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啪啪。”雙手相擊的聲音響起，高尾從兩人來時的路上走出。

    越苼抬頭看著高尾，眉宇間有些不悅。

    高尾暗歎口氣。

    他來了有一會兒了，本隻是普通的回屋路上，卻見兩人在這裏拉拉扯扯，幹脆就隨便找了個角落站著，想看看夕蟬會怎麽做，新“得名”的夕塵又會怎麽說。

    卻怎都不會想到，夕蟬竟是說到了這一小些往事。

    ……他以為自己這個強的要死的弟弟，是永遠不會說這些不堪的曾經的。

    夕蟬入樓時已經十歲，雖說如今客人問起來都說是八歲，但那實際隻是為了掩補並非家生的弱勢。

    當然高尾已經是見習新造了，他本身又乖巧，頗得媽媽喜愛，所以消息也靈通許多。

    同別的外生不同，高尾至今仍是記得，被扔到樓裏時，少年的麻布衣上滿是血跡，兩個腳踝腫得跟水饅頭一樣。

    在等醫者來的時間裏，幾個新造都嚇得不敢上前，高尾壯著膽子向前走了幾步，無意間便看到了少年的雙眼。

    空洞，死寂。

    ——他幾乎以為這個孩子要活不下來了。

    那天晚上，十歲的夕蟬便發起了高燒，燒的腦子犯了糊塗，夢囈裏，隻會不停的喚“昭光”這兩個字，表情痛苦又絕望。

    負責照顧新人弟弟的十三歲的高尾，根本不知道這兩個字意味著什麽，又會代表誰，隻是有些羨慕的想著，如果有個人也會這麽念著自己，該有多好？

    想歸想，他也知道這幾乎不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媽媽歎氣說，如果這孩子活不下來了，就讓他去吧，渡了三途河，過了陰陽界，成佛，也比鎖在這個島原好得多。

    萬幸的是，他活下來了，眸子也不似先前那般毫無生意。

    媽媽還挺開心，說自己想通比別人勸說要好得多，這個孩子有出息啊。

    高尾卻總覺得哪裏不對——這眼睛裏不像是生機，倒像是活死人拚著最後的執著想法，吊著一口氣。

    事實證明，高尾是對的。

    夕蟬拚命的逃，不要命的逃，哪怕是每次都會被抓回來，還是在逃。

    媽媽一開始還會同情、心疼，隨著夕蟬的次次不知死活，這種感情漸漸淡化了去，成了麻木，再到後來全然褪盡，變為了厭煩。

    高尾很害怕，作為一個外生的夕蟬，如果一直做這種蠢事的話，下場會比家生的孩子淒慘得多。

    果不其然，終於到了媽媽再也忍不住的那天，抱著反正也成不了名冠八方的花魁的想法，幹脆破了身扔到外麵去好了，眼不見心不煩，也免得同行的嘲笑。

    媽媽行事向來雷厲風行，怒急之下，當天便將再次被抓回來的夕蟬拉去大堂，一頓好打不算，還特地遣散了許多一旁看著的小禿和新造，扒了夕蟬的衣服，讓樓屋裏幾個幫工的幫閑嚐個鮮。

    高尾不敢看，卻被媽媽拉住了，她的原話是：“你是下一任的高尾，也是將來這家樓屋的主事，好好學學怎麽教訓不聽話的孩子。”

    也是在那天，高尾才知道，原來夕蟬還是個修武道的人。

    從前哪怕是被打到烏青幾天都消不下去，夕蟬也從來沒有反抗過，更沒露出哪怕是一絲端倪……那現在，這個身法輕靈、勁道精準的少年，又是誰呢。

    可惜沒用，奄奄一息的身子本便是強弩之末，更何況雙拳難敵四手，年歲尚幼的夕蟬從一開始就注定贏不了。

    媽媽也很驚訝，但這並不足以改變她的決定。

    “可惜了，”媽媽對他說，“夕蟬無論是身材還是姿色都是上等，要不是這臭脾氣，假以時日，說不定真的能走出去。可惜，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沉不住氣。”她連說了兩次可惜。

    是啊，太沉不住氣了，高尾有些呆呆的想到。

    然而，又一次出乎兩人意料的是，這孩子再一次活了下來——他服軟了。

    在差點真正淪落到隻能去外屋之際，夕蟬向媽媽求饒了。

    說不驚喜是假的，高尾都能看到媽媽在那一刹那間，便神采飛揚了起來，可惜仰麵倒在地上的夕蟬卻看不到。

    高尾有些後怕的歎了口氣——他真的不想看到這個倔強的弟弟，就這麽被敲碎翅膀，扔進泥地塵埃。

    那一年，高尾清晰記得，夕蟬不過十三。

    ……

    “夕蟬，沒想到有一天，能從你的嘴裏聽到這句話呀。”不顧青年那不悅的神色，高尾溫和的笑笑，然後低頭幫夕塵把領口的衣服理整齊，“如果當年你也明白這個道理該多好。”就不用受那麽多罪了。

    不過如果不受那麽多罪，也明白不了這個道理……前因後果，隻有經曆了才會懂得，無法逆轉。

    夕塵任由高尾動作，倒沒有再抵抗。

    高尾轉身對越苼說道：“你先回去休息吧，這裏交給我就好。”

    越苼看了他和夕塵一樣，也不扭捏，轉身就走了。

    高尾便帶著溫和的笑意，繼續對夕塵開始了說教。

    隻是三人誰都不曾注意到，在某個陽光找不到的陰暗角落，一人無聲的目睹了全程，又轉身悄無聲息的離開。

    翻出高圍牆，輕巧的落地，似從未出現過一般。

    ……

    走在回屋的路上，越苼感覺心裏拔涼拔涼的，尤其是一想到吸塵器這熊孩子以後要跟著自己，他就一個頭兩個大。

    係統說：“你看，隻要你想，還是能做到的嘛——要講道理，不能靠拳頭。”

    越苼打斷他：“免了，讓我耳根清淨一下，我現在好煩。”

    係統：“……”好，你是主場你有理。

    時間得倒回到跟夕塵將“少年的故事”之前——

    看著自己說了這麽久，夕塵還是一副任爾東西南北風、我自熊然不動之際，就在越苼即將控製不住自己的麒麟臂，想一個大耳刮子呼上去之際，係統及時製止了他：“冷靜點，你是長輩，你要用愛感化他，而不是用家暴的手段。”

    越苼說：“不行，這混蛋要真是我的手下，早他媽被我掄死了。”

    係統：“你怎麽這麽粗暴啊，怪不得死了連個給你收屍的都沒有。”

    越苼：“……”他媽的，果然不是親生的。

    係統似乎自己也覺得有些過意不去，又補了一句：“別生氣呀，你看，娘不是給你收了屍……總之，把你這狗脾氣改了，溫柔點兒，不要老是比拳頭，要講道理嘛。”

    越苼很煩：“我已經講了道理了。”夕塵要活下去，就必須低頭的這個道理，他已經講得很清楚了。

    係統卻無法苟同：“你這個道理的講法，智障是聽不懂的。”想了會兒，他又試探著說：“要不，你賣個苦，讓夕塵明白大家都過得不容易？”

    越苼認真想象了一下，隨即有些喪氣道：“不行，我拉不下臉——太奇怪了。”

    係統：“……”活該你死要麵子活受罪。

    不過後來越苼還是想到了這個折中的法子，好歹，夕塵至少沒那麽倔了，也算是勉強過關。

    ……

    終於回到屋前木質走廊上，然而越苼還沒來得及開門，就看到從走廊另一端飛奔出一個人——小小的夕魚朝自己飛撲了過來，一邊跑還一邊帶著泣聲：“太夫，太夫……不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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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越苼感覺自己的腦袋又開始發昏：“又、又怎麽了？”

    夕魚撲到了越苼懷裏嚶嚶嚶：“四毛、四毛被師傅抓走啦！”

    “啊？”什麽玩意被什麽東西抓走了？

    夕魚猛地從越苼懷裏探出個頭，拉起越苼的袖子就想拽著他朝一個方向跑，動作又急又莽，都他媽要守不住菊花一樣：“太夫太夫，如果四毛被師傅扒皮抽筋了怎麽辦啊？它還那麽小，還什麽都沒見過，師傅那麽凶，肯定、肯定不會放過四毛的！”

    係統很應景的吹了一聲口哨：“大開心，師傅又被妖怪抓走啦！”

    越苼一邊被夕魚拉著跑，一邊還凶了係統一句：“……滾！”

    係統委屈的閉上了嘴，心道你好凶，要溫柔一點兒嘛。

    跑著跑著，越苼突然不幹了，再想到這隻死貓昨晚的豐功偉績，他就很氣：“那抓了就被抓了吧，剛好也不想養了。”還一天到晚欺負自己的小白狗，啊，越想越不想救。

    誰知夕魚卻將頭低的更低了，唯唯諾諾道：“太夫……其實……二狗也被抓走了。”

    越苼瞬間甩開被夕魚拽著的袖子：“你說什麽！？”

    一邊在心裏委屈的想太夫還真是偏心呢，夕魚一邊還得小心翼翼的解釋：“奴、奴跟二狗說四毛被抓走了，它……它就……”跑出去咬師傅了。

    越苼覺得揍一個吸塵器不夠，可能還需要加一餐西魚。

    於是兩人認命的開始狂趕起來。

    趁著趕路的當口，越苼趕緊問夕魚：“到底怎麽回事，四毛怎麽會被師傅抓走的？”

    夕魚哭訴：“本來……師傅隻是帶著千草太夫在走，根本沒看到四毛，但是四毛衝了上去想抓師傅，就……就……”

    “等會兒，”越苼越想越不對，“四毛從來都不怎麽出去的，怎麽今天不但出來了，還想去抓師傅？”

    夕魚根本回答不上來，一邊嚶嚶嚶一邊說不知道。

    越苼覺得再問下去這孩子可能得直接哭出來，嚇得趕緊閉上了嘴，悶聲趕路。

    ……他命苦啊，老清老早的被叫去大堂訓了一頓不說，還帶回來一個吸塵器這種熊孩子，一回來連煙杆子都沒碰到，又得被拉去跟師傅叫板。

    命苦，命太苦。

    夕魚跑的方向是刑堂，八成是因為千草的緣故。樓屋本來就不是非常大，在兩人一路狂趕的情況下，很快就到了刑堂門口。

    夕魚一看到這個地方就雙腿發軟，哆哆嗦嗦的抓著越苼的袖擺，從越苼身後探出個腦袋，硬是不敢動了。

    作者有話要說：　　夕魚：大大大……太夫，四毛被怪蜀黍抓走啦！

    越苼：……唉。

    夕魚：二二二……二狗，四毛讓怪蜀黍抓走啦！

    二狗：汪？汪——汪！

    夕魚：嚶嚶嚶……太夫，二狗讓怪蜀黍抓走啦！

    越苼：走，抄家夥，懟他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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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們知道嗎，每當我控製不住心魔，想狠虐一把的時候，就會不停的在心裏念咒：雖然你還隻是顆酸不拉唧的青枇杷，但你要控製住你記唧啊，萬一就變成了一個甜甜的黃枇杷呢！所以不要輕易放棄，對嗎？

    這麽想著，今天的枇杷，也是這麽向著甜甜的而努力呢。

    所以真的不收藏個作者專欄，給作者一點兒愛的關照嗎？萬一有一天你們的原諒色枇杷，就突然變成了一顆大大黃黃甜甜的枇杷了呢，多棒呀。

    （臉：是這樣的，我的主人它不要我了，你願意收留我嗎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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