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第三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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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拓一行人停停走走,直耗費了七八日才到了宜州,一路上宜州官差要麽喊累,要麽喊渴,找了好些借口拖拉著。
沈拓窩了一肚子的火,幾次發作又硬生生忍了下去。遙見宜州城門時,一行人均暗暗鬆了一口氣。
沈拓等人心道:總算是到了,再沒這麽磨嘰的差使。
宜州官差微笑:總算到了,雖多費時日,好賴沒出差錯。
六個賊犯頹然:總算到了,腿都要斷了。
宜州乃是富饒之地,瀾江水路樞紐,商船往來頻繁,宜州的商業自是繁榮無比,城門雄偉,街道寬闊,商鋪林立,過往行人川流不息,十丈軟紅、喧囂紅塵。
沈拓出示了公文、路引,待到進了城,阿甲等人眼見如此景象,驚得睜大了眼。宜州官差心中冷笑:少見多怪,真是一幫田舍漢。
他有心賣弄,收起了一路上的黑臉,開始滔滔不絕地介紹起宜州繁華之處來,哪處是銷金窟,哪處又有美嬌娘……
“李公差。”沈拓打斷他,“我們先去州府,見了太守將一幹賊犯歸案。”
“哦……哈哈,看我,歸了家一時興奮,倒把正事扔到了腦後。”宜州官差一拍自己的腦門,“等交接了差事,我再做個東,請都頭吃酒。”
阿甲瞪著一旁立了旗樓的方十腳店,牆後可見壘如山高的酒壇了,直咋舌:“以往見何家腳店,桃溪哪個敢與他家比?在宜州卻連人一個偏樓都不如。”
宜州官差得意:“這哪到哪,方十腳店在宜州哪排得上名號。”
陸仁也隻管一路亂看,隻覺許多事物聞所未聞,見所未見。一行健奴前頭開道,後頭墊腳,擁著一輛裝飾奢豪的牛車跨步走過。陸仁被氣勢所驚,趕緊退了退。
宜州官差笑了:“不過貴人經過,倒讓你炸了一身的毛。”
沈拓笑:“不知李官差家住何處?”
“我……家中……哈哈哈,來來,都頭,正事要緊、正事要緊。”宜州官差打個哈哈,尷尬得轉了話頭。
阿甲也回過味來,宜州是富貴之地不假,這位姓李的官差又比他們好哪去?左右都是衙役,幹的一樣的差事。
宜州公差被沈拓堵了一句,生怕他再提什麽不好接應的話來,若他們這些混人要去他家吃酒做客……忙在前頭領了道,急步往州府衙門趕。
沈拓隻冷笑一聲,在後頭押了賊犯。
他們一進城,州府就得了消息,沈拓等人隻一露麵,尚不及行禮詢問,門役就還禮道:“都頭,我們太守正等著你們呢。”
“勞煩差哥前頭領路。”沈拓拱手道。
李官差這時倒卑謙起來,門役不比別個,大都是上官親信,他們把著大門,見得貴人,腰杆又軟又硬。
宜州州府白臉黑須,很有威嚴,接了公文,查對了賊犯信息,見沒有差錯,令人將賊犯提去牢中關押,接著又問途中可有異樣。
沈拓回道:“他們五個一路老實,沒見異動。隻那個長臉、左腮有痣的有別樣心思。”
“哦?”州府將公文規整放好,道,“可像有接應的跡相?”
“這倒沒有。”沈拓否決道。
州府見他說得篤定,頭都沒抬,隻問:“都頭這般確定?”
沈拓道:“別的不敢說,自桃溪至宜州一途,沒有接應的賊人。”
州府聽了,打量他一眼,方笑道:“都頭可有興趣在宜州當差?若是有意,我修書與季明府,他自會放人。”
沈拓微怔,揖禮道:“回稟太守,非是沈拓不識抬舉,隻小人家在桃溪,又有牽掛,不願離了故土。”
“不必多禮。”州府背了手道,“你舍前程就家人,倒是重情義之人。”寫了回執、取了賞銀一並交給沈拓。
賞封頗厚,李公差看得眼熱,若是換了別個,他幸許上去訛了一份去,在沈拓麵前卻是不敢,悻悻地一拱手,說些虛應的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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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p;沈拓出了州府,取出賞封一看,足有五兩之多,與阿甲陸仁幾人分了,道:“我和季明府討了個人情,在宜州多留一兩日,你們也在城中逛逛,看看有無要買的土儀。”
陸仁用牙咬了一下碎銀,搖頭道:“貴的無錢,賤的也不過這些事物,不買不買,我隻看看便好。”
阿甲道:“難得來一趟,又得空,怎麽也尋摸個什麽帶回去,不至白來。”
“晚間就在州府通鋪對付一晚,也不必再費銀在客店投宿。”沈拓又道。
能省些銀錢自是好的,陸仁和阿甲哪有不應的,紛紛道:“在桃溪不也睡的通鋪?離了臭腳、鼾聲,倒睡不好。”
沈拓笑罵了一句,棄了二人獨行。
陸仁想跟上去,被阿甲扯了袖子:“平時見你腦門兒尖尖,今日卻沒眼色。都頭分明不願與我們同行,你卻要攆上去。”
“人生地……”
“都頭年底就要成昏,少不了要買一樣信物給嫂嫂,你添什麽亂?”阿甲翻著白眼。陸仁也不生氣,笑自己做了蠢事,連連求饒。
沈拓在城中轉了一圈,一時了也沒找到可買之物,珠釵首飾俱是精美,隻囊中羞澀。在街角找了一個小鋪麵的裹飯家,叫了吃食,扒了一碗飯下去,耳聽隔壁桌一個文士模樣的人在那跟同伴道:
“說起來咱們大興一朝,青年才俊、文采風流者不計其數,又哪裏不比前人?”
“那你倒說說什麽青年才俊,名滿天下的?”他那同伴明顯不滿他的胡吹法螺。
文士道:“我隻說三個,你若敢說不是,日後這酒錢,隻由我來出,如何?”
“你說,你說。”
“這第一位嘛,當然是當今的太子,豐神俊秀,品性仁德,金錫圭壁。當不當得天下少有的君子才青?”
“那自是當得。”
“再一位便是出身忠承侯府的世子季蔚明,曾在禹京遙遙一見,朱唇星目,麵若傅粉,真乃神仙中人,見之難忘。”
“聽聞他博聞廣記,一筆狂草鐵劃銀鉤,氣勢非常。”
“這第三位,便是我們宜州的陳舫,身長玉立,文采匪然,一手美人圖更是畫得飄然超逸、栩栩如生,令人如癡如……”
這二人在那說得陶醉,也不知是真是假。這些酒醉的狂生,一嘴的胡言。沈拓也隻當聽個趣,隻那季蔚明,似乎就是季明府的嫡兄?
不過,到底不與自己相幹,過耳就算,聽過就罷。
飯鋪門口聚了一攤人在那賭錢,見沈拓出來,當中那個道:“這位郎君好俊的模樣,來來來,不如玩一把消消食?我觀你麵色紅潤,必有好運道。”
沈拓笑,這幾人有騙有托,當中那個大漢明顯是個囊家,在那設了局,引人上去賭錢,先讓你贏個一兩局,也不叫你走脫,直把銀錢掏空為止,更甚者,逼得人去對麵的寄附鋪將衣裳都寄賣掉。
“你們做了局,騙我這個異鄉人?”沈拓將攔路的壯漢往旁邊一撥,“今日我懶怠與你們計較,讓開。”
當中的囊家見這架式,知道這是個硬點子,輕輕搖了搖頭,示意同伴不要與沈拓為難。
人群中一個顯些上當的郎君見不妙,又見沈拓強勢,忙擠出來,粘在他身邊跟著出了人堆。
設局的眼見又一隻羊跑了,氣得鼓了眼。
沈拓走到一家胭脂鋪前,止了步,對身邊的青年郎君道:“你倒是見機的。”
青年郎君一擦額間的汗,揖禮道:“多謝這位郎君援手。”
沈拓沒放心上,笑:“不必謝我,我卻是什麽也不曾做。”
青年郎君道:“若是郎君無心,隻說一句話,我便走不脫,少不得要把全身家當放在那。”
他又要問沈拓名姓,又要拉他去吃酒。沈拓隻說事小,不必掛齒,隻見他是本地人士,便問宜州土產。
青年郎君見他臉皮微紅,心思一轉,笑道:“郎君不如左轉,在虞記挑一盒香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粉與家中的娘子。宜州的真珠和香粉,素有佳名。”
沈拓正犯愁,隨口一問倒把事解決了,忙誠心謝過。
青年郎君隻將頭一揚:“郎君搭我一手,我還郎君一情,郎君不必多禮。”他許是覺得兩下扯平,心中沒有虧念,興興頭頭地走了。
沈拓看得好笑,搖了搖頭,自去虞記挑了半天,店中夥計也是好耐心的,陪著他磨了半日,半絲不耐煩也無。
成了一單生意後還笑:“倒是少見像郎君這般的好漢,拉得下臉為家中娘子選香粉的。”
沈拓惹了個大紅臉,揣了香粉逃也似得出了店。
一買好東西,沈拓就開始歸心似箭,宜州的繁華成一個剪影,虛虛在那,不在心中留存。隻想早日歸家,將懷中的香粉送與何棲。
抬頭望了望天,遠空隱似有雁過來。再過一季,便到他與阿圓的婚期了。
何棲沒看到什麽歸雁,隻是清早起來澆花時,發現有株紫色的小花結了米粒大小的果實,原來,夏已經隻剩下了個尾巴。
她與沈拓相識,不知不覺就過了一個春夏,細算隻是短短的時日,卻又似過了很久。這麽多天過去,也不知沈拓一路是否順利,行路難啊!
人在遠途,難免惹人牽掛。
到了日間,許娘子送了做好的嫁衣過來,又多做了一雙鞋子。
何棲接了,雲頭鞋繡了祥雲靈芝紋,做得十分細致,謝道:“大娘眼睛不好,為我縫嫁衣就費了許多心思,又騰手做這麽精巧的鞋子,倒讓我心中過意不去。”
許大娘笑:“不瞞小娘子,這鞋是讓我家大兒媳做的,她手粗,繡不了花,做鞋卻是好手,底壓得緊實,耐穿又結實,我不過繡了個鞋麵。”又道,“我身無長物,也就手上活技稍微能唬人,做雙鞋子與小娘子送嫁。小娘子收了,別嫌禮輕。”
“阿圓謝過大娘心意。”何棲笑,“大娘又為我解了一道難題。”
許大娘見她收了鞋子,把臉都笑開了,又解開包袱給何棲看嫁衣,歎道:“老了就不中用了,滿心想繡得細一些,到底是不能夠。”
她自個萬分不滿意,頗覺對不住何棲,何棲卻是驚歎連連,衣擺袖口細細密密的纏枝並蒂蓮,衣身間錯卷草紋,搭了那條秋色披帛,華美雅致。
“倒舍不得穿它。”何棲感歎。
“還是取了巧。”許大娘道,“若是繡的鸞鳳和鳴,那才叫華美。唉,我是劈不了那麽細的線了。”
“民間嫁衣可以繡鳳紋?”何棲好奇問道。
“怎麽不好繡?”許大娘也奇怪,“不能繡的是翟鳥。”
何棲略略心虛,她還真不知道。許大娘又轉了話頭:“小娘子成昏時天氣冷,禮服厚重倒還能遮點寒意,不過,大喜的日子,心裏高興,那點子冷也覺不出來。”
“倒不擔心這個,隻怕下雨。”嫁衣披帛都長而拖地,在泥水裏一帶,裹了半截子泥漿,再華美也顯狼狽。
許大娘拍腿:“唉喲,這可不好說。小娘子成昏的那日可是好日子,但凡大的吉日,天就有異相,這可是好事啊。”
“倒不知道還有這種說法。”何棲想著這種吉兆不要也罷,辦宴行禮,濕淋淋的總是不便。
“不過討個口彩,圖個吉利。”許大娘笑起來。
何棲又請她看了自己的花釵、配飾,許大娘讚歎:“再體麵熱鬧不過了,小娘子那日再在額間點上花鈿,配上小娘子的芙蓉臉,桃溪都找不出第二個這樣好看的來。”
何棲道:“大娘與我親近,才覺得樣樣都好,誇了又誇。”
“這可是大實話。”許大娘搖頭,“活得久,見得人多,好看的小娘子也見過不少,像小娘子這般的,實屬少見。外頭不敢說,桃溪縣裏實在是屬一屬二的。”何棲跟她學針線,她是知道她的美貌,當時暗地裏感歎:何家怕不是要飛出一隻金鳳凰,憑著這好模樣,足可過上呼奴喚婢的好日子。
沒想到,她卻定了一個都頭。上無長,下有小,雖不愁溫飽,凡事卻要靠著纖纖十指,一家人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穿衣吃飯,看似簡單,卻有操不完的心。
真是人各有誌,有拚了臉不要,也要往金窩裏鑽的;也有藏了花容,甘心做平頭娘子的。
這些話許大娘也隻在心裏放著,略坐了坐,起身告告辭回家。
“大娘那日早些來。”何棲送她到門口,道,“家中無人,少不了又要累大娘一場。”
“不消小娘子說。”許大娘笑,“必定早來。”
“大娘將孫孫囡囡一並帶來。”何棲又道。
許大娘有點心動,家中人多,一年也難得吃頓好的,想想搖頭:“他們都是淘的,又沒個好管教,一窩兒的討人嫌。小娘子大喜的日子,不好出差子。”
“他們才多大,能有什麽差子?盧小三也是個皮的,眼錯不見,他就能爬上院牆去,丁點大的人,一刻不歇都不見得他累的。到時隻叫他們一塊頑著,又熱鬧,又喜慶,大娘放心,到時叫盧小二看顧著,不讓他們吵嘴跌跤。”何棲言笑意晏晏,不帶半點作態虛言。
許大娘暗一皺眉,終道:“那我厚著臉皮將他們帶來,他們人小嘴多,聒噪得很。”
何棲又將一包幹棗硬塞給她,許大娘連忙推辭:“小娘子快快拿回去,再不能貪了東西。”
何棲道:“大娘不要推辭,家中還有好些,天熱放著要生蟲子。”
因著這幾日施翎和沈計時不時過來吃飯,也不知哪個愣頭青提醒了施翎,道這樣每日上門吃白食不好,有失禮數。
施翎覺得是這個道理,他哪會置買禮物,街上看到一個農婦挑了擔子在路邊賣幹棗,他身上恰有餘錢。農婦是個慣常賣東西的,打眼就知道這是個手指縫寬的,連哄帶騙,哄得施翎一氣買了好幾包的棗子。
施翎走到半道才想:平日見人送禮,也沒一樣東西包個三四包的。嫂嫂拆一包是棗子,再拆一包又是棗子……
不過買都買了,也不好拿回去,硬著頭皮拎到了何家。何秀才見他特特備禮,有些動氣,老實不客氣地訓斥他幾句。
何棲將棗子送了一包給盧繼,一包拿屜蒸了晾幹做了醉棗,還剩了好些放在壇子裏。
許大娘拗不過,道:“每來小娘子家中,都像打秋風的。”
何棲笑:“大娘說的什麽話,隻是親厚往來。”
“娘子家中的箱籠可都打好了?”許大娘想起什麽問道,“漆味難聞,隻把蓋開了,通了風散散味道,可不好裝東西。”
“前幾日巧匠送了來,全放了西邊屋子。”何棲笑得露出一個小梨渦,“我嫌味難聞,摘了阿爹的佛手柑,切了片放屋中除味。阿爹直心疼,道柑子沒長成,碧碧青的就讓我糟踐了。”
許大娘也跟著笑了:“何公是雅人,平日就愛養個花草,自是心疼。不過,娘子盤檢一下嫁妝,看看可有落下的,都這個時候了,也該置辦周全了,免得到時落了幾樣,慌張去補。”
“找了盧娘子細細點過了,一時倒不知道是不是有疏落。”何棲心大,“事物多,落了一二也是有的。”
“聽聞都頭因公去了宜州,也有好些時日了吧?”
“是呢。”何棲道,“快十天了,應該快要回轉了。”
原來十天了啊,原來她竟知道得這麽清楚,明明沒有刻意去記,卻知道來去歸期。
微抬首,天高雲疏。
作者有話要說: 入v前小福利,你們就說這素不素粗、長的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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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風寄娘:人是會說話的,死人也是會說話的,人骨也是會說話的。
雷刹:我不信神,不信鬼,不信各種精怪奇談,然而……
一葉和尚:唉,寺廟太擁擠了,又沒有香客信徒,無錢修整。
一個風情萬種的女仵作,一個死鴨子嘴硬的不良人,一個異常俊秀的神秘和尚,一個個悲喜莫歎的隨筆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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