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糖心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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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說雞鳴鎮的私塾,那蕭白夜可是再熟悉不過了。
從前從前,蕭娘子為了將他的狐狸兒子養育成人,可是花了不少心思,其中一件,便是將他的狐狸兒子送到鎮上的私塾去求學。
簡直是作孽。
那時他們鎮子裏的夫子是個嗜酒如命的老童生,年輕時久試不及第,老來便將一肚子無人賞識的苦楚活活地釀成了一腔酒曲醉腸。
唯有杜康,可以解憂。
他將自個的住處拾掇拾掇改成了私塾,錯挨著私塾的商鋪便是酒坊,相隔不過五步,每天傳道,授業,解惑,外加收錢,買酒,過得不亦樂乎。
老夫子每每收了束脩,便總會在晨起時去隔壁沽上半斤菩提醉,先是在回私塾的那五步路程裏迫不及待地灌上二兩,然後搖搖擺擺,步履虛浮,拎著酒葫蘆一步三打晃地繞回私塾,給他那群張著嘴嗷嗷待哺的小學生們灌輸一肚子空口醉論。
老夫子說醉話:“此酒甚好,妙極妙極,飲一口便立地成佛,灌一壺能羽化登仙。”
他能把這課堂給開成品酒會了。
此酒名為菩提醉,傳言道,便是那佛家至高無上的迦葉老祖也不惜破了戒來嚐一嚐,飲一口便立地成佛,灌一壺能羽化登仙,其中滋味,說不清道不明,非得自個來品一品才知曉。
老夫子滿口醉話地將此酒吹上了天,小白夜自然說什麽也想嚐一嚐。
小白夜問道:“夫子,這菩提醉真有那麽好喝嗎?”
老夫子嗔怒道:“當然,當然!且聽老朽為他高歌一曲——”
夫子要唱歌,那唱便唱罷,下頭的學生或忖頭歪著或支腿斜著,剛準備洗耳恭聽,就聽見上座的老夫子打了個婉轉嬌長的酒嗝。
“嗝——”
再瞧他時,便已伏在桌案上會周公了。
醉了,睡了。
皮猴似得學生們求之不得,今兒個終於不用念那些個佶屈聱牙的四書五經啦!
小白夜便借了自個座位的東風,由於皮得很,他平時沒少挨戒尺,座位就擱在老夫子眼皮子底下,他趁著老夫子渴睡之際,偷摸了他的酒葫蘆,想要嚐嚐這傳說中菩提也要為之一醉的陳釀到底是個什麽滋味。
那是他第一回飲酒,不懂,牛飲似得嗆了一大口。
衝、辣、苦、酸、澀,眼淚都差點給嗆出來。
回味卻帶著絲醇香的甜。
隻一點酸甜苦辣微醺在心頭,嚐了才曉得,像是從前吃了很多苦,以至於品了酒,解了憂,回味到最後的這丁點兒醇香甘甜便覺得珍貴無比,再也難以忘懷。
可是小孩子哪裏吃過什麽苦,苦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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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
隻知酒癮便是如此而來。
待老夫子一覺醒來,恍若隔世。
酒葫蘆一倒,空的,他一拍腦袋沾沾自喜,定是自個給喝沒了,感慨完自個的酒量見長之後,放課完畢便又提葫蘆去沽。
明明隻有二兩的酒量,因著小白夜的分擔,他還總是自以為喝足了半斤。
真是造孽,這小狐崽子,欺負老夫子酒後糊塗啊。
這般想著,蕭白夜盯著那迎風飄揚的酒招子,就像是被撲麵的酒香給勾跑了魂兒,便在那酒家門口賴著不走了,其實本來他也是腳不沾地的,那怎麽賴?
他在靈機走近酒坊的酒招子時,四跟小爪子突然牢牢地抱上了撐酒招子的竹竿,黏上了似得,說什麽也不鬆開。
靈機感覺到懷裏小狐狸的身子幾乎要黏在竹竿上了,抬眼看去,酒幌子上招搖著三個大字
——菩提醉。
再一看小狐狸像是一臉怨氣,又帶著點嬌滴滴,分明寫著
——你給我買酒,不買我不走。
靈機看了他一會,隨後無奈地摸了摸自個的光腦勺。
蕭白夜沒覺得丟了自個的狐狸臉,他本來跟這個小禿驢就不是一道人,就這麽抱著竹竿不撒手地耍無賴,還是巴不得靈機把他像丟個破爛似得給丟了,他才能去外頭放肆浪啊。
但他明顯低估了靈機,這個小和尚從來不似別個,冬天撿狐狸也好,山上撿破爛兒也好,隻要撿到了的東西,他就當個大寶貝似得,那是絕對絕對不會放手的……
你賴我就寵,你跑我就追。
靈機看著他說:“等我。”
緊接著邁步向酒坊裏走去,這小和尚要買酒去了!
蕭白夜:“……”
沽酒的老頭活了這麽大歲數,還是第一回碰見和尚來買酒,雖說他賣的確確實實是那迦葉老祖也要品一品的菩提醉沒錯,可這就是個傳言啊,世間的和尚,但凡是守那“五戒三毒”的都曉得,酒色紅塵沾不得,一沾便是破戒。
當然,那些一看就是半道子出家的酒肉和尚不算!
看著這小和尚白衣出塵,生得俊朗,端得是一副陽春白雪似得的好模樣,他有點不確定的問。
“小師傅……要酒啦?”
靈機回:“嗯。”
沽酒老兒愣了一下,熟稔地介紹道,“裏頭請,裏頭請,咱家可是幾百年的老字號了,陳釀絕對正宗……”
裏頭靈機在買酒,外頭的蕭白夜還牢牢扒著竹竿不撒手,他正盯著酒坊裏的那一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抹白色身影瞧,就聽見一旁那小蘿卜丁兒似得小奶娃鄙視了他一句,“幼稚。”
蕭白夜心情好,也懶得跟這個小蘿卜頭計較,幼稚便幼稚,我樂意。他低下頭左右尋了會,才發現那個小奶娃的身影。
小蘿卜頭真矮。
隻見他手拿一本青皮鎏金的手劄,正來回翻閱,封頁上工工整整四個印字:驅魔手劄,而在那四個字的下頭則歪歪扭扭地手寫了倆字:清流。
《驅魔手劄——清流》
蕭白夜拉長了語氣道:“哦——溫清流。”
那小奶娃一愣,隨後怒瞪他,臉上兩抹泥灰,還氣鼓鼓的,活似在地上滾了兩道的肉包子。
果然沒猜錯。
一見這本手劄蕭白夜心裏的猜測便瞬間明朗了,此手劄名為《驅魔》,驅魔鎮撫司的道士們人手一冊,用於驅魔師來記載各自所發現的妖怪,同時,驅魔鎮撫司也會將一些降妖的任務發布在冊,讓麾下的道士們前往降服。
蕭白夜調侃道:“你這小鬼不在驅魔鎮撫司好生吃奶,跑到這來降妖除魔?”
溫清流人小譜大,最見不得人家輕視自己年紀小,立即反駁道,“我五歲了,早不吃奶了。”
蕭白夜道:“嘖,不還是給人掛樹上了嗎?”
“這是失誤!”溫清流對著手劄的內頁發誓,“我一定會捉住他的!”
他目光所及的書頁上,赫然是一隻引頸長嘯的天狼。
蕭白夜心道:小小年紀便跟個小老頭似得,真沒意思,他家裏長輩也不知道管管。
蕭白夜心不在焉地提醒道:“那你可找錯地方了,天狼現在可不在這。”
溫清流的包子臉氣鼓鼓的,明顯不相信,“你這妖狐,我不與你說這些。”
蕭白夜對溫清流知道自個的身份並不驚奇,也沒所謂,他想著那些驅魔鎮撫司派來雞鳴鎮捉妖道士如今都死了,就剩了溫清流一個五歲的小道士,能頂什麽用,他不欺負這個小鬼就不錯了。
但蕭白夜把,其實也沒什麽想欺負他的意思。
因為這小道士,一點兒都不可愛。
懶得理他。
蕭白夜正姿勢極為不雅的抱著竹竿,就覺察到暗中投射過來一道陰毒的視線,就仿佛有人在陰測測地瞪著他,邊瞪邊咒,恨不得將他蝕骨剝皮,啖肉飲血。
他不由得在大熱天裏打了個寒顫,不是吧,怨氣這麽大,我這是又招誰惹誰了?
他雙眸一眯,尋找那目光的來處,旋即,那種被窺伺的感覺便立即消失了,一切仿佛都是他的錯覺。
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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