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鍾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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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花飄絮,點綴著蒼茫天際,一騎快馬踏雪疾馳,猶如狂奔在洶湧的浪潮中,冬日在地平線盡頭冉冉升起,絢爛的霞光從天幕後綻放,渲染出遠方一座軍營的輪廓。
騎士揚鞭不停,很快趕到軍營的轅門前,哨樓上的士兵看清來人,令旗一展,四個士兵一起用力拉住碗口大的繩索,拖著豎立在轅門的戰車往後靠。
“將軍!”高順披堅執銳,身軀凜凜而來。
呂布應了一聲,兩人繞過中軍戰旗,走到碩大的廣場前,那廣場周圍插滿鹿角,場中人嘶馬鳴,三軍將士正在有條不紊的訓練。
靶場內,曹性拉滿弓弦,瞄準十米開外的箭垛,不急於射出,待風一過,他的手忽然一抖,雕翎箭飛射而出,正中紅心,滿場皆爆發出熱烈的歡呼聲。
魏續正津津有味的看著,見呂布和高順並肩而來,急忙招呼曹性一聲,兩人朝呂布迎了過來。
“這些士兵如何?”呂布笑問。
曹性點點頭:“皆是能征善戰之輩,非一般郡兵可比!”
呂布看著那些滄桑而又熟悉的臉,不禁歎道:“諸位有所不知,這一營將士祖傳父、父傳子,已追隨我呂家三代,各個武藝不俗,常人難近其身!”
“怪不得滿夷穀一役,將軍敢以千騎闖營,這份膽識,的確無人能及!”曹性微微咂舌。
魏越見自家將軍前來,上前慫恿道:“將軍索性試試身手吧!”
曹性眼睛突然一亮,急忙將手中的弓箭遞給呂布:“將軍請射箭!”
呂布沒有拒絕,單手接過弓箭,大踏步走向校場中央。
“將軍射箭了!”將士們高聲呼喚,紛紛讓了道,一個個墊足翹首,無數的目光齊刷刷聚集在呂布身上。
呂布站立如鬆,提起一股力量,雙臂奮力一伸,那弓竟自拉開,箭在手指尖輕輕顫抖,他瞄準靶心,凝氣深沉,手掌隻放一指。
雕翎箭“咻”的一聲離弦而出,隻聽見空氣被撕破的碎裂聲,刹那間光芒刺眼,一聲“嘣”的撞擊聲,箭頭正中靶心,嗡嗡地在靶子上來回搖晃。
“好!”校場一片叫好聲響徹天地,呂布放下弓箭,隨手丟給魏越。
魏越又笑嘻嘻的走到高順跟前,將弓箭遞給他:“叔達要不要試試?”
高順輕輕的說:“吾不善弓箭!”
魏越頓時不快,認為高順不給他麵子,故而調侃道:“為將者,弓馬是為根本,你連這都不會?”
高順撫髯一笑:“將有大將小將,吾視已為大將,因此認為弓馬射箭為小技耳,不學也罷!”
他的話剛說完,瞬間就引起了三軍的不滿,許多人或多或少都會弓馬射箭,以往引以為傲的武藝,到高順嘴邊卻成了奇技淫巧,真是孰不可忍。
魏越冷笑一聲:“哦?是嗎?那請問何為大將,何為小將?”
高順依然平靜的說:“小將者,強於弓馬,逐於角力,少則統千軍,多不過萬人,攻不過一城,辟不過百裏。”
高順一揮大氅,目視三軍:“而大將者,十萬人之統率,居帷幄,策千裏,腹藏經史,胸藏甲兵,不出門已知天下之變,不策馬已令天下之將,何用自己親嚐弓箭刀兵?”
魏越上下打量高順一眼,俄而哈哈大笑:“這麽說,你高叔達視己為大將?”
呂布並沒有阻止兩人的爭辯,高順初到,需要用實力以證軍威,要不然到了戰場上,三軍將士不服你,不視令旗,不聞將令,何以得勝?
高順聳聳肩:“你這樣理解也並無道理!”
魏越不怒反笑:“好好好,好得很,某跟隨將軍南征北戰多年,殺敵沒有一千亦有八百,破過的戰陣更是數不勝數,某今日就以小將之道破你的大將之道,若何?”
高順扭頭看向呂布,他見呂布點頭後,這才笑道:“悉聽尊便。”
魏越冷笑一聲,中氣十足地說:“你我各領一支百人隊,效仿疆場對決如何?”
高順答應得很幹脆:“可以。”
“來啊,”魏越斜視一眼,旋即高聲下令:“列隊分之。”
頃刻間,三軍中分出兩百支百人小隊,像溪流般東西分開,各自列陣以待,校場上的士兵眼見高順和魏越要效法戰場對決,都興奮起來,霎時旌旗招展,喊聲雷動,活似真戰場。
高順徑直走入百人隊中,認真地排兵布陣,因彼此隔著百步距離,也不知他說了什麽話,隻見那百人小隊迅速移動開來,有的跑向左,有的跑向右,卻瞧不出高順到底在布什麽陣。
魏越麾下的百人小隊卻排列不動,隻聽見魏越不停地鼓舞士氣,士兵們紛紛振臂高呼,喊聲震得校場內塵埃飛揚。
呂布親操鼓槌,猛地一敲鼓槌,“咚”的一聲敲在牛皮鼓上,朗聲道:“沙場對決開始。”
魏越揚刀一指:“衝鋒之勢,有進無退。”
“殺!”瞬間,殺聲頓起。
魏越的百人小隊像狂躁的洪水,呐喊著衝向敵陣,而高順的百人小隊卻安靜如山嶽,似乎是承受海浪衝擊的堅毅岩石,在默然無聲間曆經艱苦的磨礪。
便在兩軍接近之時,高順的百人小隊中站起一人,手中三角令旗猛然一揮,高喊道:“分列!”
不動則已,動如雷霆,隊伍像是被安上齒輪般迅速轉動起來,第一隊忽然跪下開動弓弩,因不是實戰,弩箭都去了箭鏃,頭上包著棉布,凡是被弩箭射中者皆算陣亡。
當第一小隊弩箭射完,立刻臥倒裝弩,第二隊迅速起開開弓,後麵的第三小隊又在積極準備,如此周而複始,待三輪弓弩射畢,魏越的百人小隊已有一半的人中箭身亡。
魏越的百人小隊排列的是錐形騎兵陣型,衝鋒速度相當快,雖然丟下了一半的屍體,仍然銳不可當,勇猛向前。
可馬上要與敵軍正麵交鋒時,立即分成兩支隊伍,繞著高順的百人隊從側翼殺將而來。
這是古代戰場上習慣的分割包圍,深入敵人最薄弱的腰腹處,幾乎便扣住了敵人的死穴。
當年徐州之戰,夏侯惇、夏侯淵、張飛、關羽就用這種戰術包圍了高順的陷陣營,結果都被高順打得大敗,夏侯惇甚至被曹性射瞎了一隻眼睛。
校場之內,人聲鼎沸,呐喊聲好似山呼海嘯,擂鼓聲壯如地裂山崩,隨著魏越一聲令下,他的百人小隊迅速分裂開來,從兩翼分割包圍,直插敵人最薄弱的腰腹處。
高順百人小隊的中軍令旗一揮:“轉!”
瞬間,隊伍像磨盤般旋轉不休,形成流動的團圓狀,奔跑的士卒騰起的塵埃迷蒙了隊伍的輪廓,魏越的百人隊竟尋不著敵方側翼所在。
忽然,魏越的百人隊竟生生在破盤邊緣撕開一個缺口,隊伍像流沙般流進敵方陣營裏。
可這一進去,卻覺得是進入了一座旋轉的迷宮,周圍的士兵一直奔跑,塵埃高揚,嘈雜之聲攪得耳膜生疼,想找人拚殺,隻覺得頭暈不辨方向。
霎時敵我混沌,一不留神,便被暗中伸出的刀劍砍死,或者中了不知哪裏飛來的暗箭。
“玄襄陣!”曹性見多識廣,聞著耳邊山呼海嘯般的呐喊,頓時脫口而出。
玄襄陣,一種作戰時所采取的疑陣,玄襄之陣,必須多設旌旗羽,鼓聲錯雜而雄壯,士卒表麵混亂而實際穩定,兵車看來雜亂實際卻在行進,讓整治有序的兵車和士卒故意發出嘈雜的聲音,好像從天而降,如同自地而出,步卒往來,終日不絕。
若如此,就會迷惑敵人,打亂敵人原來的部署。
“雖無兵車行進,但嘈雜的呐喊聲和漫天灰塵彌補了不足,勝負已定!”呂布看向指揮若定的高順,一錘定音。
那邊廂,隻見魏越的百人小隊仿佛掉進了絞肉機裏,隻見磨盤中血肉橫飛,慘聲四起,一具具屍體拋得橫七八豎。
不到半個時辰,魏越的百人小隊全軍覆沒。
高順的百人小隊終於停止了旋轉,清點戰場下來,也有二十來人陣亡,可與全殲的魏越百人小隊相比,已是大獲全勝。
當下裏,魏越和高順已登上點將台,魏越既羞愧又佩服,自顧埋頭,不看眾人。
魏續哈哈大笑,故意對魏越擠眉弄眼:“魏蠻子,如何?”
魏越把頭埋得更低,他已無話可說。
呂布輕輕道:“服了沒有?”
魏越抬頭看了一眼呂布,又迅速把頭低下,小聲說:“服了。”
“我問你服了沒有?”
魏越抬起腦袋,一抹臉頰,忽然大吼:“某服了!”
“服了就行,須知山外有山,你這頭蠻牛!”呂布難得打趣。
不僅是魏越服了,就連三軍將士也服了,因為一員善於戰陣的將軍,如果在戰場上調度有方,不僅會減少己方將士的傷亡,而且打贏戰爭的幾率也很高。
打贏了戰爭,就意味著獲得軍功,那是晉升的根本,封候拜將全指望它了。
就在三軍將士紛紛稱讚高順時,城門什長飛馬來報,說有朝廷使者到,呂布和高順對視一眼,率領眾人一齊來到轅門。
轅門外,鍾繇看見一員身軀凜凜的將領走出轅門,身後跟隨三員偏將,想必這人便是呂布,故而迎了上去。
待兩人相差不過五步時,鍾繇施禮詢問:“可是呂布將軍?”
呂布拱手揖禮:“將軍不敢當,在下正是呂布,不知先生名諱?”
“在下鍾繇,字元常,潁川長社人,現為禦前黃門侍郎。”鍾繇冷得戰戰兢兢,似乎北風一吹,他就將隨風而去,呂布眼簾低垂,立即將身上的大氅解下,親手替鍾繇披上。
“怎敢勞煩將軍?”鍾繇是南方人,因此受不住北方的風雪。
“無礙,先生請隨我入賬!”
鍾繇點點頭:“如此甚好!”
在呂布的帶領下,鍾繇一路穿過校場來到中軍大帳,雙方分主賓列坐後,呂布直接切入主題:“凜冬將至,不知先生為何而來?”
鍾繇呷了一口溫水,雙手從懷中取出竹簡,然後立於正堂:“天子有詔,呂布接詔!”
呂布、高順、魏續、魏越、曹性等人聞言,立即走下案幾,一齊跪下。
鍾繇微微頷首,高聲道:“茲有呂布,貴愨(que)為國,忘身不顧,經年征伐,功績彰顯,敕拜呂布為朔方太守、使匈奴中郎將、都亭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