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昨夜星光璀璨
字數:6305 加入書籤
“你說他是從女皇的騎士那跑出來的?”埃斯托裏爾已經換下了睡衣,穿上了天藍色的長裙,小小的身軀顯得裙子有些寬大,下擺拖在地板上,被赤著的雙腳踩住。
“是的。”查理恭敬回應。
“那個女人,還真是不死心。”小姑娘努努嘴,抬起一隻手臂,隨著袖子的滑落露出白淨的手臂,往腦袋上的小角摸了摸。
“您的意思是......她要這個人類是為了找她那把手杖?”
“不然呢?總不會是去救她那個假死的兒子吧。”埃斯托裏爾嘴角一撇,冷笑道,“那把手杖丟了,而死人永遠無法找到那把手杖,包括她。真是好算盤,還想再次奴役我們麽。“
“如此的話,您為何要把那個人類放到夫人那去呢?我們直接逼迫他說出手杖所在不就行了?”
“我討厭跟人類打交道,而論折磨人類,我們兩個加起來也不如我那位‘母親’。”埃斯托裏爾說到此處,想起了一些讓她不舒服的往事,厭惡地蹙了蹙眉,轉移話題道,”好了,你剛才說已經搞定了那個騎士?“
“是的,守衛們說......”
查理還未說完,隻聽“咚”的一聲,兩人腦袋上響起劇烈的敲擊聲。
“不好啦!“驚慌失措的喊叫聲從洞府入口處傳來,一隻羊頭人跌跌撞撞地闖了進來,摔倒在地上。
“又活了,又活了!”
“什麽又活了,把話說清楚點。”查理沉聲斥道。
“那個沒有頭的家夥又活了,而且,他連頭都有了。“羊頭人急急忙忙說道。
“守衛們呢?”
“他們都被那人抓起來的,有男的,有女的,有老頭子,連小孩子都有,沒想到......”
“滾蛋!”查理一腳把這個思緒亂飄的手下踢出了洞府,接著轉頭恭敬地對埃斯托裏爾彎腰垂手,換上了一副羞愧的麵容。
“算了,也不能怪你。”她使勁地捏著頭上的羊角,在煩躁的時候她總習慣這樣。
“我去會會他。”
“大王,您是尊貴之身,怎麽能去見那麽低賤的東西。”
“尊貴之身?”埃斯托裏爾低下頭,看著腳底下地板的縫隙,“你什麽時候也學會自欺欺人了。”
“我......”
“行了,你去夫人那裏,我怕那瘋女人不知道分寸把那個人類給整死了。”
......
“你的意思是,你的那位同僚住在‘海市蜃樓’裏。”吳陷跟在範斯塔裏克身後亦步亦趨,口氣有些無精打采。
“嚴格來說不是住著,是躲著。”
“怎麽可能有東西可以呆在‘海市蜃樓’裏,那不是一種現象麽。”
“隻要成為現象的一部分,就沒有什麽不可能。”範斯塔裏克手扶著額頭,朝遠處眺望,晝夜交替的時刻,太陽正要落下,給幹澀的沙漠披上一層紅紗。
“快要到了。”
吳陷停下腳步,與他一同遠望,心頭有些不解:“即使我們看到,人怎麽可能進入那裏。”
雙眸內,是無邊無際的紅,浸透了遼闊的自然,虛空中,一座座亭台樓閣漸漸浮現。
“的確,人不可能進去,所以......”範斯塔裏克點點頭,看著遠方不可涉足的自然現象目光炯炯,“隻能讓他出來了。”
他邊說著邊往後退,退到吳陷身後。
吳陷一臉疑惑地跟隨著轉頭,還未出口詢問屁股上就被踹了一腳,往前跌跌撞撞地走了幾步,穩住身形後一臉怒色:“你幹嘛?”
“往那裏跑,使徒大人。”範斯塔裏克手指遠處的奇景,臉上找不到半點羞愧的意思。
“你在說什麽傻......”
“快跑!”又是一腳,“說那麽多廢話幹嘛。”
於是,吳陷邁開了步子,跑向海市蜃樓。
這一整件事都充斥著莫名其妙,莫名其妙的起因,莫名其妙的過程,或許還會有莫名其妙的結果,往後看一眼,還能看到範斯塔裏克一臉催命般的神色似乎在嫌他跑太慢,往前頭看,海市蜃樓依然在那裏,不知多遠多近,固定著永遠不變的距離。
範斯塔裏克站在原地,滿意地看著吳陷越跑越遠,笑眯眯地開口:“老朋友,這麽久不見了,你不想我麽?”
他身邊的景物迅速改變,一眨眼便身處在一條空無一人的石板街上,正對麵便是一座閣樓,二樓懸掛的牌匾上寫著“摘星樓”三字。
“你要給我看的所謂’希望‘,就是這麽個蠢貨麽?”陌生的聲音出現旁側,一個身穿錦袍,頭戴玉冠的男子出現在他身旁,與他並排。
“你該去問那對兄妹,不該問我。”範斯塔裏克微笑不改,當先朝閣樓走去,到了門口轉頭說道,“主人家,不請我這個客人去坐坐麽?”
“請進吧。”
閣樓大門隨著他的話語豁然洞開,兩人一前一後走入閣樓,朝著二層而去。
“胡德,我的目的你應該很清楚吧。”範斯塔裏克走到靠窗的一張桌子前,拉開一把凳子,先於主人坐下。
“你帶了一個活人過來,如果我還不知道那我也是個蠢貨了。”胡德將桌上一隻陶瓷杯遞到客人麵前,右手向虛空一握,一把茶壺出現於手中,站起身,朝杯中倒茶。
“那你的意見呢?”
”我的意見?“胡德搖搖頭,”我不想參與。”
“是不想......還是不敢?”
“還請你做好客人的本分。”胡德穩穩地倒上茶,平淡地回應麵前人話語中的機鋒。
“我隻是提了個問題,不算是冒犯你吧?”範斯塔裏克拿起茶杯,將熱茶往喉嚨裏灌去。
一如過去的醇厚與甘甜。
雕欄玉砌,琴棋書畫茶,在堆砌美好和享受方麵,這位同僚一直是個好手。
範斯塔裏克砸了咂嘴,餘味繞著舌尖爬行。
“比過去苦了點。”他評價道,見胡德聽言眯起眼睛,繼續說道,“要不你自己嚐嚐?”
停滯半晌,放下依舊在手中提著的茶壺,胡德搖搖頭:“不必了。”
“看來你自己也清楚。依我看,你在幻境裏躲了太久了,孤獨總是會改變一個人,不管他是什麽。”
“你喝完了,就可以走了。”胡德向窗外望去。
永遠高升的太陽之下,外頭的亭台樓閣泛著粼粼的反光,華麗得有些空洞。
“還有個小家夥沒喝到你的手藝呢,不覺得有些可惜麽?”
聽言,胡德閉上眼睛,憤怒慢慢爬上眉梢,讓他變了副臉孔。
“你明明知道,我們是拒絕不了’使徒‘的。”他捏著桌角,極力壓低著聲音,“煉獄裏已經人滿為患了,我不像你,能夠這麽心安理得地讓人去送死。”
“讓那位小王子從煉獄解放出來,就不會那麽擠了。”
這一句話讓胡德的怒火到了最高值,錦袍上的金蛇刺繡更加猙獰。
他還是忍耐住了,憤怒坍塌下來,重新變回了淡然。
“你該走了。”他平靜地吐出字言。
“行吧。”範斯塔裏克站起身,朝樓下而去,站到階梯口時,停住了腳步。
“你有多久沒看星星了?”
問完這個問題,他再不駐足。
胡德低下頭,手裏摩挲著茶杯,低聲自語。
“可外麵,已經沒有星星了......”
......
範斯塔裏克走出敞開的大門,剛一踏上石板路,眼前景物便破碎了,他依舊站在之前的位置,站在今日的暮色中,遠方,吳陷已經變成了一個黑點,像是飛蛾撲向正要熄滅的火焰,然後不久後,在餘光沉沒時,消失在原地。
“蠢貨,也有蠢貨的好處,聰明人,不會放過任何一種可能的,所謂的同情太過虛假。”
這裏......是哪?
吳陷依舊維持著奔跑的姿勢,因眼前場景的變化沒有反應過來,慣性讓他重重砸在麵前的牆上。
他揉了揉腦袋,不敢置信地看著麵前的景物,口中喃喃:”我怎麽到了這裏,我不該是在沙漠裏麽?“
幾乎沒有多餘的色彩,眼前一片雪白,天花板,四周,以及那張病床。
病床上,一個病人閉著眼睛,蓋著白色的被子,穿著病號服無意識地仰躺在上頭,一根又一根的插管包圍著他。
吳陷挪到病床旁,在空隙中探出頭,張望病人的模樣,明明距離很近,卻隻能看清那根伸進病人喉嚨的導管。
我認識他麽?為什麽這麽熟悉?
他還未想明白,開門的聲音適時打斷了他,吳陷往門口張望,病房門拉開空隙,先走進的是一雙腳,穿著淡綠色的平底鞋子,慢慢走進病房,轉身輕輕把門關上。
他再往上頭看,越過簡樸的裙子和上衣,看向那張憔悴的臉。
“媽......媽。”不知為何,看到這張臉,他的眼睛裏,眼淚就不由自主地滑下。
吳陷手忙腳亂地站起身,朝著走入的女人大喊:“媽媽!”
他的母親對他的呼喚毫無反應,而是悲憫地望著病床上的人,捂著嘴,忍耐著怮哭的衝動。
“我......來看你了,曉曉。”她說道。
他......他是誰?
吳陷聽到母親叫出自己的乳名,僵在了原地,機械地轉頭看向病床。
“媽媽!他是誰!”他向已站在病床邊的母親走去,伸手想搭母親的肩頭,卻像空氣般穿越,腳下失卻了平衡,撲到了病床上的人麵前,腦袋湊近了病床上的人臉。
病床上,躺著的就是他自己。
胸口,血十字紋路上,紅光一閃而過。(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