的小娘子給弄出府,到外麵再慢慢想辦法除去。這時一瞧,卻有些摸不準李堅的心思,反而不敢輕舉妄動了。
一時無人出言,這才有了開頭一幕。
李筠躺在拔步床上,透過屏風看見祖母手中拈著佛珠,嘴唇蠕蠕而動,大約是在念經,心中不由好笑。這位祖母求子時拜送子觀音靈驗了,就開始信佛,不知塑了幾個羅漢金身,自己父親趕考時,又恰逢這李道婆送來靈符奏效,又開始給這道婆大把地捐香油錢。說到底,誰合她的心意,她才樂意捧著誰,可笑這麽一個淺薄的老太太,以前自己竟不知道哄她,生生叫柳姨娘鑽了多少空子!
父親坐在下首第一位的黃花梨交椅上,臉朝自己,麵上略帶憂慮,李筠見了,心裏一酸:父親總算還憐惜自己一些,隻是不知是那位自私的祖母在他心中分量重呢,還是自己這個身體虛弱的女兒在他心中分量重呢?
柳姨娘站在下首,低垂著頭,麵目難辨。李筠深恨自己,隻顧著使小孩子脾氣鬥性子,實際上一絲作用也沒有,反而讓柳福柔、李霜蘭和李策風頭漸長。
李筠一病倒,心裏卻忽地明白了許多,又苦於自己身體虛弱,無法出口替自己辯解。話說回來,自己又能辯解什麽呢?自己不敬長輩是真的,疏遠父親也是真的,柳福柔暗地裏使一些細巧手段,卻不好拿到明麵上來說,又總是挑動二丫頭和策小子跟自己鬧,自己脾氣大,卻又落得個“不友”的名聲。連帶著在官眷裏,也漸漸傳出了“喪婦長女”之類的名聲,著實可笑。就是這麽一個跳梁小醜,害死了母親,現在又要逼走自己!
李堅沉默許久,見母親滿臉倨傲之色,態度毫無動搖,心知女兒這是非出府不可的了。雖說心裏不大信鬼神之說,然自己人到中年,才得了一子,這長女頑固任性,此次事後必又要大鬧一番,於眾人都無益,又恐她記恨幼弟,多生事端。不如去莊上也好,隻是陪去的人手,卻要斟酌幾番。
想到此處,李堅開口道:“朱兒去莊上也使得……”聽到此處,柳姨娘的秀發微微一動,臉稍微抬起了一點,雙眼射出灼熱的光芒。“還是去胡氏的小竹莊上,這院裏丫鬟婆子盡都跟去,留兩個人看守院子即可。我另吩咐老家院送一房忠心的下人去,母親不必操心。”
柳姨娘聽了,慢慢垂下頭去,心裏知道,李堅嘴上是說給老太太聽,實際是叫自己不必插手。這也罷了,那些下人她總有法子慢慢收拾,竟然這院子也要給大丫頭留著!簡直可恨!
胡氏離世之前大半年,李堅便常住外院,胡氏帶著女兒住在這風露院裏。胡氏離世後,李堅竟讓女兒獨個住這風露院,決口不提遷院的事宜。雖說這風露院不是府裏位置最尊貴的,卻是景致怡人,開闊清雅,內又有一小池塘,種著滿池粉荷花,暗合了胡氏的閨名。柳氏心中不服,但李堅絕不理會遷院的話,卻也無計可施。
如今好容易把這丫頭趕出府去,這風露院並不算主院,想來自己開口求求,老爺沒什麽不應的,沒想到,老爺寧可空著這院子,也不給自己!柳福柔不言不語,暗暗咬碎了一口銀牙,對李筠的恨意更深了一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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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姑娘還是出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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