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糖心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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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人接了麵具,拜別了麵具匠老陳,據驅趕驢車的婦人指路,開始邁步到第二個小奶娃家中。
鎮東口直行,穿過兩條巷子左拐第二家便是。
日頭逐漸升高,仲夏的金光刺得人眼暈目花,幾人都走出了一身汗。
“我要娘,啊嗚嗚……我要爹!”
“別哭啊,小孩!馬上就到家!”
又熱又顛簸,教人及其不爽快,那小奶娃在靈六背上就被顛醒了,又哭又鬧,幾個小和尚隻能抓耳撓腮地哄,真是讓人叫苦不迭。
靈機自然是不用抓耳撓腮地哄,因為阿墨兒最好哄了。
蕭白夜蹲在靈機肩頭指揮道,“就這麽戴著,嗯……再往上點……”
“哦。”
靈機舉著小雞麵具蓋在臉上,往上邊兒移了移,鬼麵就隻有半張,隻遮住了鼻尖往上的半張臉,露出了清峻的下顎,由於天兒太熱,鼻尖都沁出了些許薄汗。
按那麵具匠老陳的話來說,這小雞麵罩根本算不得什麽鬼麵,本就是他隨手做來哄自家兒子玩的,不過鬼麵也好,小雞麵具也好,都是遮臉的玩意兒,老陳這人雖然迷信,但思想也是能轉通的,不當鬼了,沒準當個小雞也不會被妖精綁走呢!
於是老陳當即勸道,“小師傅還是戴著吧,好看得緊!”
嗯,可以哄阿墨兒開心的。
靈機發現了這小雞麵具的好處,鬼麵什麽的他要來是無用的,俗話說的好,初生驢犢子不怕虎,小和尚什麽妖怪都不怕,可就怕阿墨兒不開心。
蕭白夜是開心的,盯著他朗聲大笑,“哈哈哈,小禿驢你頭上終於有毛啦!”
靈機摸摸自個的腦袋,觸感一片柔軟。
嗯,有毛了,兩根嵌在麵具上的的呆毛,豎起的,黃澄澄的,隨著靈機的步伐,在頭頂飄啊飄,一走一晃。
他看著靈機鼻尖上的薄汗,便抬起爪子替他給擦了,順帶眨了兩下眼,誇了一句“可愛!”
蕭白夜是多年不知雞味兒,如今一見便難以自持,骨子裏的風騷勁兒隨著靈機頭上的呆毛一走一蕩,一走一蕩,就要關不住了!
等等,等等,我為什麽這麽開心?
靈機被這突如其來的誇獎弄的臉一熱,鼻尖上的癢癢勁兒就這麽癢到了心裏,他一時間就這麽怔在了原地。
蕭白夜說,“走啊,靈雞小師傅。”
靈機盯著那門口說,“到,到了。”
此間人家隨夫姓趙,夫卻久日不著家,半年前就背上行囊去外謀生了,家中隻留了孤兒寡母和一位年過百歲的老祖母。
失蹤的小奶娃是家裏頭的獨苗苗,平日裏到哪都被當做寶貝捧著,所以嬌慣出了一身祖宗脾氣,靈三靈六幾個小和尚快把臉皮給撕破了也沒見著把人給哄好,隻得放任其哭鬧。
靈三走近木門,咚咚咚——先是握拳輕叩了三下,複而轉身,砰砰砰砰砰又叩了五下,最後在門前紮了個馬蹲,當當當當當當當——堅定不移地又敲了七下。
見這架勢,靈六小聲提醒道:“師兄,我們這不是在化緣。”
靈三一拍腦袋,笑的有點發窘,“我給……忘了!”
不過片刻,便有一女子應聲開門,應該是那小奶娃的母親了,“你們……”
話音未落,小奶娃立即撲到趙家娘子的懷裏,帶她再反應過來時,早已在不知不覺中淚流滿麵,第一時間便朝屋裏喊了梨花帶雨的一嗓子,“祖母,團子回了!”
有一滄桑嘶啞的聲音回應道,“回了就好。”
又是一番感激寒暄。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幾個小和尚早便料到會有這一出,他們好不容易把這又哭又鬧的小祖宗給脫了手,哪想多待,更何況這孤兒寡母的在家也不方便。
不多叨擾,正想告辭時,裏屋那老聲又發話了。
“將恩公們請進院子裏,好生招待。”
趙家娘子麻利應道,“噯!”
蕭白夜順著幾個小和尚的視線向裏屋看去,光線昏暗,隻在靠近牆板的門縫裏,透出了一絲微弱的燭光。
趙家娘子向眾人解釋道,“哦……裏屋有個佛堂,是祖母在禮佛呢。”
這位趙家祖母雖是一介女流,在家中說話確是很有分量的,原因沒別的——因為她是雞鳴鎮年紀最大的老者,已過期頤之年,比三個裏正加起來活的都久,所以哪怕是在整個鎮子裏,趙家祖母說話也是極其有分量的。
晌午時分,日居正中。
趙家娘子聽老祖母的吩咐,去後院兒那塊靈田裏摘回了個圓滾滾西瓜,沁綠沁綠的,手一拍,便“砰砰”響,定是甜得不能再透了。
大旱年間的西瓜,實在珍貴。
剖開內瓤,切成大塊,贈與恩人。
客人們各自搬了矮凳,將鬼麵別在胸前,正坐在爬滿藤蔓的涼亭裏乘著涼風吃西瓜,小狐狸蹲在小和尚肩頭,黑毛爪子撥弄著脖頸間係掛的佛珠,有一搭沒一搭地撥弄。
揚起——落下,揚起——落下。
佛珠在照進葉縫間那斑駁的光影裏漫天飛舞。
小狐狸的思緒也跟著漫天飛舞。
他聞著撲鼻而來香甜的水果氣,飄飄悠悠地想:雞鳴鎮的雞是很好吃的,他小時候吃過,還被蕭娘子給打了一頓屁股,屁股挺疼的,不過疼完就有糖吃,蕭娘子……人呢?她的墳應該還在鎮子裏的某處吧。
突然便想她了。
他垂眸想著想著,似乎就想了一瞬,再抬眼時,那墨藍色的眸子裏就映出了一抹紅,水汪汪的,甜絲絲的紅。
綠皮,紅壤,黑籽,還有快蹭上鼻頭的那股子清甜的香氣。
小和尚將一塊半圓的西瓜,托在掌心,遞過半邊到小狐狸嘴邊。
靈機說:“吃。”
就這麽說,沒轉頭,木楞地看著前方,蹦出的一個字帶著丁點兒傻氣,側臉的輪廓清晰明朗。
小狐狸看他一眼,轉頭繼續心不在焉地撩珠子,“你別管我。”
靈機這才側臉看他,也不知道想了些什麽,眼神很溫柔,開口時就結結巴巴道,“都,都給,你吃。”
“……”
既然如此那我就舔舔。
小狐狸還是沒能拒絕靈雞的西瓜。
蕭白夜在嘴邊的西瓜上舔了兩口,忍不住偷瞄了靈機一眼,卻發現那人也在目不轉睛地偷瞄自己,於是他叫了一聲,“靈雞。”
靈機的聲音有點怔,“嗯。”
“一起吃”
靈機的臉有點紅,“哦,哦。”
阿墨兒真好,居然邀我一起吃。
靈機開始結巴了,肯定又在想什麽小心思,但他秉持著老和尚那套“麵冷心熱,少說多做”的八字箴言多年,心裏話不說出口,從來也沒人知道。
小和尚用咬的,咬得很斯文,小狐狸用舔的,舔得很忘我。
靈機吃著吃著便把自己還是個正經小和尚的事兒給忘了,什麽“五戒三毒”,全被他與西瓜一道含在嘴裏嚼成糖水給吞了。
他保持著麵冷,心裏頭火熱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側眼便瞧見了一隻悶頭舔瓜的公狐狸。
心想,阿墨兒現在是個狐狸臉,摸摸親親應該都不會怎樣吧。
靈機摸摸自個兒的光腦門兒,臉一點點地挪近——挪近——
公狐狸正舔的歡呢,根本沒注意到他。
靈機就這麽越湊越近,粉紅的薄唇沾墜著西瓜汁兒,就這麽鬼使神差地在蕭白夜的狐狸臉蛋上蹭了一下。
輕輕蹭了一下,淺嚐輒止,滿嘴都是西瓜的甜味兒。
時間就這麽靜止了一會兒。
旋即,悶頭舔瓜的蕭白夜抬起頭睜大眼看他,藍眼睛全是不可置信,裏頭仿佛寫滿了“你這小禿驢哪來的膽子竟然敢偷親我!!!!”
……
靈機白淨的俊臉兒上三道爪痕,活似一個浪蕩登徒子調戲良家小娘子不成,反倒給那烈性的小娘子撓了一爪子。
但區別是,靈機是個正經的小和尚,而且他調戲成功了,臉是被狐狸爪子撓的。
靈機粉紅臉蛋上頭的抓痕清晰可見,他渾然不知疼,結結巴巴地問小狐狸,“好,好吃嗎?”
嗬,他說的不知是西瓜還是什麽。
蕭白夜白他一眼,本不願搭理他,但看他那故作堅強的小模樣又覺得有點可憐,便沒好氣道,“你說呢?”
這小斷袖!
靈機最怕的便是阿墨兒讓自己說,因為他一緊張起來,就就就口吃,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麽,做了什麽,於是他摸了摸自個的光頭,說,“好,好吃。”
靈三啃完一塊瓜,剛好看到此番場景,便問靈六,“咦,小師弟的臉怎麽花了?”
靈六正在啃,抽空淡定答道,“我看見了,師弟剛親狐狸,然後被狐狸撓的。”
靈三滿眼不相信,“怎可能!小師弟哪裏會親別人,你看狐狸那樣,明明是他先勾引的。”
靈六順著靈三的目光看過去,驚得瓜都掉了,“那狐狸居然在舔小師弟,我沒看錯吧?”
蕭白夜在靈機的小花臉上舔了兩口,“下手重了點,對不住。”
其實要親便親了,也沒什麽大不了的,反正他現在是隻狐狸,臉上都是毛,親也親不到個什麽,如果他現在是人形,這小禿驢還敢這麽來,他非得狠狠地欺負回去,教他知道什麽叫做江湖上的妖怪!
靈機好像沒聽懂他的話似得,側過另外半張臉道,“這,這邊也可,可以撓。”
蕭白夜:“……”
難得難得,為了一親芳澤,小和尚也學會不要臉了。
就這麽吃瓜乘涼,閑暇時間總是一晃而過。
直到有人問起來,“這個小孩兒誰家的啊!”
眾人才想起來還有一個小奶娃沒送回家呢!
是大師兄靈一指著某個躲在角落裏埋頭啃西瓜的小乞丐問的。
說得便是那個姓溫的小奶娃,他從昨天晚上便沒有進食,小胳膊小腿兒的,又跟著眾人行了一宿,早就又渴又累,吃得是滿臉西瓜汁。
他剛詫異地抬起頭,便見著眾人的目光都匯聚到自個身上,立馬停了咀嚼,端起了一副小老頭的模樣,沒頭沒尾地說道,“嗝,喚我何事。”
前頭還憋不住打了個奶嗝。
沒人答話。
趙家娘子剛好拈了塊抹布過來給眾人淨手,便順道回了話。
“這孩子看似是個孤兒,你們可以去那義塾問看看,鎮子裏的無人照料小孩子都在那裏念書,那位夫子是個大好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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