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家鋪子開在老城區一條很深的巷子裏，連眷跟著荀豁七拐八彎，頭都要暈了，才站到了它的門口。

    一個很小的門，門口貼著用朱筆寫著“壽衣”兩個字的牌子，看來是做壽衣的。

    荀豁推門進去了，門後又是一條幽深狹長的小路，架著防雨的頂棚，昏黑得很。小路兩旁的牆邊還靠著一個個木架子，上麵掛著件件顏色不一的壽衣，僅容納一人通行。

    這場景有些瘮人，但荀豁倒是見慣了似的，快速而自如地通過了小路，接著進了一個小院子。

    他甫一走進院子，掛在院門的靈幡就飄動起來，帶動靈幡下麵的小鈴也響了。

    院中擺著兩把竹椅，一張小幾，連眷沒有走進屋子，隻在竹椅上坐下了，然後把鬼娃娃從口袋裏拿了出來，放在小幾上。

    鬼娃娃的大半個身子都在口袋裏壓了一路，弄得連眷手腳也不舒服極了，一落到小幾上，他就迫不及待地在小幾上走了幾步，又伸了伸胳膊，轉轉腦袋。

    見荀豁隻是坐在這裏，連眷就問道：“你不進去找人嗎？”

    荀豁看著他，應道：“還沒有到約定的時間，是我來早了。”

    “差多久？”

    “五分鍾。”

    “……”

    原來這樣的地方也需要預約，時間還要那麽精準。

    連眷咋舌，心中更是對這個所謂的“匠人”好奇了起來。

    院牆邊上種了一棵很大的槐樹，樹蔭幾乎將整個院子的上空都遮蔽了起來，院子裏涼風陣陣，哪怕是白天也卷拂著淡淡的陰氣。

    連眷好動，鬼娃娃的視角和身體於他而言又太過新奇，於是他在小幾上走來走去，沒注意走到了小幾邊緣，一腳踩空，往下掉。

    這感覺無異於一月前，發生在還是活人的他身上的那場墜樓。

    不過幸而，在摔到地上之前，他就已經被一隻手接住了。連眷心有餘悸地地抱著荀豁的手，被他兩隻手握住身子，拿到眼前責怪了一句：“想再死一次嗎？”

    連眷費力搖頭，“不想！不想！”又朝荀豁伸出兩條胳膊，抱住他的臉頰。荀豁沒給鬼娃娃畫嘴，不然連眷可能會想啾咪他一口。

    荀豁捏了捏他的胳膊，唇邊露出絲笑意，這時從屋子裏走出來一個人，荀豁抬頭看過去，見是個神情慌張的中年人，手裏緊緊地抱著點什麽東西，見到坐在院子裏的荀豁時，猛地一愣。

    連眷察覺到他的視線，也轉過頭去看。

    那中年男人原本是見荀豁一個大男人拿著一個娃娃玩兒覺得怪異，這時見到那娃娃竟自己轉過頭來，一雙漆黑碩大的眼睛盯著他，登時嚇得麵色發白，也不敢再多看他們，急忙從來時的路跑出去了。

    荀豁手指一翻，一枚折成千紙鶴的符紙就飛了起來，追著那男人出去了。接著，荀豁站了起來，帶著連眷走進了屋子。

    興許是因為處在太陽的陰麵，樹和附近的樓又太高，這座隻有一層的房子裏麵也是昏黑又潮濕，迎麵進去是一個很大的櫃台，櫃台後麵低頭站著一個戴眼鏡的老頭兒，頭發胡子蓬亂。

    “老秋。”

    荀豁叫了他一聲，老頭兒抬起頭來，眯著眼睛看他，然後露出了一個笑：

    “哦喲，竟然是你。”

    老頭兒在他麵上打量了一刻，見他陰氣甚重，隨而調笑道：“怎麽？莫不是到了年紀，也被豔鬼纏身了？欸，也難怪，荀家的小子麽，長得俊俏，難免！”

    他的視線落在荀豁手裏那個鬼娃娃上，“怎麽的？來幹什麽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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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sp;   荀豁迎著他的視線，把鬼娃娃輕輕放到了櫃台上，“喏。”

    連眷不知道自己現在是該動還是不該動，他呆坐在那裏，然後被一隻蒼老的手拿了起來。

    老頭兒擺弄著鬼娃娃的四肢，連眷“哎呦”叫喚了一聲，見老頭兒的手又伸向了他的腦袋，連忙抬臂護住。

    荀豁皺眉，把手伸過去擋住老頭兒的動作，“你能不能輕點兒？”

    “哎喲喂，心疼了？”老頭兒笑眯眯的，把鬼娃娃給擱櫃台上了，沒再動它，“裏頭的是你什麽鬼？”

    “我養的小鬼。”荀豁淡淡地說，“我來給他做身衣服。”

    ——老秋給死人做壽衣，當然也能給鬼做衣服。這手藝，整個江城獨他一份兒。

    “成，你把它放出來我看看。”老秋十分爽快。

    荀豁就把連眷從鬼娃娃裏放出來了，連眷甫一現身，就跳到了荀豁身後，緊緊地拉住了他的胳膊。

    老秋這才臉色微變，盯著連眷拽著荀豁胳膊的那隻手問：“你怎麽不說是至靈？”

    他眼光毒辣，閱世甚深，荀豁也不驚訝他一下子就看了出來。

    “怎麽？”

    “……你問我怎麽，你可別說你自個兒不知道。”老秋冷哼了一聲，“這捉鬼捉出風月事兒來就算了，還偏偏要是個至靈。荀小子，你可真是行的。”

    至靈不比尋常鬼魂，陰氣尤甚，抓來煉化也就算了，若要共赴巫山，必定損害陽體。

    老秋以為荀豁身上陰氣是因為他不知節製。

    連眷聽不懂他二人在說什麽，隻抬起頭來看荀豁，卻見荀豁麵上仍然是如常的神色：

    “有什麽礙事。”

    老秋幾乎給他氣笑了，用力搖了搖頭，歎氣說：“得了，臭小子也大了，說不得你那麽多！”他視線轉向連眷，粗聲粗氣道，“小鬼，過來，量量尺寸！”

    連眷問：“真做衣服啊？……是我想的那個衣服嗎？”

    老秋不耐煩地說：“不然呢？趕緊的，後邊兒約了的還等著呢！”

    連眷就飄過去，讓老秋給他量了尺寸，老秋捏著軟尺嘟囔：“這還真是個漂亮身子……”便直起身，刷刷地寫好了數據，對荀豁說，“行了，過兩天來拿吧。”

    荀豁沒急著走，接著問：“你這兒供紙還有嗎？”

    老秋斜睨他：“有，要什麽樣的？”

    “供食的那種。”

    連眷嘴饞，荀豁今天給他吃煎餅果子燒了自己手裏僅有的幾張供食符紙，這會子才順便在老秋這裏再買些。

    老秋又看了眼連眷，然後說：“有，可貴了，你可想好了？”

    “拿來吧。”荀豁眉頭都不皺一下的。

    “敗家子。”老秋罵了一句，轉身去櫃子裏摸供紙，荀豁看著他佝僂的背，忽地問：“剛剛那人來買什麽的？”

    “鎮鬼符。”老秋頭也不抬，“也不知道誰給他介紹的，跑這兒來。”

    “是怎麽了？惹上鬼了？”

    “可不是呢麽，”老秋冷冷地說，“自個兒偷吃，給老婆發現了，合夥著外頭的女人把老婆給殺了，埋院子裏。我估摸著他老婆死後怨氣不消，在鬧他們家呢。”

    “哦。”荀豁應了聲，仿佛沒放在心上。

    作者有話要說：　　和編編商量下，估摸著明兩天就v了，所以這幾天可能要攢攢入v的稿子，明天可能不更，提前說一句，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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