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紛紛擾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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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從李烈府邸回來,寇紅紅就坐立不安的,直到星河西流,仍然難以入睡
她歎了口氣從床上,守在身邊的凝碧忙為她披上一件衣裳。皎皎的明月映照象床上的玳瑁,散出一點幽蘭似的光華,但這冷冷的光芒根本難以熄滅她心中的焦躁。太多的未知壓迫著她的身軀,使她輾轉反側,夜不能寐,而她的敵人全部隱藏在黑暗之中,對著她磨刀霍霍,隻等她落出破綻,便蜂擁而上,置她於死地。不安的情緒縈繞在心間,折磨著她。
不能坐以待斃,這句話她對自己說了無數次,可是她的敵人卻如同野草一般,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再多的鷹犬也填不滿遼闊山河,再犀利的爪牙也撕不破人心背後。她想著這些,怎麽能睡著。
“又潮又悶的天兒還留著它做什麽。”寇紅紅看著正冒出絲絲涼意的冰鑒,煩躁的說道。
夏日裏多安冰鑒本來是件很穩當的事情,誰料這樣居然觸到了她楣頭,凝碧看她如此,心知長公主又在借題發揮,立即打發侍女們將冰鑒撤了,送來一份梅子湯。
寇紅紅從凝碧手中接過梅子湯,喝了兩三就又放下了,她心中這股焦躁的火氣是散不去,又堵不住。她盼著李烈快點將事情做成,早些去除凝望這個心腹大患,又盼著李烈慢點做成,好讓她享受片刻的安逸。除掉寧王之後,還要除掉李烈,除掉李烈之後,還要除掉其餘心懷鬼胎的人,永遠不能消停。水來土掩,兵來將擋,看到烏雲密布的未雨綢繆,很累了。
這麽也不對,那麽也不是,她不知該如何是好。
“殿下,要不要宣召?”凝碧突然問道。
宣召什麽?寇紅紅疑惑了片刻,隨即意識到了凝碧在指什麽,暈紅瞬間到了耳根,氣的。
“不要。”她有些咬牙切齒的說道。在憂心生死大事愁得都失眠了,她的侍女們以為她春心湧動,故而夜不成眠。原來在侍女心中她是這樣的人,寇紅紅覺得有些心酸。
想當初她也是個純潔無瑕的少女,對夫婿二字有著無邊憧憬。什麽和羞走,什麽回頭卻把青梅嗅,這種事情她都幹過,可是她憧憬的對象不正常!還沒等她試探著將繡帕拋到那個人身上,那個人就送了一串男寵到她府邸裏,在信箋上義正言辭的說,為了防止她任情喜怒,濫賞無功,濫殺無罪,所以送來美人與她解憂解悶,以後喜怒盡情的朝他們撒去,別禍害朝中股肱之臣。
她曾天真的以為,那個人隻是不想背上汙名,所以送來替身與她消解相思,可是當她看到那滿屋子的環肥燕瘦,應收應有,才知道那個人是真心這麽想的。當然她也不是心誌堅定的人,不過數日她便明白了為何古往今來的帝王最後都會沉浸在溫柔鄉不可自拔,暴殄天物實在是罪過。
愛情不過是一場讓雙方感到滿意的交易。在權衡了彼此價值後,互相取得自己所期望的東西。這些美麗的寵物能為了榮華富貴,爭先恐後的向她表達傾慕,費盡心思搏她一笑,哄得她心花怒放,那她何苦去求一些虛無縹緲的東西。
太上忘情,忘情而至公。這是嚴法融告訴她的,那個明知她心事還是送她男寵的混蛋就是嚴法融。
時光荏苒,後來她發現嚴法融不僅是個無恥混蛋,還是個卑鄙小人。一個為了國事嘔心瀝血而終身不嫁的長公主,和一個貪圖權柄還荒淫無度的長公主,自然是前麵的那個更得人心,自然是前麵那個對門閥世家的威脅更大。她名聲如此,謀逆者們開始師出有名,如同雨後春筍一般出現,令她的地位變得極不安穩,而她就不得不借助門閥世家的力量。
流水的皇帝,鐵打的世家。
寇紅紅覺得如此四麵楚歌的境地,多半是自己年少無知時作的。她想著想著就歪在了床榻上,不知不覺的睡去了。
清露晨流,新桐初引。
“陳將軍,殿下還在用早膳……”侍女急切的阻攔著陳巍闖進來。
寇紅紅慢慢悠悠的放下玉箸,侍女忙用托盤捧上茶來,漱了口,再用巾帕經過手,方說道:“不必攔了。”
話音剛落,陳巍就闖了進來,他穿著一身大紅便裝,頭上戴著金冠,腰間還掛著一塊美玉,很是少見的打扮,看來是剛從國公府出來,還未換上平日裏的戎裝。
寇紅紅見了陳巍捂嘴便笑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過會兒才停歇下來,調侃道:“陳將軍今日很有老夫人的氣度啊。”
她見過陳巍的祖母幾麵,當真是鶴發童顏,舉止和善。這幾年動蕩不安,可老人家的身上永遠是大紅大紫,金尊玉貴,一派富貴威嚴,陳巍如今這樣裝扮起來,損了身上的三分威嚴,卻增了七分富貴,與昨日的陳將軍恍然是兩個人。
陳巍被她這麽一笑,臉上出現些尷尬的顏色,可一想到她話說得這麽親近,尷尬便灰飛煙滅的了,隻餘下些歡喜的神情偷偷爬上眉梢,說道“祖母囑托臣代她向殿下您問安。”
寇紅紅不置可否的挑眉,隻覺得這樣的寒暄話好生沒意思,轉而說道:“陳將軍匆匆而來,所為何事?”
陳巍見寇紅紅態度又冷淡了下去,雖然不解原因但還是認真的回答道:“臣是來為賀老將軍求情的。”
這話說的好生坦然,好生磊落,如此赤誠相待倒令寇紅紅不知如何是好。她已經習慣了嚴法融的套路,藏器於身,待時而動,先東拉西扯一堆典故,再說些玄之又玄的大道理,最後引到求情的人身上,讓寇紅紅發自肺腑的認為放人一馬更好,最後心甘情願的主動做出讓步。
寇紅紅突然想到,這還是陳巍第一次為人來求情呢,她直起身子坐好,正色看向陳巍,耐心的等待下文。
陳巍盡量無視她安靜而專注的神態,冷靜的說道:“賀老將軍年過古稀,卻為了廢帝披堅執銳乃是盡忠職守之舉。”
寇紅紅打斷了他的話,溫和的說道:“陳將軍的意思是,賀晟此人不但不當罰,還應該獎賞?”
陳巍從容的回道:“賀老將軍既然擔任統兵大都督,無論職位虛實,都有責任為廢帝護駕。他敦促廢帝率軍直搗公主所在,是恪盡職守,更是忠不避危。在其位謀其政,十分名正言順,然而廢帝體弱不能自持,任憑其爪牙,誅戮群公,無所忌憚,實乃凶暴無道之君。賀老將軍如此諫言確有助紂為孽之嫌,如此想來,獎懲相抵應當更為妥當。”
寇紅紅無奈的歎了口氣,陳巍還是不善言辭,如此長篇大論卻是無的放矢,沒有戳中要害。若是嚴法融前來遊說,必然會告訴她,賀晟此人重情重義,當時能為廢帝盡心竭力,她此番若施恩於賀晟,賀晟必然湧泉相報,從此為長公主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她站起身來,走來陳巍麵前,打量著他的金冠玉帶,忽然就想起他祖母其實姓賀,這少見的裝扮果然有些用意,故而笑著說道:“那就令其戴罪立功吧。”
陳巍鬆了一口氣,長揖而拜,身上有全然是完成囑托的雀躍和解脫。
寇紅紅了然一笑,扶起了他說道:“陳將軍既然說得有理,我自然從諫如流,哪裏用得著求情這一說。”
陳巍直起身子,想與她再說兩句閑話兒,可以想到了家中祖母便匆忙告辭離去,想是為了快些告訴她這個消息。
寇紅紅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遠處,招手喚了凝朱近身,又屏退了其餘人,低聲吩咐道:“令人告訴李烈,賀晟年邁,應該到了享用香火的時候了。”
凝朱一直在場,聽到公主所言驚訝的低下頭去,聽命道:“凝朱遵命。”說完就往外麵走了。
“等會兒。”寇紅紅叫住了才走幾步的凝朱。
凝朱停下腳步,輕斂裙裾,轉身麵向不遠處的紅衣女子,垂手待命。
寇紅紅走到她身邊,附耳笑道:“告訴李烈,三日後再動手,莫要著急。”
見凝朱再讀領命離去,寇紅紅打了哈欠慢步回到座位上繼續用膳。
賀晟昨日因為廢帝對她兵戈相向,明日就能因為幼帝與她兵戎相見,今日短暫的安穩又算得了什麽。三日後,她要給賀家一份尊榮,讓他們徹底脫離行伍,再無沾染軍權的機會。
賀晟與嚴法融是誌同道合之人,可嚴法融卻沒有來過,他定是知道寇紅紅不會放過賀晟,隻寄希望她忘記賀晟這麽一個半截身子都埋土裏的來人。陳巍傻兮兮過來求情,反倒提醒了她,還為她的謀算找了借口。陳老夫人促使陳巍前來也不是聰明反被聰明誤,而是大義滅親表明嚴家的立場,此等決斷不愧為風雨飄搖中不動如山的老夫人。
隻有陳巍是傻兮兮的相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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