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重返翠華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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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跟安安在那個茶館見麵後,心裏一直悶悶的,想著她跟那個戴黑超的人,還有他回頭時的那個眼神,幽柔憐惜不舍,回想起來都有想哭的衝動。安安說話時也閃爍其詞,隻說他追過我。並說想起來是天意,想不起來也是天意。
我去找普慈師父,看到她正跟兩個中文說的還不錯的美國科學家在花園裏聊天。下午太陽斜斜地照著花園裏的草坪上,我站在草坪邊上,影子被拉得好長。隻聽大師父說:
“你們說什麽十一維啊這蟲那洞的,我聽不懂,但佛家的唯識宗有十識到無量識,已是森羅萬象了。”
“您看,您說您還聽不懂,您聽得太明白了,就是這個意思。”蘭教授笑著說。
“更簡單一點的還有十方說,天、地、東、西、南、北、生門、死位、過去、未來。還有三界五行說,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這個很容易懂的,不象你們說的那麽難理解。”
翻譯簡單翻了一下,幾個人一邊笑一邊聽。
“我們有爛柯山的故事,山民進山砍柴去了,山裏有兩人在下棋,結果他站在旁邊看,棋下完了,他回頭找他的斧頭,早爛掉了,他趕忙回家,家裏已曆七世。再有我們的桃花源記武陵人誤入了一個山洞,走進去眼前卻是美景,開滿了桃花,裏麵居住的人也很好,請他好吃好喝。離開的時候他還想,一定要帶朋友再來,特別留了心,一路作記號,可是,後來無論怎麽找再也找不到進去的洞口了。”
“對,對,就是不同的表達方式,所以我們對宗教和中國的文化有著狂熱的膜拜。”詹姆斯說。
“科學家千辛萬苦爬到山頂,哲學大師已經在此等候多時!”梁醫生說道。
兩位美國科學家漢語裏夾雜著英語,但是為了溝通更暢,還找了一位翻譯,大師父一邊聽一邊點頭。我也不好打擾他們。
我轉身回到自己的住處。打開安安帶給我的那個袋子,把裏麵的文件全部拿出來,其中裏麵有一張是帶著圖片的,我看著那個島,那個島,那個島叫心月島,心月島,為什麽會去買個島給我。這真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我再打開一份,竟然有一份合同是關於一幢房子的,我打開那個文件,赫然看到了翠華庭三個字。我心緊縮了一下。又開始胸悶。我趕緊把那個文件裝進袋子。我看了看表是下午五點,我突然特別想去翠華庭看看。決定後我跟大師父說了要出去一下就打車去了。
起點與終點正好一個東南一個西北,車子開了近四十分鍾才找到那個地方。我下車走進去,門衛看了一我眼也沒有攔我,我竟然跟著一種熟悉的感覺走到了一幢別墅前,我看著那幢二層高的房子努力地想。屋子裏沒有燈光,因為樹太多,整個房子周圍都是暗的。我靠在一棵樹上,思量著眼前的一景一物,看看能不能找到靈光一閃的記憶。可是什麽也想不起來,房是房樹是樹,什麽也沒有。我心情沮喪。
突然什麽東西碰了一我的手指,我急回頭,看到一隻小鬆鼠從樹杆上往下探著頭,正在舔我的手指,我回過身來看著它,它看著我,也不怕我。我一下笑了,它這才迅速跑走。不遠處的停車位上有一位大胡子男人和一位纖細的女子從車子裏出來,一邊向這邊走,一邊說話。
“最近這小區有點荒。”女人說。
“住市裏的破小區不荒,你住嗎,又想要清靜又想要不荒,你們女人真難搞。”
“原來這幢房子到晚上就亮著燈,有時還聽見彈古琴,現在有半年多了吧,沒人住了。”
“是啊,搬走了嗎?以前門口有時停好幾輛豪車,很氣派。”
“這房子裏的人出事了。”
“啊,出什麽事了?”
“被人誣告進去了,不過現在出來了。聽說女朋友也死了。”
“天哪,你說彈琴那個女的嗎?”
“可能是,最近也沒見過那個女的。”
“天哪天哪,我前一陣子還看見她站在陽台上。”
“我也看見過,挺飄亮一姑娘,看著歲數還小呢。”
“他們不會是父女吧,那姑娘也不過二十剛出頭。”
“怎麽會,不會。一定是女朋友。兩個人很親密,在房子後的樹林裏幽會。”
我掉轉身,繞到樹幹的另一麵,還好我瘦,樹幹把我全擋住了。
“哎,挺不幸的。這男主人不錯。在院裏遇到聊過幾次。”大胡子站在房子前麵,一麵看著這幢房子一麵感歎。
“女的怎麽死的?”
“不太清楚,好像是墜機。”
我突然有點失控,身子一下滑坐到地上。
“什麽聲音?”
“鬆鼠吧,杭州的鬆鼠成災了。”
“快走吧,我頭皮發麻。”
我確定我出事之前跟他是戀人關係。
我坐在地上狠狠地咬著自己的手臂,我討厭我自己。我不知道該怎麽辦,我一定是跟這個男人曾經住在這裏。一定是。等確定剛才說話的兩個人走遠了,聽不到了,我嗚嗚地哭出來。
我打電話給安安:
“安安,你說實話,我是不是跟那個男的在一起住?”
“這個。。。。”
“說話啊。”
“我。。。。”
“安安!你在哪?我自己辦?”我一邊嗚咽一邊絕望地叫著安安。
“我去找你,報告我位置。”
“我在翠華亭。”
“你怎麽去的,你一個人嗎?”
“是,我一個人。”
“你別動,我去接你。”
“不用。我自己打車回吧。你別過來。”
“你生氣了?”
“我隻恨我自己。”
“邵銘允對你這麽好,你還求什麽?”
“我隻是想來這裏看看。”
“知道了又能怎麽樣,你能舍他而去嗎?你自己也不是不明白!”
“翠華庭這三個字對我衝擊太大了,我看到了那份房契後就忍不住要來。”
“冷靜下吧。”
“我強烈地感覺到了跟這個人的感情。”
“心月,他已經走了。移民了。再也不會回來了,他親口說的。他說你今天的樣子都是他一手造成的,他說他三輩子都還不清你,現在唯一能夠為你做的,就是離開,讓你跟邵銘允好好愛,好好在一起。”
我越聽越難受,心裏說不清什麽滋味。
“好了,安安,我知道了。我該回去了,一會兒邵銘允該打電話給我了。”
我平息了下心情,往院外走。走到大門口的時候,一個穿製服的人從門口的保衛室探出頭了
“請問小姐,是不是姓周?周心月!?”
“你是?”
“我受葉先生之托,有個東西要交給你。”
“你怎麽知道是我?”
“我是物業的,我們監控看到你在葉先生的房子前站了好久。”
“什麽東西?”
“是這房子的鑰匙。”
說著他遞給我一個盒子。我打開它,果然是一串鑰匙。
“他前兩天剛走。”
我拿著鑰匙不由自住地快步往回走,像是要打開那段記憶。
門口的木柵打開,一道一道房門打開,當我站在屋子裏,我一下呆了,因為鑰匙是十來把,包括室內的。可我怎麽就無障礙打開了一道一道的門?
我的潛意識還在,可是記憶卻不在了。
屋子裏很幹淨,什麽都有。我上台階,走到餐廳,我坐下來,仿佛看到另一個人也坐在桌子旁邊。我起身走到廚房,帶著細碎小花的碗,烏木的筷子,什麽都有。我打開冰箱,裏麵是用塑料薄膜包好的各種蔬菜,綠綠的。
我走上二樓。一路走一路撲撲地打開燈,很奇怪我都知道燈的開關在哪裏。
恍然熟悉的一間一間的屋子。
我忐忑地走到主臥室。床上是灰色的絲質床單,有兩隻枕頭安靜地放在床頭。
我試著躺在那張床上。閉上眼。可是什麽也沒有,大腦一片空白。
我伸手想打開床頭燈,手卻落在抽屜上,我順手拉開它,裏麵也是空的,可我看到了一根筆。我拿起那根筆,覺得眼熟。我打開它,竟然是一根錄音筆。我手顫抖著按下播放鈕。我聽到來自遙遠過去的我自己的聲音,還有一個男人的聲音。
“我們要在島上建一個國家,任務重大。這麽懶,不許睡。來,過來。”渾厚帶磁性的男聲。
“我又沒說建一個國家。”
“耍賴。”
“兩個人的國家在哪裏都能建,不如我們在這個房子裏建一個國家吧。”
“我突然想了一個很好的國家名字,特別適合你的氣質,風格。”
“什麽?”
“耍賴國,或者叫賴皮國。哎哎哎——,看看,又來了,使勁咬!”接著是悉悉瑣瑣的聲音,他邊笑邊說:“一國之後,要母儀天下,能不能有點風度?”
“我不當王後!”
“那當什麽?”
“公主。”
“那好吧。來,我的寶貝兒。”
這一段錄到這裏。下麵是另一段:
“心月。”
“。。。”
“公主!心月公主!”
“嗯。”
“睡著了?”
“嗯。”
“不許睡。”
“抱抱。”
接吻的聲音。
“心月,我愛你。”
“嗯。”
“說你愛我。”
“我愛你。”
“再說一遍。”
“抱抱。”
兩個相愛的人深夜相擁,極度柔媚入骨的私語。還有,還有,男女之間不堪入耳的聲音。
我渾身顫抖到不能停下來,我不相信那個人是我。
下麵是他的聲音:
“周心月,再耍賴就放給你聽。錄音筆可不是一支哦。”
再之後:
“心月,感謝你最動聽的聲音,我帶走它,帶走世界上最動人的你。心月,我的公主,如果哪天你能聽到,會不會想起我一點點,就一點點,比如我抱你的感覺。相信我,愛你的一切是真的。”
過了幾妙,又傳來他空茫寂寥的聲音:
“心月,我走了。去天邊上度過餘下的時光。我們來生相見,等著我,你要認得我,記住我。下一個輪回裏,作我的女兒也好,作我的愛人也好,我一定要償還你今生為我受的委曲。”
我跌到床下。我又開始暈眩,胸悶,哭也哭不出來。我趕緊給安安打電話。
安安一個人過來的,她不敢讓任何人知道我在這兒。
“送我回梁氏!”我看到她的第一句話。安安托著我下樓,鎖上門,匆匆開車離開翠華庭。我要到大師父那裏,我覺得那裏是安全的。
回去後,大師父就給我紮了針,並作了針刺。
我哇哇哭出來後,心裏一下舒服多了。
安安一邊給我擦眼淚,一邊陪著我掉眼淚。
“好了,不哭了,過一陣子就好了。”安安坐在我床前的一塊地毯上,倚著床沿。我聽得出她聲音裏的無力,她不知道怎麽勸我,隻重複著那些自己都不相信的話。
愛沒有對錯,隻有愛過和沒愛過。
我怕大師父看到我的失態,努力控製自己的情緒。可大師父不知道什麽時候早走了。
“安安,我在那個房子裏發現了錄音筆。”我望著天花板發愣。
“裏麵有什麽?”她好奇地看著我。
“在床上說的話,還有…別的不堪入耳的聲音。”
“天哪,怎麽會錄這種東西。”安安劈手奪過來:“扔了吧。”她拿著筆舉著要去扔。
“不要。放你那裏吧。”
“好吧。我替你收一段時間。過陣子再扔。”
“安安,我真的跟他在一起住過,邵銘允一定知道,知道怎麽還會跟我結婚?!”我哽咽。
“你看你,不是打我臉嗎,那像我這種人最後就不配有婚姻了唄?!”
“對不起。不過,安安,你怎麽了?”我不小心戳中了安安的隱痛,但我卻不記得她的故事。
“我之前交過好多男朋友啊。你以前知道的。”
“我恨死自己了,什麽也想不起來。”
“這樣也許是最好的結局,這是老天爺的安排,如果你記得住的話,你怎麽選擇?”
我呆呆地看著窗外的搖動的樹,覺得這現實的如夢如幻,是誰把我帶入這匪夷所思一段人生。
我似乎現在根本無法判斷現實的對錯,智商跟白癡有什麽區別呢。
“聽王嘉仁說,邵銘允他什麽都知道,大家生活在一個城市,何況這個城市又這麽小。但是,你說什麽能擋住愛情?”
正說著話邵銘允打電話來。看著他的名字,開始緊張。
“安安,你今晚別走了,好不好,我不知道怎麽麵對他。”我拿著電話求安安留下來。
“好啦,人家本來約好了要去吃日料。”
“我請你吃西冷牛扒。”
“好吧,還算有點良心。你現在有那麽多資產,超級富婆,請我吃什麽我也不會跟你客氣。”
“這些資產,我受之無愧嗎?安安。”
“當然。你今天這個樣子,全拜這兩個神一樣的男人所賜。”
我接了邵銘允的電話,告訴他安安在這裏,邵銘允說那他去跟王嘉仁打球。
之後,我有意無意躲了邵銘允兩天。我精神明顯受到刺激,身體狀況也不好,晚上會做惡夢,夢到一些陌生的人和事。身心虛弱。
這天邵銘允深夜打電話過來。
“心月。”
“嗯。”
“大師父說我們可以訂個日子了。”
“什麽日子?”
“結婚的日子啊。”
“噢。”
“你怎麽了?這兩天說話有氣無力的。”
“沒什麽,我昨晚沒睡好。”
“你最近情緒有點波動,不如,我們出去一趟吧。”
“去哪兒?”
“我想想。哈勃島有一個米分色沙灘,很夢幻。你一定喜歡。”
又是島,為什麽總要去一個島呢,為什麽都熱衷去海邊。
“我……。”
“怎麽了?”
“我們不如去近一點的,去個有故事的地方。”
“那去,不丹?”
“不丹,不丹,好,就去不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