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羞與爾等為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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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宏坐於龍位之上,臉色顯得十分蒼白,在他身後不遠處,張讓、趙忠、段珪等十常侍垂首而立,除此之外,還有呂強、郭勝等大小黃門也密密麻麻擠在殿角。
自黃巾之亂以來,從沒有那件事像現在這樣,讓劉宏感到刻骨銘心的急躁。
玉堂殿內,文武百官早已吵得不可開交,吵擾的話語像成百上千隻蚊蠅,一股腦地鑽入耳朵裏,甩也甩不走。
這一切隻因為一場叛亂。
叛亂來自涼州,造反的人名叫韓遂,那個擁兵十餘萬,將整個涼州及三輔攪得天翻地覆的金城人。
今年立秋剛過,他又不甘寂寞地再次反叛,親率十餘萬羌漢叛軍扣關陳倉。
消息傳來,底下一片可怕的寂靜,但隻是一瞬,騷動就像沸騰的水,突突地冒出頭來,幾乎所有人都在念叨‘十萬餘眾’。
這個數字像鋪天蓋地的刀劍戟鉞,從西涼的天空滾滾而來,以迅雷不及掩耳碾過三輔,所過之處,是數不盡的血肉橫屍,無有噍類。
北方邊郡戰事不斷,西涼韓遂又起刀兵,劉宏第一次感覺國無棟梁之才,軍無可用之將,滿朝文武,豬狗充盈,皆是滿身銅臭的販利之賈。
監督五營的北軍中侯鄒靜見無人諫言,於是高舉芴板道:“啟稟陛下,軍旅之事十萬火急,不可拖延,臣懇請陛下即刻發兵,掃平邊患。”
劉宏鄭重的點點頭,旋即掃了一眼玉堂殿:“鄒愛卿所言極是,眾位愛卿,誰願統兵去陳倉破敵?”
滿朝文武聽完此言,都急忙低下頭顱,不敢正視劉宏。
劉宏見沒人說話,聲音裏明顯夾著怒氣:“既然諸位愛卿都不願去,可有舉薦之人?今日無論身居何職,但言無妨。”
玉堂殿死一般沉靜,劉宏見還是沒有人答話,頓時氣急敗壞:“國難思良將,已故太尉段熲能征善戰,廣立奇功,惜乎造王甫牽連含冤”
說道這裏,劉宏提高了嗓門:“泱泱大漢,除了段熲,難道就沒有一人能替朕分憂?都被羌人嚇破膽了麽?”
劉宏的怒吼並沒有改變百官們的態度,他們三目垂簾,反而將頭垂得更低,頭上的進賢冠幾乎搖搖欲墜。
劉宏恨得咬牙切齒,舉起手中的戰報就要砸下去,忽見玉堂殿外有人匆匆而至,他定睛一看,走在最前麵的是羽林中郎將單冰,其後跟著大漢驛兵鴻翎急使。
百官們紛紛向後看去,當見到鴻翎急使那一刻,心中頓時猛然一抽,當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西涼之亂伊始,塞外夷族又起刀兵。
戰爭的陰雲彌漫到玉堂殿內,所有人都覺得頭頂上陰雲密布,揮散不去。
劉宏臉色更加蒼白,他還未開口問話,單冰便早已跪在玉堂殿外:“啟稟陛下,並州傳來急報,因為所言之事極為重大,故而才帶鴻翎急使上殿陳述,請陛下恕罪。”
劉宏心不在焉的揮揮手,示意鴻翎急使上殿。
玉堂殿內都是食俸兩千石的王侯將相,鴻翎急使隻不過是普通的驛兵,光是那些作為上位者的威壓就令他難受,何況呼進入高官雲集的玉堂殿。
他艱難地吞了一口唾液,就地跪在玉堂殿外:“啟稟陛下,朔方大捷,斬首四萬。”
劉宏病懨懨的坐在帝坐上,聽完鴻翎急使的話,他驚得霍然起身,指著鴻翎急使道:“你說什麽?”
如果他剛剛沒聽錯的話,應該是朔方大捷,斬首四萬。
鴻翎急使以為劉宏沒有聽清楚,於是稍微提高了一下音量:“啟稟陛下,朔方大捷,斬首四萬。”
這下不僅是劉宏,就連百官都聽得清清楚楚,剛剛冷卻凝固的空氣,似乎一下又變得活躍起來,瞬間在玉堂殿內轟出一道軒然大波。
“大膽,你竟敢虛報戰功?”劉宏還沒有開口說話,司空張溫麵沉似水,指著鴻翎急使厲聲大喝。
“是啊,肯定是虛報戰功。”立即有群臣附和起來。
這件事的確令人難以置信,那些常年生活在苦寒塞外的雄風鐵騎,豈是單靠郡兵就能擊敗的?
甚至有朝中大臣在私底下討論:“和外族打仗,無異於螳臂當車,蜉蝣撼樹。”
畢竟這件事也有前車之鑒,當今天子也曾派兵出塞,北擊鮮卑,陣勢雖大,但結果卻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漢軍出關作戰,被鮮卑打得丟盔棄甲,落荒而逃。
四萬大軍隻逃回來千人,就連參戰的匈奴單於都受傷不治身亡。
所以當朔方捷報傳來,他們心裏的第一個想法便是虛報戰功,畢竟這件事在曆史上也曾經發生過。
這鴻翎急使的性子有些急躁,一聽這話,哪裏還忍得住,急衝衝地就要踏進玉堂殿。
“放肆”
“混賬,玉堂殿豈是爾等小卒能進的?”
“羽林軍何在,將這廝叉出去。”
百官們看到鴻翎急使就要踏進玉堂殿,文官一列立即就有人跳出了出來,指著鴻翎急使破口大罵,蛇口蜂針,惡言惡語,尖酸刻薄。
“人言高堂之上,全是輔國良才,如果視之,盡是城狐鼠兔。”武官一列,端端正正的跪坐著一人,那人在同齡人中算矮的,身材倒是勻稱,白臉短髯,濃眉大眼中全是不屑。
“孟德慎言”身後有人小聲提醒。
“可惜將士在外血灑疆場,到了這裏,卻要受如此大辱。”曹操冷冷一笑,目光掃向那些聲色俱厲的謙謙君子。
霎時,整座玉堂殿內人頭畜鳴,罵得鴻翎急使得臉都快滴出血來,當下不顧一切的反駁:“我沒有虛報戰功,這些都是將士們一刀一槍換來的,想那十三烽燧之戰……”
鴻翎急使越說越傷心,當說到十三烽燧之戰時,他早已淚流滿麵,嚎啕不止。
“都住口!”突然一聲暴喝平地而起,震得百官的耳膜翁翁作響,就連玉堂殿的房梁都為之一顫。
盧植冷視文官一列,隨後一甩衣袂,邁步出列:“啟稟陛下,何不讓鴻翎急使陳述,是真是假,一聽便知。”
說道這裏,他健步回到隊列,但他回的不是文官一列,而是武官一列,朱儁見此,立即給他讓出一個位置來。
盧植似乎用行動告訴那些文官:羞於爾等為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