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第三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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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宜州一回信,季蔚琇果然令沈拓總領了差事。雖說窮家富路,沈拓卻是因差出行,緊趕慢趕,又要押解著人犯,哪裏能隨心所欲,怕是吃睡都要將就。

    好在天熱,倒不怕錯過腳程時宿在荒地裏吹風受凍。何棲將原本就為沈拓做的鞋子,和自己平常喝的銀丹草茶包了一紙包,打了個包袱交給了沈拓。

    沈拓立在院門前接了包袱,心頭如同熱油鍋裏滴進了一滴水,望著何棲的臉,隻想將這個人記進自己的骨髓深處:“阿圓!”

    “我沒出過遠門,也不知道要備些什麽。”何棲道,“想著千裏趕路,山山水水,隻靠著雙腳,沒有好鞋怕是行道更艱難些,就給你多備了兩雙,一路上也可以替換。還有一包銀丹草,賤價之物,泡了水,卻能圖些清涼,解解暑渴。”

    沈拓捏緊了包袱,囑咐道:“阿圓在家也別凍著,午間酷熱,晨間露重,黃昏又涼,你記得加減衣裳。有事就叫阿翎,一時他沒到家中,你使個人喚他一聲。”

    何棲拿扇子擋住臉,笑:“施郎君身有差使,說得他日日得閑似的。”

    “桃溪太平,能有多少案件?”沈拓道,“丟了雞鵝,鄰間爭鬥,再大點就是偷殺耕牛,大案命案少之又少。他性子野,得空便要醉酒生事,忙得飯食不到口,反倒安生。”

    何棲微一沉吟:“你不在家中,他們二人少了管束,怕是三餐胡亂對付,到時我叫了他們家來吃飯如何?你也可以放心一些。”

    “好是好,隻是又要累到你。”沈拓皺眉。施翎和沈計都是不會照顧自己的,施翎醒才起,餓才吃,渴才飲,隻要能有東西到肚,壓根不管吃進嘴的是什麽;沈計看書忘我,少個一餐半餐,他也無所覺。

    “能累到什麽,不過多添些米,加個菜。”何棲嘴角微翹,“阿爹和我都喜歡人多,人多了好生熱鬧,不像往常,院中冷冷清清的。”

    “將來會很熱鬧。”沈拓脫口而出。

    何棲一愣,待反應過來,幹脆拿扇子遮得隻剩一對秋水般的雙眸,秋水中一彎溶溶笑意。沈拓還沒走,已經開始不舍。在桃溪就算見不到麵,遠遠望見何家院牆,院牆探出的金腰花枝,就覺得安心,因他知道她在院牆之後。

    宜州與桃溪,迢迢千裏,瀾江水闊,他又從哪能看到何家院牆的翠綠低垂的葉枝。

    沈拓接了季蔚琇的公文貼身放好,拿了橫刀、水囊,領著幾個差役將六個犯人一串兒鎖了。

    州府接應的公差繞著賊犯一圈,見其中一個腳傷潰爛,擔憂道:“都頭,這幾個賊犯可是要交到禹京的,可不好路上出事。”

    腳傷的賊犯麵露痛苦之色,拖著腳,一副將死的模樣。

    沈拓看他一眼,笑道:“我曾聽一個走江湖的道:腳傷潰爛有個法子極好,拿刀把爛肉剜下來,再用草木灰敷了,不消多久就好。”

    腳傷的賊犯聽得渾身哆嗦,腳也不拖地,腰都直了幾分,討饒道:“都頭,不是我裝樣,委實腳痛。”

    “那不如拿了滑竿抬你走?”沈拓拿刀掀開他褲腿,傷口紅腫流膿,腳脖子都腫了,離死卻遠著,“你一個手上有命案的重犯,倒裝可憐模樣。給我老實些,別說走,爬也需爬到宜州。”

    他手下叫阿甲的差役,斜著小眼:“好大膽蹬鼻子上臉?非要討一頓打?”

    這群逃犯,自己口袋清潔溜溜,又是四親不著,他們這些當差的連個打點都撈不上。阿甲等人本就一肚子火,哪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還有好臉色。

    宜州公差見阿甲對賊犯非打即罵,沈拓隻當不見,私下道:“都頭,我知道他們平日就指打點的銀錢發發小財,接了這批人,半個銅子也沒撈著,心中自是不快。隻是,彌樂教教犯不是尋常,若是出了差子,我們太守與你們明府都要擔著幹係。”

    沈拓將一杯酒推到他麵前道:“李兄放心,他們下手有分寸。這六個賊犯,個個手上不止一條人命,不削他們氣焰,令他們害怕,怕是我們趕路不方便。”

    宜州公差心不在焉喝酒,心道:你們倒是打得爽快,押解也順利,萬一留下暗傷,在州府牢裏出事,錯全落他們宜州州府頭上。季明府又不是一般縣令,若是田舍漢出身,既沒靠山又沒仰仗,盡可把錯全推他頭上。偏偏又是個硬點子,惹不得。

    又拿眼打量沈拓,身長體健,神情堅毅,眼尾微帶煞氣。顯然也不是個好忍,聽人嚇喝的。

    因此,打定主意,寧可走得慢些,也不貪圖力功。

    他想走慢點,沈拓卻想走快點,恨不得一日間在宜州和桃溪打個來回。

    宜州公差累得氣喘籲籲,伸手追在沈拓身後,喊:“沈都頭慢些趕路,慢些趕路。他們一串兒銬著,腳上又有腳鏈,哪走得快。”

    六個逃犯也是累得臉色發青,得個片刻的休息立馬坐倒在地癱成一團,這麽一路跟羊似得栓著,前頭一個跌一跤,後頭能帶倒一串,個個摔得鼻青臉腫。出了桃溪就是泥道,大太陽火辣辣烤著,樹葉都曬蔫了,地上也是燙的,他們又赤著腳,嘴唇幹得都起了皮。

    其中一個賊犯哀求道:“都頭給口水喝,實在……喉嚨火烤……走不動……”

    沈拓見阿甲等人也是累得一身,扯了一串賊犯找了樹蔭歇腳。宜州公差見停了下來,忙拿了水囊喂賊犯喝水,一水囊的水哪經得起六個人喝,一乎就見底精光。

    阿甲看了,不滿低語道:“都頭看他,對賊犯倒上心。”

    “你多嘴什麽。”沈拓道,“他有他的幹係,與我們無關。”

    另一個叫陸仁的道:“這附近沒池塘,他自己水囊空了,少不得要跟我們要。”

    沈拓盤腿在樹蔭坐著,將刀橫放膝間,笑:“你倒是小器,一口水都要聒噪。”

    陸仁急道:“我卻不是可惜水,我隻……隻……”隻了半天才道,“他一來就拿狗眼看人,都是當差的,雖說他是州府的,我們是縣衙的,就比他矮三分了?又疑心我們辦差不利,故意與他作對。”

    “他明麵不滿,總比明裏笑著敬著,暗裏戳刀子強。”沈拓倒喜歡這種喜怒擺在臉上的。

    阿甲蹲那,瞪著眼:“都頭這一說,還真是這個道理。”

    陸仁也點頭:“都頭識字,就是比我們這些筆都不會捏的強。”

    沈拓搖頭:“閉嘴,這天耗精氣,少些閑話。”

    一會兒,宜州公差過來,道:“都頭可還有水,我這水囊卻是空了。”

    阿甲聽他理所當然的語氣,暗暗撇了下嘴。

    沈拓拿自己水囊扔給他,道:“再趕些路,就有一家茶寮,用點吃食,他們晚間不營生,我們借來歇一宿,明日再走。”

    “好好。”宜州公差連忙點頭,道,“不是我說,這天熱,實不好急趕。早年我見人,熱天缺水,一頭栽倒送了命。”

    陸仁插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嘴道:“李公差,這天白天是不好趕路,晚間卻涼爽,要依了我們,趁了夜色走道更好些。”

    “誒,我們又不是地裏的黃牛,倒是十二個時辰在土裏犁著?又不是銅筋鐵骨。”宜州公差微睞著眼,搖搖頭,“這些再是殺頭的罪犯,我們卻不是送他上路的人,這一氣沒上來,死了。算你的?你也擔待不起啊。”

    陸仁微惱,要發火,沈拓一伸手,擋了:“夠了,我們一同辦差,倒做口舌爭鬥?這六個賊怕不是在肚裏笑話我們。”

    宜州公差笑:“到底是都頭,見識強些。”將喝了一大半的水囊還給沈拓,舔舔嘴唇,後知後覺,“都頭的水竟不一樣,清涼解渴些。”

    “放了些銀丹草。”沈拓哪會細說。

    阿甲和陸仁等人知道內情,在那擠眉弄眼,笑容猥瑣。

    泥道曲折,兩側又是樹林,桃溪不過一縣,城牆低矮,這會早瞧不見了。

    隻是回首卻知:那裏有一城,城中有一小院,院中有一佳人,那是他未過門的妻子。

    沈拓的目光帶著繾綣的留念,他也奇怪,才離桃溪沒多久,倒念起桃溪的好來。

    歇了會腳,大夥兒有了精神頭,宜州公差也不叫喚了,又趕了近一個時辰的道,才見前麵一家茶寮。

    茅簷低小,兩三張破桌,一邊壘了個土灶燒著滾水,賣茶水,也賣麵片湯,一對中年夫妻在那擦桌抹凳。見著他們一行人,表情都有點惴惴。

    “店家沏六碗茶,再下十二碗的麵片湯,其中六碗不要放鹽。”沈拓將賊犯一窩兒綁在茶寮外的拴馬柱上,在就近的桌邊坐下吩咐道。

    “好勒,差爺稍等。”店主一甩汗巾,一手拿了一撂茶碗,一手提了大茶壺,倒茶時溜了六個賊犯一眼,見他們形容淒慘,連忙移開,低聲問道,“差爺,這些人犯了什麽事?”

    不待沈拓回答,宜州公差道:“有你什麽事?”

    嚇得店主一縮脖子不再多舌,沈拓又將水囊交給他,道:“勞煩店家再為我們裝些滾水。”店主見他不像另一個這般惡聲惡氣,又看架式,倒像領頭,彎腰稱是。一並將他們的水囊都收了去灶台那裝水,待裝到宜州公差的那隻水囊,左右見沒人注意,呸呸吐了兩口唾沫在裏麵。

    店家娘子在那做麵片湯,睃眼見丈夫在那吐唾沫,嚇得往他身邊站站,幫著擋視線。

    沈拓讓店家將六碗沒加鹽的麵片湯給賊犯送上去,問了價後正待付錢,店家娘子連連搖手,道:“天差辦差辛苦,隻當孝敬天差的,也不值個幾個錢。”

    “你們小本營生,我們也不是劫道,豈能白吃你們。”沈拓哪肯,溫聲道,“晚上還要借你們茶寮歇一宿,你們歸家時將門鎖了,我們隻借你們桌子略躺躺。”

    店家接了一串銅錢,見富餘很多,堆起一臉的笑意:“差爺你們隨意,你們隨意。小的念佛保佑差爺差事順當。”他家娘子見他接了錢,略橫他一眼,到底沒說什麽。

    “謝你吉言。”

    阿甲等人知道沈拓是不愛占這些便宜的,隻宜州公差不以為然,在那歪鼻舔唇。

    沈拓哪會將他放在心上,拿回自己的水囊,又放了些銀丹草進去,塞好木塞,掛回腰間。本想問宜州公差宜州的特產土儀,看他這模樣,也隻作罷,待到了宜州在另行打聽。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依舊日更且粗長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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