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風波不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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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寇紅紅伸出舌尖舔了下嘴唇,回味那一瞬間的柔軟,然後抬頭看著他抖動的睫毛,歡快的說道:“勝字不錯,堪堪配你。”

    容儀恭美曰勝。與其說勝字是對眼前人的形容,不如說是她贏得這場爭鬥的驕傲。反正,寇紅紅現在很開心。

    她提筆將最後一封奏章寫完合上,然後枕在白抱石腿上看著閑書,不久就有些倦了,便把書放在一邊,捉了白抱石的手過來玩。白抱石卻順著她的手將書拿到了自己手裏,輕聲念了起來。

    寇紅紅看了下他,捉了他另一隻手過來玩,然後怡然自得的合上眼睛,似乎要伴著這清淡的聲音入睡,風來蓮香滿亭。

    白抱石平穩語氣說著書裏的故事,他向來不喜歡看這些誌怪小說,落魄文人寫此類雜書不過求生計換些潤筆錢,無論怎樣掩飾總會出現滿腹牢騷。但在這些牢騷話裏或多或少出現的影射之言,對於了解民情輿論還是有些幫助的,白抱石不知道膝上的姑娘是否因此才選擇這些閑書來打發時間。他放緩了語速,聲音也輕下來,彷佛是夢中的喃呢。

    亭中的氛圍安詳靜謐,白抱石卻在心中快速理清剛才所見的朝堂脈絡,將公文上出現陌生的名字與職位派係勾連歸類。他看寇紅紅批閱的神情便知道這些官員在她心中的地位形象,而他更知道寇紅紅的不設防是對他的輕視。

    忽然,有墨色鴿子落在雕花木架,遠處三五女子正乘蘭舟渡碧波,轉眼間到了眼前。為首的一人穿著鵝黃衫裙,她神情孤倨,看到亭內的情形冷笑一聲便扭過頭去。

    白抱石見左右侍女立在湖亭四周,並無走近叫醒寇紅紅的意思,便準備自己俯下身去喚她醒來。誰料他剛湊近寇紅紅麵前,膝上那個女子就狡黠的睜開了雙眼,十分自然的親了下白抱石的唇角,然後精神抖擻的從他懷起爬起來。

    她即不整理衣裳,又不清理麵容,隻是腰背挺直的站起身,周身全是凜然的威風,充斥亭子的萎靡氣息隨之一清。

    “貴主……”單箐立在下首,急切的說。

    “炎炎夏日,幼薇還是先進來。”寇紅紅見她神態疲倦焦躁便打斷了話,示意單箐進到亭中,然後自己又坐回白抱石身邊。

    單箐脫下木屐赤足走進亭子,她靠著冰鑒席地而坐,侍女們忙抬來木案送上切好的藕片和蓮子羹。自雨亭鋪了一地玉簟,水聲擊碎荷聲。冷氣從冰鑒上方騰騰而出,案上玉碗正滴寒露,數架風扇車在池湖後麵被水激得送來滿亭清芬。

    單箐逐漸退了暑氣,酒紅的麵頰恢複本來顏色,焦躁的神態也從她疲倦的身軀上離去。

    “幼薇好些了?”寇紅紅笑著說。

    “貴主恕罪,單箐失態了。”單箐麵露羞慚,她眉頭緊鎖,顯然對自己被炎熱天氣影響了情緒的這件事感到不滿。

    寇紅紅無所謂的笑笑,她對待這個情同手足的女子向來寬容,隻體貼的令人再送一碗魚膾,說道:“單箐去而複返,所為何事?”

    “門下有報,黑匭有庶民朱陽投書,告發禦史趙幅謀反。”單箐目光堅定,言辭真摯,說的像是真事一般。

    寇紅紅微微歪頭,心想幼薇的動作還真是快,配合的追問道:“可有移交大理寺處理?”

    單箐回道:“幼薇去時大理丞曹知勁已經斷獄了。他認為庶民朱陽實乃誹謗朝廷命宮,沒有任何確鑿證據可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以證明禦史趙幅有謀反的嫌疑。”

    寇紅紅冷嘲道:“好,很好,平常怎麽不見大理寺有這種效率。”

    單箐回道:“趙祭酒行事還算小心,他們應當不知告密的事情,更不會知道這朱陽是我們的人。估計是想著監生明日便要鬧事,不願意節外生枝,先暫時壓下此事。”

    寇紅紅神情不變,朝野動蕩數年,雖然看起來歌舞升平,宗室內對皇位有覬覦之心的人不在少數。她按下去一個,馬上有另一個又冒出來,此起彼伏,應接不暇。

    立幼帝是為了穩定人心,可接連的廢立使得皇位的權威一落千丈,人們隻認為長公主弄權,廢掉長公主就能戴上鄭國的冕旒。針對她的陰謀就沒有停止的時候,而她也必須牢牢抓著權柄不放,來維持自己的生命和尊嚴。這已經是一個圍城,出不去,進不來。

    寇紅紅閉上眼睛,她不知道此事背後主使是誰,每個人都有可能去做這件事,也都有利益去做這件事。她在明處,那些人在暗處,行錯一步,縱有千手也難防。

    單箐繼續說道:“貴主風頭太盛,已如烈火烹油,進無可進,退無可退。幼薇本來存著息事寧人的心思進行試探,希望打草驚蛇,讓他們警覺放棄鼓動太學生。誰知道他們偏向虎山行,攔也攔不住,事態已經控製不住。”她還是希望能用和平手段解決紛爭,公主越動用武力,名聲也就越難聽。

    退無可退,退一步不是海闊天空,而是百丈懸崖,屍骨無存。

    “咣!”

    寇紅紅推翻的木案站起身來,冰涼的湯水撒了一地,侍女們個個噤若寒蟬,跪在原地不敢擅動,隻有凝朱凝碧過來搶救那些散落的公文。

    寇紅紅冷嘲道:“控製不住,那就別控製。”

    她看了眼炎炎烈日:“把朱陽處理好,既然魚都自己上鉤了,我們何樂而不為,回去收網吧。”

    單箐應了是,又躬身補充道:“幼薇已經請了三司受事,審理趙幅謀反案,應該很快便有結果。”

    寇紅紅從來不擔心幼薇做事有疏漏,隻擔心她謹慎太過,有些畏首畏尾,猶豫不決,從而錯過最佳時機。

    寇紅紅雷厲風行的起身便走,走到一半回首看向白抱石,笑著說道:“侯爺,一起回去吧。”

    車轔轔,馬蕭蕭,部曲們劍拔弩張的緊緊跟隨護衛。

    前幾日寇紅紅為圖安逸令人修整了往來別館的道路,這勞民傷財才鋪就的平坦路麵確實加快了眾人的回城速度,減少了旅途的顛簸勞頓。白抱石看著她頗為得意的跟單箐炫耀自己的先見之明,心中卻在想些自己的情形。

    眼下他作為幼帝一派與長公主黨在利益上牢牢捆綁在一起。妄圖篡位者是他們共同的敵人,可他們卻不可能是親密無間的盟友。

    年幼的皇帝和一手遮天的權臣,二者之間存在根深蒂固的矛盾。皇帝要拿回權力,而權臣不敢放開權力,因此引發了無數你死我活的爭鬥。都說以史為鑒,可這種爭奪在曆史不斷重演,沒有任何調解的辦法。皇帝奪權的手段若是溫和便會被轄製住,權臣的退讓如何謙遜也會被猜測清算。最和平的方式不過大臣因年老體衰而去世後,皇帝隻能報複在了權臣家族身上。

    如今,幼帝黨如同藤蔓一樣依附著長公主這個參天大樹,從中不斷不斷的汲取養分,等到幼帝成年,時機成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熟的時候就是刀兵相見。

    什麽粗壯的藤蔓,白抱石回想一下今日的所見所聞,不禁陣陣苦笑,這個幼帝黨八成還沒發芽呢,把他這個意外算進去也最多是個幼苗,這個幼苗還時時刻刻在長公主的眼皮底下。

    突然,馬車停了下來。

    寇紅紅身形一晃,皺著眉頭趴到白抱石懷裏。單箐斂了衣袖拉開車門,厲聲問道:“何事?”

    凝朱凝碧跪坐在車廂外,回答道:“嚴大人遣使者來送信。”

    單箐聞言走出車廂看向前方,一個黑衣勁裝的男子正被盡職的部曲們層層搜查盤問。

    “令人把信拿過來,這個人是嚴法融的堂弟,我是認得的,不用查了。”單箐對凝碧說完就回到車廂。

    片刻,車廂門又開啟了,凝碧雙手呈上一封書信。單箐接過書信仔細的查驗,見封口幾處印鑒正確才拆開遞給寇紅紅。

    寇紅紅信手打開信件,冷哼一聲給了單箐。

    “曹知勁居然自殺了。”

    這是單箐始料未及的。她昨夜領命回去,立即令人去告發趙幅謀反。若能息事寧人再好不過,便是不能息事寧人,也可以借題發揮弄成大案,將相關人員下獄審問。

    事情一開始確實順著她的計劃發展。趙幅往來底細再幹淨,但隻要被告發後就必然有人因擔憂而動作起來。大理寺丞曹知勁的袒護性斷案,正好印證了她的猜想,方便她順藤摸瓜徹查此事,從中牽扯出一串人物來。

    如今,這個線斷了。

    單箐皺著眉說道:“不知道三司審到哪裏?”

    寇紅紅笑了,她坐到單箐身旁,抬手撫平她的眉頭,說道:“幼薇,事情總是有餘地的,別死鑽牛角尖。”

    “曹知勁真的很重要嗎?”寇紅紅說道:“他被背後之人若是勢大,必然無法掩藏自己的蹤跡,寶劍在匣也有鋒芒。他既然行如此鬼蜮伎倆,自是因為正麵交鋒與我們力難相抗。與其對此刨根究底,不如借機把哪幾個盤踞已久的大樹砍了,省得哪次火勢燒得擋都擋不住。”

    單箐抿緊嘴不再言語,安靜的坐在角落,心中構思起新的計劃。

    寇紅紅又安穩靠到了白抱石懷裏。

    別館位於都城郊外,當暮雲遮住半邊天,馬車才進了城門。

    主街上百姓稀少,卻全都行色匆匆。北邊的皇城中傳來連續的暮鼓聲,坊門開始漸次關閉,都城準備進入宵禁,百姓們要在夜禁前趕回自己居住的坊內。長公主的車馬隊伍暢通無阻,一路向北停在了勝業坊前,寇紅紅撥開簾幕,看了下兩柱高聳的坊牌,笑著說道:“侯爺,勝字當真和你有緣。”

    單箐側身微微避讓,兩個跪坐的侍女左右拉開車門,白抱石見狀便知此處是他的府邸所在,輕笑了一下,然後起身離去。

    車馬滾滾而去,白抱石站在勝業坊的門口,夕陽撒下餘暉,拖長了他的影子。臨近夜禁,坊門口駐守的官兵見他從長公主的馬車下來,不敢催促他快點進坊,隻在心裏祈禱著他快點進去,好讓他們按時關上坊門。

    白抱石看著坊內食肆鼎沸,街道人來人往,不禁陷入沉思。

    他住哪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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