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樓高百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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坊內街道十字貫通,屋舍鱗次櫛比,整個布局猶如棋盤,規劃得十分工整。
孩童們自由自在的奔跑嬉戲,老人悠閑自得的談天說地,儼然是太平盛世的景象,渾然不見馬車中的雲譎波詭,顯然皇位的更迭並沒有對百姓的日常生活造成任何影響。
白抱石邁步走入勝業坊的人間煙火中,坊門守衛慌慌張張的關上大門,北方的暮鼓正好是第八百聲。
他進到坊裏才發覺勝業坊占地真的太廣,站在原地抬眼望去,南北間距足有三百餘步,至於東西的間距更是用肉眼難以計量。無數閣樓越過寬厚結實的圍牆高高聳立,無數笙歌從雕欄畫棟的房簷傾泄而出。白抱石有些無奈,勝業坊有錢人太多,他這個侯爺不能直接朝著著最暴發戶的那處走去了。
他左右環顧,四周看起來也沒有侯府的仆從前來接應,走街竄巷的小販都低著頭繞過了他,橫衝直撞的小孩剛衝著他的方向就被大人攔住,人們好像都不認識他卻又極其避諱他。白抱石眉頭皺起,真的要自己找回去的路了。
為了防止被人發現他與原身行事不同之處,他不能隨意的向人詢問,給自己留下後患。然而此刻他若不是直達侯府,滿街亂走的怪異行蹤也會讓事情暴露出來。
或許他應該去找家酒肆醉倒當場,去尋個勾欄眠花宿柳,用迂回委婉的方法來達到自己的目的。但這些都是下策,他不了解白抱石,他不知道這些事情白抱石是否會做。縱然他可以改變白抱石這個人的性格習慣,使其變得更加貼合自己原本的性格,進而恢複自己的本來麵目。但是這種性格改變不能是突然的巨變,它應該令人回想起來有跡可循的,自然而然的。
白抱石想了很多辦法,但是這些辦法都因未知而顯得破綻百出。當斷則斷,既然找不到萬全之策,那就找個最符合外界對國舅爺認知的方法。他掃視著街道上的行人,準備物色一個倒黴蛋。
“疑難雜症,藥到病除!”穿著破舊道袍的男人中氣十足的吆喝。
他剛走一個巷子裏走出來,正賣力的尋找下單生意,眉毛眼睛在臉上胡亂的飛動,突然身子被撞得向後跌去,肋骨痛得他“哎呦"直叫。等回過神來,赫然發現一個豐神俊秀的白衣男子正顰眉看向他,顫抖的身姿和扭曲的腳腕無聲控訴著他的罪行。
舊道袍慌亂的拍著自己的頭,他看了看男子的衣裳,臉色瞬間變紅,惶恐的用力揪自己的頭發,身上也不斷的冒熱氣。街上人群湊熱鬧似的圍了過來,看著中間的情形交頭接耳起來。
有人皺著眉頭說:“叫他成日裏穿著道袍招搖撞騙,這次惹到事了吧……”
旁邊的人很是幸災樂禍的回話:“可不是,看那個人打扮多半是哪個大戶人家的,趙癩子完嘍。”
有人拍了同伴的肩膀,一臉新奇的說道:“哎,你看,那衣服上的繡工真是好,活靈活現的,好看。”
同伴口中嘖嘖,回答道:“料子也好啊,我家老婆子也絳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芸軒送繡活兒時都沒見過這麽好的料子,真是雪一樣。”
留著山羊胡的老人氣憤的說道:“不過是個嵐山奴,一個人走在外麵八成還是個逃奴呢?趙癩子怎麽著也是正經的鄭國人,哪有那麽嚴重。”
後麵的年輕人不讚同的反駁道:“老人家您仔細瞧瞧,他那模樣總比趙癩子金貴得多吧。”
另一個人指了指天,小聲幫腔:“那位身上還留著嵐山的血呢,沒準哪天這世道就變了。”
白抱石聽著這些話,看向自己身上的白衣,在閑言碎語中解開一個疑惑。嵐山被鄭國征服了,那失去這嵐山這道天然屏障的梁國如何了……他有愁腸百結。
“你過來。”白抱石對著趙癩子說道。
趙癩子戰戰兢兢的向他走來,沒幾步就撲通一聲倒在了地麵,伴隨著圍觀群眾的哄然大笑慢慢爬了起來,揉著屁股走到了白抱石麵前,顫抖著等他發落。
“扶我回去。”白抱石看了眼他髒兮兮的衣服,閉上眼睛說道。
“回去?”趙癩子呆滯的重複了一遍,然後立即回過神來,小心翼翼的問道:“您……要去哪兒啊?”
白抱石見他還傻站在那裏,眉頭不禁又皺了起來,歎了口氣說道:“過來扶我,站不穩了。”
趙癩子拍了自己兩下腦門,用沾滿汗水的衣襟快速擦了手,將肥大的袖子卷到胳膊上,湊到他跟前露出一個討好的笑容,然後小心翼翼托著白抱石的手臂扶起他來。
白抱石單腳著地,半靠著他,輕聲說道:“回侯府吧。”
趙癩子迷茫的瞪大雙眼,一臉迷茫的反問道:“啊?什麽?”
白抱石垂下眼睛,思忖片刻後,他用無奈而寬容的語氣說道:“就是國舅住的地方。”
趙癩子恍然大悟,略帶抱怨的說道:“啊!原來是寧王府,誰不知道在哪裏,這勝業坊叫了二十多年王府,國舅爺住了沒幾天就變侯府了,剛才我都反應不過來。”
他說著說著突然停了下來,略帶驚恐的看向白抱石身上華貴的白衣,顫顫巍巍的說道:“你……你……”
白抱石唇邊綻放出一個安撫的淺笑,神色自然的說道:“繼續走吧,不用喚人過來。”
趙癩子的身體更加顫抖了,他哆哆嗦嗦的扶著白抱石向前走去。
兩人拐過了一處街角,又走了段路,一幢沒有匾額的大宅就映入眼簾。宅門恢弘,山牆巍峨,依稀可見高閣翔雲,丹岩吐綠。其中朱樓綺麗,山穀蔚蔽,宅邸的鼎盛浮華遠超白抱石之前所想。
他記得趙癩子剛剛說過,這裏原來二十多年都是寧王府,那麽白抱石這個人就是最近才住了進去,此間景物必然是寧王所造。不知道這寧王是何種人物,竟然如此奢靡。又是什麽事情導致寧王失去了這個宅邸,使得白抱石接手了過去。這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幾日已經太多的疑團盤踞在腦海中,它們都是不能在短時候內得到答案的。
不過現在想來,也許他需要的僅僅是一個善於說故事的人。白抱石看著身邊的假道士,露出了一個微笑,此人便可解燃眉之急。
趙癩子不禁打了冷顫,他疑惑的看了看天,西垂的太陽還散著炎威,不明白自己為何突然渾身發冷,背後涼氣冒的手指尖都發麻。
“侯爺……”門口的奴仆匆匆的迎了過來。
白抱石被仆從簇擁著進入了侯府大門,換上步攆又走了好久才停了下來,一個管事模樣的人扶著他進入室內。白抱石半倚在床上和趙癩子閑聊,須發皆白的醫官皺著眉頭將他的腳腕纏上一層又一層的紗布,眾人忙忙碌碌許久才消停了下來。
夜幕降臨,白抱石正好屏退了所有人,獨自坐在窗前思索,手裏把玩著原主留下的香囊。
他在進門時本打算借題發揮,用腳傷做借口故意生出事端,將熟悉原主的人陸續換走。經過剛才的短暫接觸,他發現這寧王府裏麵居然沒有一個人是熟悉原主的。在府內伺候的人全部都是不久前一批起宮中賜過來的。也就是說,三日前原主是一個人孤身走進這座寧王府的,沒有帶任何親近的仆從,他又隻在寧王府住了兩日就去了長公主的別院,府中的仆從也沒有什麽親信。
原主兩袖清風的進來,現在他手中的這個香囊是唯一的隨身物品。
這個香囊很新,顯然是剛買不久的。做工粗糙,製式簡單,沒有任何特別的地方。白抱石將香囊打開,仔細嗅著其中殘香,刺鼻而辛辣的廉價香氣刺入腦子。
他歎了口氣,這種粗製濫造的香就是路邊隨處可見的,沒有發現任何蛛絲馬跡。
白抱石是一個幹幹淨淨的身份,除了皇城裏的那個難得一見的小太後沒人了解原主的性格,也沒人知道原主的習慣,他完全可以毫無顧慮的恢複自己的喜好習慣。
但問題就詭異在這裏,白抱石這個身份太過幹淨,正常生活的人就算獨在異鄉也至少會攜帶自己慣用的幾件器具,這個原主什麽都沒有,好像是憑空出現一般。
他心中漸漸生成一個猜測。
如果按照趙癩子從街頭巷尾聽到的流言中所說,小太後是十二年前作為奴婢進入鄭國皇宮,她今年不過二十八歲,原主比太後小了將近十歲,即當年姐弟離散時,小太後十六歲,原主不過五六歲。兩姐弟分隔了這麽久,深宮中的小太後真的能通過一麵分辨出她麵前的這個“白抱石”是不是她弟弟嗎?
或許,他現在這個身體的本來就不是白抱石,而是另一個人竊取身份謀求榮華富貴的人,所以才這麽幹淨,小心到沒有留下任何私人的信息。
月明如水,荼蘼謝卻,篆香已經燃盡。
白抱石從玉鉤上放下簾旌,臥在床上聽新蟬的叫聲,突然想到明天就是監生舉事之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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