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笙歌燕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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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鼓聲三響,六尚女官齊齊的跪在地上。

    隨著佟秉一聲:“有司謹具,請行事”,鼓柷之聲連連響起。樂工聽到示意立即奏樂,頃刻間鍾磬共鳴、竽笙齊奏,《永和》之樂飄蕩在太平池上。左右廊橋上典樂官舉起麾旗,歌童用清脆而甜美的聲音吟唱:

    芳春開令序,韶苑暢和風。惟靈申廣祐,利物表神功。

    綺會周天宇,黼黻藻寰中。庶幾承慶節,歆奠下帷宮。

    白太後隨著曲聲拾階而上,先蠶壇上一尊外罩紗幔的神位映入眼簾,走進了才看見那金粉漆成的嫘祖二字。她領著眾命婦依次跪拜,然後從宮女手中接過一條絲綢,虔誠地奉至神前。

    寇紅紅坐在席間皺起了眉頭,若有所思的看向太後。那絲綢與她身上的羅裙用的是同一種料子,這布料稀少而精美,諸王歲貢將其送到了長公主府邸,被她奢侈的裁製成衣裳,而宮中收到的僅僅是些餘料。眾人麵前,小太後視碎布尾料如同珍寶,而寇紅紅身穿珍寶卻不屑一顧,如此對照之下,長公主欺淩幼帝的傳聞又要甚囂塵上了。

    不知這小太後是否是有意為之……寇紅紅冷笑一聲,視線向下掃去,目光所至眾臣無不垂首,裝作沒有看見。

    獻完絲綢,太後在宮女的引領下淨手祭酒。第一爵敬神,第二爵自飲一口再敬神,等宮女把三牲胙肉奉上供案,太後便遵禮拜倒,起身後接過第三爵酒一飲而盡,這麻煩的祭禮算是告一段落了。

    祭祀完蠶神,太後稍作休息便要行親桑之禮。寇紅紅令宮女再上過一遍茶果,好整以暇的坐好。少頃,階下鼓樂響動,笙歌擁奏,宮女分列開來捧著鉤籠,白太後隨著禮樂的引導而動作。

    寇紅紅見這美貌的小太後走到桑樹之下,低頭笑著剝開手中的石榴,裏麵全是一顆顆晶瑩剔透的石榴籽,仿佛是蓄謀很久才能積攢下來的瑪瑙。她捏起一顆放入口中,狀似無意的問道:“如此祭禮太後為何不踏歌而舞,莫非心有不誠?”

    白太後正執鉤采桑,聞言手中一抖,幾片桑葉從枝條上落到了地上。

    桑葉沒落在筐籠中,這是不詳……捧著筐籠的宮女驚得瞬間跪下,身體止不住的顫抖。太後可以沒放到,但宮女不可以沒接到!尚儀局的女官咬著牙走上前去,路過小宮女時裙底的腳踩住了地上宮女的左手,狠狠的碾了幾下才放開。那宮女雖然疼得淚水盈滿了眼眶,但是直到被人拖下去都沒敢發出任何哭音。

    尚儀局女官親自接過了筐籠,侍立在太後身旁,心想著此事若是追究起來尚儀局難辭其咎,上上下下的女官一個都逃脫不了幹係。她弟弟前些日子正捎口信過來,說是張屠戶非要三十物聘禮才肯嫁女兒,如今兩家人全等她寄錢回去。她在宮中的人情往來都是要花費,現在手上根本沒有餘錢,本打算等先蠶禮結束後,把發下的賞錢寄回去,可是此時出了岔子,上麵罰還罰不過來,哪裏還能有賞?

    等年齡到了放出宮去,她又不是什麽有頭有臉的,恐怕連給好人家當續弦都搶不上,跟著破落戶她又不願意,能依靠隻有弟弟了。她一肚子的想法竄來竄去,不知怎麽就突然想到:若是長公主開心,就算追究起這件事,也不會追究到自己身上的。

    長公主要太後踏歌而舞……

    鄭國的任何祭祀都是有舞的,而且是很重要的部分,隻不過被先帝簡化掉了,如今長公主要舞,這部分儀式就理應被恢複。

    女官定下了神,理直氣壯的說道:“太後,夫祭有三重焉:禮莫重於獻,獻莫重於歌,歌莫重於舞,此鄭國之道也。”

    寇紅紅聽見女官如此說,不由得笑了出來,想必趙高指鹿為馬時也是附和者如雲,作威作福的滋味還真不錯。

    她這一笑倒是映入眾人眼裏分明是嘉許的意思,似乎是在鼓勵這種行為。安僖縣主看了眼桑樹下的嵐族美女,那個女人穿著鄭國最尊貴的禮服,而身為□□血脈的自己卻隻能帶八樹花釵,真是一個笑話。

    安僖縣主站起身來,走到場地中央,紅錦地衣隨步皺。

    她笑著看了一圈席上的達官貴人們,高聲說道:“諸侯執幹戚就舞位,率其群臣,是諸侯之祭也。諸侯之祭,與竟內樂之。天子之祭也,與天下樂之;君執幹戚就舞位,率其群臣,是故天子之祭,此與天下樂之之義也。

    白太後定定的站在原地,她心知無論這些人說得多麽冠冕堂皇,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其實都是為了滿足寇紅紅的私趣。她在臨時搭建的祭台上三跪六拜,是為了滿足寇紅紅的私趣。如今被要求踏歌而舞,也是為了滿足寇紅紅的私趣。這個長公主從來都是自私的,更是從不覺得如此對待太後是折辱。

    一退之後隻能再退,白太後臉上露出笑容。

    桑葉何紛紛,桑葉何翩翩。桑樹下,揚袖折腰,風來舞回雪。

    寇紅紅看著白太後曼妙的身姿,拿起酒杯敲了三下,樂工聞之變奏,一首教坊名曲《采桑》悠揚了整個太平池,滿座一片嘩然。她又剝開了一個石榴遞,汁水酸甜沁人心脾,神態輕鬆而悠閑。什麽叫過分,她不知道;什麽叫限度,她也不知道;她隻知道她要什麽就會被滿足什麽。

    安僖縣主笑著坐到了寇紅紅身旁,遞酒與她把盞。在蘭麝濃香裏,兩人一處品評起來舞姿來。

    安僖縣主歎道:“低回蓮破浪,飛去逐驚鴻,果然是名不虛傳。”

    寇紅紅看到了這舞卻是不再稀罕了:“舞得再好也不外乎是這幾套,這麽多年你也不膩。”

    安僖縣主輕掩朱唇,笑道:“我那裏倒是有新鮮東西,隻是難登大雅之堂。”

    寇紅紅饒有興趣的問道:“什麽玩意兒?”

    安僖縣主放下酒杯,輕聲說道:“太後善舞乃是平常之事,貴主須知這嵐族人個個善舞。太後現在是做鄭國之舞,而嵐族卻是有嵐族舞的,吃慣了精心炮製的珍饈美味,偶爾嚐嚐異族野味,還真的是別有風味。”

    寇紅紅指著她笑道:“我還以為是稀奇古怪的,這有什麽難登大雅之堂,喚人過來吧。”

    安僖縣主聞言立即叫了自己的侍女回到府中,領著宮中的令牌將自己那套嵐族的舞樂班子傳召至太平池。

    此時,虎頭蛇尾的先蠶禮早就敷衍完了,白太後回到上首安坐,與命婦貴女們談笑風生,方才的尷尬情境竟是分毫不見。廊橋旁一行人悄無聲息的走了過來,行到之處卻驚起席間陣陣騷亂。

    寇紅紅聽見動靜瞧了過去,那時一群身穿異服的嵐族人。他們到了哪裏,哪裏的宮女就避開三步,好像躲什麽髒東西似的。席上的人交頭接耳,不明白這長公主又要作什麽妖。

    二十多個嵐族人如海浪般的跪倒在地,安僖縣主見寇紅紅點頭便令他們開始舞樂。嵐族人紛紛站起身來,舞伶向前,樂工退後,片刻工夫便已各就各位。

    安僖縣主拍手作聲示意他們開始,一種野蠻而明快的聲音炸響在人們耳邊。那些低眉順眼的嵐族人瞬間變得狂放而熱烈,舞伶們手中拿著玉板,伴隨著急速奔走的鼓點而飛快的旋轉,腳下的步伐如同大珠小珠落玉盤,可整個身體和表情卻是如行雲流水般輕鬆,手中的玉板也是緩慢的打著節奏。“快”是為了襯托慢的優美,“緩”是為了誇張了急的靈活。

    這是一群美麗而桀驁的靈魂,這是來自異族的舞樂,這種舞樂好像是一種藥劑,讓席上的每個人都歡快起來,放縱起來。酒若流波,肴如山疊,一片笙歌醉裏歸。

    寇紅紅醉得顛倒,不知歸路卻還不教人扶著,自己靠著宮牆一步一步向外挪去,隻有凝朱凝碧不遠不近的跟在身後。她半夢半醒倚在垂柳下,任憑綠枝拂麵,草木清香侵襲入鼻。

    “侯爺,你這樣無緣無故的攔住人家是要做什麽?”

    這句話輕輕柔柔的,不知怎麽傳到寇紅紅耳中就如同春雷乍破一般,使得她瞬間就驚醒了。寇紅紅睜開眼睛,皺著眉頭的環顧四周,附近沒有半點人影子,這無名火氣頓時不知道該向誰泄去。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隻請您高抬貴手。”

    這個聲音弄得寇紅紅的身體猛地抖動一下,她轉身看向身後的宮牆,做了一個手勢,四個神出鬼沒的暗衛就出現在麵前。自從在竹山遇刺後她就再也不敢孤身行動了,按照規矩走到哪裏都帶著暗衛。

    寇紅紅抬頭看一眼宮牆上麵的琉璃瓦,示意暗衛將她帶上去。三個暗衛很快就屈身疊了起來,另有一個送她上到宮牆,安坐在那塊半舊不新的琉璃瓦上。

    她泰然自若的坐在上麵,不慌不忙向下看去,卻正看見安僖縣主捉住了白抱石一隻手。

    寇紅紅瞬間變了神色,不禁脫口而出。

    “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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