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雪夜 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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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們被重重包圍,他們命中注定會死在這裏,唯一的區別隻是死相不同。

    傷勢過重或驚慌失措的人死的非常淒慘,他們或因膽怯,或因重傷,不得已的窩在自己的帳篷裏,隨即就被熊熊燃燒的烈焰吞噬。而懦夫們的死則毫無意義,他們在絕望之中拋下部落,逃上了凍湖之中。即便是在春天,從遼闊冰原吹來的極寒狂風對於任何暴露在外的人而言都依然致命,更何況是在這極冬的寒夜。呼嘯的冷風輕而易舉地抽幹了他們體內的暖意,將他的手腳腐蝕得烏黑枯死,最後隻留下一具覆滿霜雪的僵硬屍首。

    當然,仍然有足夠堅強的人挺過了寒夜的酷寒,但他們也依然必死無疑——岸邊的湖冰已經被前來尋仇的千軍萬馬的鐵蹄逐漸撬開,恰似一顆鬆動的牙齒,根本無法承擔一個人的重量。碎裂的薄冰就意味著下沉,如果踩到冰洞的話,他們就會會幹淨利落地一頭紮進去,而如果浮冰傾斜翻動的話,他們則會尖叫著緩緩滑落。無論如何,下方的湖水幽暗如油,冰冷無比,在吐出最後一口氣之前,他們腦袋裏的思維便早已凍結。沒過多久,那些試圖穿過湖麵上的藍色冰麵四散逃命的人或早或晚地踏破了冰麵,溺斃在冰冷的湖水之中。

    當然,也有人心懷勇氣,義憤填膺地留下來浴血奮戰。但北夷人向來知道什麽時候該作戰,什麽時候該逃跑,而現在的場合他們也心知肚明——必死無疑,他們毫無疑問地會死在這裏。他們身陷重圍,他們死戰不退,他們被一個一個的擊倒。高揚的馬刀削去他們的頭顱,冰冷的弓箭刺穿他們的胸膛,他們在鮮血和哀嚎之中一個一個倒下,隻能感覺到身下冰麵的凍寒,自己鮮血的灼熱,以及致命創傷的痛苦尖叫。而來者絕不會仁慈,入侵者們居高臨下地將反複抽打、戳刺著他們,直到他們在絕望和哀嚎之中徹底被殺死,直到他們再也無法起身,或者已經血肉模糊得難以直視。隨後入侵者才會滿心厭惡地轉身離開,去尋找下一個可以擊倒在地的人。

    塔塔爾部人。塔塔爾部人的殺戮之行降臨在了乞顏部人營地的頭上。整整二百餘騎,趁著寒冷的冬夜撲向了駐紮在冰湖邊上的乞顏部人。他們來的十分突然,也十分反常,也正因如此,乞顏部人根本來不及防備。畢竟時值晚冬,各個部落都在寒冬的末尾掙紮求生,根本沒有任何多餘的食糧和物資可供搶奪。唯有無比絕望之人才會在這個時節如此迫切難耐地前來大開殺戒,而不等夏秋兩季,部落物資充盈的時候再來。

    乞顏部的一些人在死前的最後一秒鍾,或許會在絕望中猜想自己的末日為何來得如此之快。塔塔爾部人已經在這片冰原上聚居了十年之久,盡管冬天寒冷刺骨,但到了春夏時分,這裏就成了一片世外天堂,甘醇可口的湖水和一望無際的草原供養著他們,讓他們免去了沒完沒了的遷徙之苦。

    這可能也是乞顏部人入侵的原因之一?畢竟這些野蠻的牧民們居住在最北沿,幾乎和極北之地隔海相望。他們的冰原貧瘠而又荒涼,遠沒有塔塔爾部人的生活富足。

    對於土地的渴求。或許這就是原因。

    但血戰中的也速該知道並非如此。

    沒有什麽比恐懼更能驅動殺戮之行,也沒有什麽比厄兆更能點燃恐懼。居住在極北之地附近的北夷人們早已見慣了各種各樣的詭異景象,足以把東西方帝國的人民嚇得魂飛魄散的恐怖景象。他們並不懼怕這些景象,他們隻是懼怕這些景象之後會帶給他們的悲慘命運。也正因如此,在冬夜中劃過的彗星,在冰冷天空中突然浮現的璀璨繁星,在萬裏冰原天上湧動著的詭異光彩。冰海中躍動著的無邊彩藻,甚至就連牲畜或女人產下的怪胎這種微小的跡象都會成為刀兵相向的理由。

    甚至,一句模糊不清的預言便足矣引起戰端,一個預言就能告訴他們草原彼端的那個部落乃是惡靈。他們會以此作為征服更多土地的借口,伸手拿起馬刀和戰弓,翻身上馬,殺向往日無怨近日無仇的鄰居。

    隻不過這次,他們確實為斬殺噩兆而來。也速該在心裏對此一清二楚。他目睹了敵人的降臨。他早早聽見迫近的馬蹄聲後便吹響了號角,但於事無補。他不過是讓自己的族親能夠醒著赴死罷了。

    塔塔爾部人的前鋒部隊在黎明前的灰暗時刻英勇的踏過冰湖,直接向在河灘邊設下營帳的乞顏人展開了突襲。一個個騎手遍體黑衣,騎著駿馬。帶隊的騎手挺著長槍,長槍的槍頭挑著一個碩大的蒼狼狼頭。在聽到也速該的號角聲之後,他們嚎叫了起來,用手中的馬刀摩擦著馬鐙,發出令人戰栗的陣陣尖鳴。而他們的主力則早已徹夜行軍的繞到了湖灘四周,將營地三麵包圍,接著騎著駿馬埋頭紮進乞顏部人村落後方。

    接下來便是焚燒與砍殺了。生活在嚴酷北方的塔塔爾部人高大壯碩,穿著厚密的布衣。他們靈活的駕馭著戰馬,毫不留情的用馬刀斬殺著,用戰弓射殺著。

    但塔塔爾部人卻靜默無語,這場屠殺並沒有讓他們喜悅,因為即使乞顏人正在被他們屠殺,他們卻仍然懼怕自己的敵人。他們神色肅穆,隻求將此處的人盡數屠戮殆盡。男人,女人,孩童,牲畜,全都難逃一死。他們心中沒有絲毫憐憫,也沒有任何抓捕俘虜或奴隸的打算。乞顏部人女孩的美貌眾所周知,村落裏也有很多健康的女童。但今天,塔塔爾部人拋開了一切欲求,唯願將心中恐懼連根除淨。

    也速該勉強來得及做好準備,抓起彎刀。其他幾名勇士集結在他身邊,一同去迎接首批衝進營地的敵人。慌亂已經開始四下流竄。膽怯者在這黎明前的暗夜裏逃竄,傷者則在絕望中痛苦哀嚎。

    也速該的彎刀適合於單手握持,它是來自花剌子模商人進獻的貴重禮物。由精鋼鑄造,而且剛剛被磨礪的吹毛立斷。也速該手握彎刀,在敵人之間砍殺著,他是乞顏部族的首領,他生來就知道該如何抗擊敵人,如何殺死敵人。而他的衛士們也早就許下誓言,緊隨著他在營地間殺戮血戰,試圖為自己的酋長拚出一條生路。

    他們在飛旋黑煙的包裹中穿行在帳篷和車輛之間,正麵迎戰那些猛衝過來的塔塔爾部人。在這濃煙滾滾的漆黑夜色之下,混戰隨即爆發,精湛的技藝在如此混亂複雜的戰場之間顯得毫無意義,他們衝鋒,向撞,刀劍相向,然後倒下,拚勁體內的所用勇猛和決心殺戮著自己的對手。

    也速該身旁的一個衛士突然倒下,他的小腿被縱向劈開了。這個不屈的勇士在憤怒的呼吼中趔趄跪地。幾秒之後,一根閃亮的槍頭刺穿了他的脖頸,他翻身撲倒,碎裂的脖子裏濺出滾燙的鮮血。

    另一個衛士衝了上來,他端著一麵盾牌,想以此來掩護也速該的側翼。然而他並沒有時間從武器架上選取一麵合適的盾牌,手裏隻有一塊在營地裏隨手抓來的殘破木板。一支塔塔爾部人的鐵矛長驅直入,將他徹底開膛破肚,讓他的五髒六腑像一根根臘腸般潑灑在雪地上。他哭嚎著跪坐在地上,試著將它們撈起來,它們在初春的寒風裏冒著騰騰熱氣。他在絕望的痛苦中尖吼著。他救不了自己。他明白自己沒有活路了。他看著也速該,再次尖吼一聲。疼痛並非關鍵所在。他是因為自己死到臨頭的現實而倍感憤怒。

    也速該用彎刀賦予了他解脫。

    也速該最後看了一眼他的屍首,接著轉過身舉目四望,在這片被慌亂腳步往複踐踏的雪地上,隻剩下了成片的鮮血和殘骸,他往昔榮耀的部族如今已經在毀滅邊緣。

    也速該感覺到一團血霧在自己腦海中迸發而出。

    一個塔塔爾部人背對著他專注地拿著長矛捅刺著地上的屍體。也速該扭動彎刀,一刀劈在了這個人的背後,在那個塔塔爾部人寬闊的後背上留下了一條條深可見骨的血腥創口。

    還剩下三名勇士。從小和他長大,誓言和他同生死的的兄弟們隻剩下三個了。也速該喘息著站定了身,他能聞到刺鼻血腥氣。那熾熱的臭味道浸透了冷冽晨風,濃厚到令人難以承受。他也能聞到五髒六腑的氣味。他能聞到同胞的散落肝膽,破裂胃囊,腹中脂肪,以及轉瞬即逝的生命熱量。

    也速該明白,是時候脫身了。

    他拍了拍胸前的包袱,借著火光小心翼翼地看向了其中。

    他的孩子此時正安穩地沉睡著,浸透了布料的血液在包裹著他的布匹上凝結著,將它徹底的染成了朱紅色。他安心的撫摸著胸口安睡的孩童,心中的怒火和仇恨瞬間平息了下來。

    “鐵木真。”他輕喚著自己兒子的名字,拂去了嬰兒臉頰上的血花。

    這就是災厄,這就是他們一族毀滅的原因,一個普普通通的嬰兒,僅此而已。異族巫師的話語讓他的同胞們膽戰心驚,安巴海汗更是命令他將這個孩子棄置到冰湖之上送死。但也速該對這些無聊的說法嗤之以鼻。是的,他可能是個災星,是的,他剛出生就因為難產而害死了自己的妻子,他的母親。但無論如何,這都是他的孩子,而無論這個孩子會帶來怎樣的災厄,他都絕不會置之不理。

    也速該無法將自己的親生骨肉拋棄,正如塔塔爾部不會放過他們,放過這個災厄。

    而這也注定了他的部族的覆滅。數百頂帳篷熊熊燃燒著,刺鼻的滾滾黑煙填滿了蒼白的黎明。塔塔爾部人尚未殺死所有人民。尖銳的痛苦嚎叫與悲哀呼喊依舊響徹寒風。他沿著冰湖的邊緣埋頭奔逃,而他的護衛們則緊隨其後,邁著大步跨過雪原。其中一人不知從哪裏弄來了一根塔塔爾部的修長長矛,那閃亮的矛尖在慘白的晨曦之中熠熠生輝。

    這一小群人自然不可能神不知鬼不覺的離開,幾個塔塔爾部人很快就發現了他們,緊隨其後窮追不舍。

    兩個衛士轉身迎敵。一個衛士的手斧把領頭的敵人砍翻在地,他像伐木一樣猛地把斧刃劈進了追兵的脖頸裏,在一陣如枯枝斷裂的爆響中劈斷了其下的經脈和骨骼。另一個衛士的矛尖徑直紮向另一個塔塔爾部人,將他的半張臉頰都統統撕碎,敵人捂著麵孔癱倒下去,隨後就被如雨點般落下的矛柄敲打致死。

    其餘塔塔爾部人包圍上來,躲避著衛士的刺擊。也速該一手捂住胸口的孩子,一手端起彎刀,尖吼著從衛士旁邊猛衝而過。他的突然出現讓追兵猝不及防,彎刀在寒風中劃過一條優美的弧線,接著斬進了一個敵人的腦子裏,在一陣骨肉俱裂的濕響中,這個人直接身首異處。盡管自己的族人迅速的死掉了,但其他追兵卻並無畏懼。

    也速該再度陷入了血戰之中。

    即便有長矛的威脅,塔塔爾部人還是一擁而上。他們試圖用盾牌擋住迎麵襲來的矛尖。其中一個立刻被貫穿了胸口,但隨即長矛便被血肉之下的嶙峋骨頭死死卡住,塔塔爾部人屍體的重量將武器從那個衛士手裏扯了出去。他趔趄著快步退後,隨即就被幾把塔塔爾的彎刀利劍刺穿砍倒,連哀嚎都沒來得及發的出來。

    另外兩個衛士無暇顧及自己兄弟的慘死,他們共同揮舞馬刀,合力劈開了一麵盾牌,以及持盾的手臂,而也速該迅速跟上,一刀劈入了對方的脖子,斬去了那個塔塔爾部人的脖子。接著,他轉身架起了彎刀那厚重的刀背,勉強的擋住了猛砍而來的馬刀。

    也速該的敵人很多,但他和他僅剩的兩個兄弟依舊勢頭不減。他們配合默契的斬殺著來犯之敵,沒過多久,最後一個魯莽的塔塔爾部人死在了也速該的刀下,鋒利的彎刀砍穿了他的背脊,沾滿熱血的刀鋒猛地咬進了那個塔塔爾部人的脊梁。那個人瞪大了眼睛,徒勞又無力的將一隻手摸向後背,但卻根本夠不著那深劈入骨的彎刀。

    也速該咆哮一聲將彎刀扯了出來,塔塔爾部人隨即撲倒在地。

    他們快步離開。其中一個衛士拔出了長矛,而另一個衛士則搶來了一麵盾牌。他們疲憊地喘著粗氣,寶貴的熱量從他們的嘴裏迅速流失。不過一切都好,他們能活下去,也速該有這個自信。他俯下頭看了看自己懷裏的鐵木真,剛才的劇烈搖晃顯然已經驚醒了他,這個小家夥此時正瞪著明亮的眼睛好奇地盯著自己,嘴角綻放出了純真無邪的笑容。

    也速該之前從來沒帶過孩子,所以他一時也搞不清鐵木真到底是在想什麽。他隻是輕輕摸了摸鐵木真無發稚嫩的額頭,然後又重新包好包袱。

    你今天命不該絕,小子。他在心裏下定了決心,無論如何,他都絕不會讓自己的孩子無故死去。

    作為一個北夷人,也速該理所當然地相信著神靈的存在。他篤信於此。他相信神靈無處不在,而大海對麵的那座片極寒大陸便是他們的居所。在艱苦而又變幻無常的北地,這些信仰是人們僅有的精神寄托。但他同時也並不認為神明能決定自己的命運,他知道有時候一個人必須去開拓自己的命運,尤其是在命懸一線的危急關頭。

    他們很快就趕到了自己的馬場,不出意外的,塔塔爾部對這裏根本沒有一點興趣,他們的唯一目的就是殺絕乞顏部,所以他們也沒有人手和精力來染指馬群。乞顏部人將馬匹都聚集在在一個距離村落五箭遠的林地裏。這片林地北麵便是幾近融化的冰湖,同時還有些許枯枝敗草,足以讓這些堅韌健碩的牲畜果腹。

    “上馬!”也速該命令道,眾人手忙腳亂地挑選好了戰馬,然後輕巧地爬上了光滑的馬背。而也速該也騎上了他那匹出了名的黑色戰馬。這匹健碩公馬那烏黑色的大眼此時正凶狠地瞪視著北方被烈火吞噬的部族。這頭健碩強悍的生物早已聞到了濃鬱的血腥味,聽夠了慘烈的嚎叫聲,它的所有野性都已經在這場屠殺之中被激發出來。

    幾乎就在他們剛剛在馬背上坐直身子,塔塔爾部人就在遠方現身了。乞顏部最後的三位勇士立刻聽到了箭矢破空的嘶鳴。

    也速該猛拍馬背,暴虐成性的狂暴戰馬立刻嘶吼著飛奔而出,它脖子上華麗的黑色毛發在寒風吹動下隨風飄舞。這匹黑馬早就難耐狂奔的欲望,而也速該完全沒有注意到。在他剛剛拍下去的一瞬間,黑馬就迫不及待地狂奔而出,差點把猝不及防的也速該甩下馬背。他和他的兩位衛士毫不猶豫地策馬衝入了冰湖,祈求塔塔爾部的追兵不會蠢到在冰麵上追擊他們。

    他們很快就聽到了一陣陣刺耳的爆鳴。一支支鐵頭箭矢釘在周圍的冰麵上,揚起四濺冰塵,在藍黑色的深層堅冰中留下一塊塊碎痕。但他們的距離實在太遠,速度也實在是太快,就算是弓馬嫻熟的北夷人,也難以射中他們。

    “再撐一會兒!”也速該拍打著馬背,低著頭大喊道。

    他的兩個衛士應聲大喝了一聲,帶著逃出生天的喜悅和歡樂。

    他們一頭紮進了湖麵中心,高速奔馳的戰馬在滿是冰窟和死人的湖麵上以本能挑選著前進的路徑。每當鐵蹄落下,他們都能聽到堅冰在鐵蹄踐踏之下的哀嚎和尖鳴。不知道有多少次,也速該甚至感覺到了冰麵劇烈顫動,但隨即他們就平安無事地衝出了這片最為危險的區域。快速地衝上了冰麵堅固的另一麵,他們腳下的冰麵也不再是之前滲人的黑色,而變成了古怪的灰綠色,有些地方則是未經雕琢的寶石藍,另有一些地方如上好的水晶般明亮透徹,經驗豐富的也速該知道,這裏的冰麵的厚度堪比一人的身高。

    隨著他們衝出冰麵,透骨之寒也撲麵而至。這是開放區域的寒冷,是冬日末尾那鐵打一般的陰鬱寒冷。驟然襲來的酷寒讓他們全都驚呼一聲,隨後立刻豎起衣領或是裹上圍巾,保護住脆弱的口鼻,盡管他們的肺葉還在掙紮著苛求空氣,但他們還是強壓住了喘息的渴望,逼著自己用鼻子呼吸。他們知道,寶貴的熱會隨著大口大口的呼吸而煙消雲散。

    也速該不禁猜想,那個花剌子模商人請來的巫師究竟說了些什麽?在鐵木真降臨之時,象征著深淵蒼狼誕世的蒼藍彗星劃破蒼穹的那個夜晚,當灼目緞帶般的藍光在乞顏部人領地正上方一閃而過的時候,那個巫師到底做出了怎樣的解讀?他如何看待那枚象征著北夷人先祖墮天的神聖星辰出現的景象?

    麵對整個部族大會除了他之外的所有酋長,麵對部族首領安巴海汗,他到底都說了些什麽?

    也速該曾經見過這位巫師一次,那也就是最近的事情。當時花剌子模的商人來他這裏貿易通商,帶著布匹和珍貴的糧食來換取部族中的獸皮。也速該當時還盛情款待了他們,而那位商人還特意送了他此時手中的這把彎刀。他和這位商人以及同行的巫師講解了自己兒子鐵木真降生時的異象,而商人則回以西域諸國的種種奇聞異事。

    而這位巫師將也速該當做笑談的奇聞異事作為惡毒的武器,意圖置他於死地。但這又是為什麽?也速該還記得那個巫師,這個西域的老者烏黑瘦削,他的嘴唇,鼻子和耳朵上穿著無數金環,乍看之下仿佛滿臉都是燎泡和凍瘡一樣,而他的聲音也尖細而幹啞。除此之外,他對這個人一無所知。

    也速該不禁猜想,這個異域的巫師究竟說了些什麽,能讓他的同胞如此無所顧忌,又如此心懷畏懼。

    但他很快就放下了這些無用的迷思,他必須帶著自己的兒子逃出這裏。

    正想著,他突然聽到了一聲淒厲的嚎叫聲,不用回頭他也知道,塔塔爾部人窮追不舍,跟在後麵的衛兵在發現追兵之後立刻發出古怪的叫聲,通知前麵的二人。也速該快速偏過頭看去,看到黑壓壓一片塔塔爾部的騎兵正沿著左側的湖灘狂奔,向他們緩緩逼近。這些人舉起了手中的戰弓,對著策馬奔逃的三人射出一輪又一輪致命的箭雨。也速該本指望塔塔爾部人在摧毀村落之後就會停止攻勢,但塔塔爾部人顯然下定決心要將他們斬盡殺絕。

    也速該明白。塔塔爾部人一定是嚇壞了才會繼續追殺。在將受害者斬盡殺絕之前他們絕不會罷手。(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