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遲在一番慷慨陳詞過後，脊背浸染上森森寒意。

    長寧右手執書卷，臉上的表情似笑非笑，目光卻似能看進池遲的心裏。

    池遲心想難道她會讀心術，那我封在鞋墊裏的銀票豈不是保不住了，一定會被搜出來還債的。

    她一邊天馬行空地亂想，一麵搜腸刮肚地組織措辭。再不做點什麽挽救一下，有可能沒辦法安然活到明天。

    可惜往往能夠急中生智的池遲，在長寧的注視下就變得愚鈍不堪。

    溫馨雅致的書房內，久久的沉默令人窒息。

    好在長寧沒有讓她為難很久：“有很多想寫的？”她說著放下手中的書，從案頭又取過一卷沒拆封的信箋，塞進池遲手裏：“好好寫，我會讓帳房免除你欠下的債款，你打壞的東西，打傷的人，都不會再有人敢追究。”

    池遲立即攥緊懷中紙筆，生怕長寧反悔：“好的殿下！”

    ……

    疲勞是什麽，饑餓是什麽，乏味無聊又是什麽。池遲都已經無從知曉了。總之要翻身了，一定要把握機會。

    整個晚上，她都呆在長寧的書房裏，洋洋灑灑下筆千言，真假虛實，痛斥郡主苛酷無道。

    渴了有專人奉上香茗，餓了就吃巧兒贈送的香糯小豆包。寫到得意之處，還要自己擊節叫好。

    碰到瓶頸疙瘩，池遲也會將毛筆夾在嘴唇和鼻子中間，皺著鼻子冥思苦想。

    最令她感動的是，郡主為了配合她豪放的書寫習慣，命人將名墨撤去，換了普通的墨來，省得她將自己畫成大花貓，回頭再遭受一遍清洗帶來的痛楚。

    池遲寫完家書的時候，已經入夜很深。

    長寧接過去看了看，並不是特別滿意：“字裏行間透著莫名的喜氣洋洋，沒有浸透血淚，也沒有身處風雨飄搖中的不安。”

    那，那還是家書嗎，為什麽聽起來像是奏折。

    池遲瞬時麵如死灰：“殿下，我雖然讀書不多，但是說你壞話的本事似乎是天生的，誰都能看出我言語中的懇切，你無論如何不能賴賬啊。”

    “你別怕。”長寧微微擺手：“承諾你的，我都會兌現，現在隻是指出一些不足和缺陷，好讓你日後能夠鼓足勇氣，盡心盡力地在家書裏罵我。”

    池遲立刻恢複端莊嫻雅，淑女狀矜持：“好的。”

    ……

    是夜，長寧就寢的時辰比平常略晚些。

    池遲被免去了巨額賠償，心情非常愉快，目送長寧進了屋，她又轉身出去。

    房前屋後，瓦簷梁端，四下檢視仔細。檢查到窗戶時，池遲從袖中摸出一卷細絲，繞在窗格邊上，另一頭牽在自己手中，一切料理停當，才回來關門閉戶。

    美滋滋靠著門板坐下，笑意蕩漾。

    “高興什麽呢。”長寧早屏退了隨侍的左右，自己坐在鏡前攏發理妝。

    池遲呆呆抬頭，望向長寧如瀑的秀發，有些晃神。

    寢殿的燭火不如前殿那般通明耀眼，就像此刻的昕郡主一樣，周身被暖暖的燭光籠罩，不似白天那般冷漠深沉，隻顯得溫靜賢淑，明淨如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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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池遲雖也自幼習武，可江湖閱曆不多，更沒什麽機會見識美貌的女孩子。

    但她在鶯雲齋長大，自小生活在花流雲和池鶯身邊，前者冷傲明淨，後者清麗脫俗。

    在池遲心目中，她的大娘和二娘，鍾靈毓秀無人可比，尤其是她們在一起彈琴舞劍的時候，一向靜默深沉的大娘，眼睛裏總是散發出難以形容的光彩。

    跟她們比起來，什麽美人到了池遲眼中，也都成了庸脂俗粉。

    然而可能是今天心情太好，此刻她望著長寧的背影，目光隨著長寧柔美的長發緩緩向下，心中湧起陣陣寧馨的暖意，忍不住默默讚歎。

    長寧久久等不到回答，感受到落在自己身上的視線，疑惑地轉回頭：“怎麽了？”

    “沒沒沒什麽。”

    不知為何，池遲隻覺得自己此刻就像被當場抓住的竊賊，話說得語無倫次，還慌張地向後仰頭，卻忘記自己坐在哪了，哐當一聲撞在堅硬的門板上。

    疼疼疼啊。

    她隻能強忍住眼裏的淚花：“殿殿殿下你有什麽吩咐嗎。”

    長寧聽到動靜，也覺得這下撞得不輕，皺眉安慰：“我隻想問你為什麽笑得那麽傻氣。”

    “不用賠償那個昂貴的水缸，我這相當於發財了，當然高興。”池遲不敢再造次，乖乖抱緊了小腿縮成一團，下巴磕在膝頭一頓一頓地說：“喜事要跟喜歡的人一起分享，所以我打算明天買酒菜，請戒刑院和洗濯院的大家一起吃頓好的。”

    說到此處，池遲有些遲疑地看看長寧。

    她想的是，這麽大肆的慶祝，有酒有肉，卻不邀請郡主殿下，是不是不太好。

    “那你喜歡的人可真不少。”長寧不置可否，淡淡地隨口關心道：“擺酒請客，你有錢嗎？”

    “對啊對啊，就發愁這個。”池遲開心，她終於找到了拒絕邀請長寧的理由了。

    小心翼翼地將目光移到天花板上，池遲念經一樣哭窮：“嗯，我很窮困啊，隻能隨便買些劣質酒水，粗糙茶飯。總之一定很難吃，很沒有排場。”

    見長寧並不說話，池遲覺得可能是不夠逼真，繼續歎氣：“唉，也許要殺掉小黑來烹製下酒菜了。”

    “不行，我不同意。”長寧不給任何餘地：“現在小黑比你的命重要。”

    池遲受傷之餘，隻能順勢猛點頭：“是是，殿下明斷。”

    次日清晨，金簡抱牢小黑，池遲將自己寫好的一封家書卷成長條，係到小黑的左腿上。

    金簡看著她弄好，抱著小黑轉過身，偷偷摸摸就要將自己手裏的另外一封信套進小黑的右腿。

    作者有話要說：

    池遲：有件事好像極為不妥。

    閻嬤：你請客吃飯，卻不邀請自己的老板，當然不妥。

    巧兒：池遲你不要怕，你把我做的豆包送兩個給郡主，殿下吃完肯定會寬恕你。

    池遲：豆包那麽美味，才舍不得給她，而且是你親手做的耶。

    景王：我這到底養了一群什麽人。算了，統統解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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