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心知其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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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王薨逝……
寇紅紅突然不知道要用什麽樣的表情去迎接這個消息了,甚至連眼睛睜得幹澀酸痛都不知道到該不該眨,她就這麽麵無表情的看著地上的人,聽著地上的人奏報。
“臣見寧王殿下親手投毒於酒水之中,然後又親手斟酒給闔府親眷同飲,當下慌得不知如何是好。”他說到這裏,停頓了片刻,偷眼窺了一下寇紅紅的麵容,見她沒有悲痛的神色,下了決心似的繼續說道:“臣本來打算要換掉毒酒或是宣召禦醫,但想著臣接到得任務隻是盯住寧王動向,就不敢去多此一舉,故而沒有行動。”
他話是這樣樣說的,可心裏卻打著別的算盤。當時他見寧王舉家自盡,心中確實有些瞠目結舌,隻覺天潢貴胄並不如尋常百姓快樂,不知是否要救下他們。情急之下,他隻好大著子膽揣測起長公主的想法來,在腦海裏將寇紅紅的所作所為細細想遍,竟然沒有發現長公主存著半點的骨肉親情,她的種種舉動分明都是要致寧王於死地。
如今寧王暴殞輕生,攜老扶幼的奔赴黃泉,他又何必加以阻攔,為長公主添麻煩呢?他如此想,便如此做,袖手旁觀著鴆酒的毒發,隻為賭一把換來榮華富貴。
寇紅紅聽見“多此一舉”這四個字便明白了這個細作的言下之意,他是可以救而沒有救,因為他覺得長公主想要寧王死。寇紅紅不禁譏笑了起來,眉宇間都是自嘲:多情,多情,終是無情。她聽到這個消息,且驚且喜,竟是沒有一絲一毫的傷心。
她神色如常的看著細作,冷笑著說道:“出去領四十板子。”
細作忽聽此言心生惶恐,惴惴不安,隻覺得自己可能揣摩錯了上意。但隨即一想,假如長公主真的在意這血濃於水的十幾條性命,那麽必然會對他嚴懲不怠,哪裏能如此輕易放過他,隻怕等著他的是首身分離,萬死猶輕。可見長公主並不是想追究他,隻是要擺出一個教條般的姿態來。想到這裏,細作立即叩首領命出去挨板子了。
凝碧見人樂顛顛的出去,嘴角有些抽蓄,這不是個傻的吧?
“凝碧,他是李烈的人嗎?”忽聽寇紅紅問道。
“正是。”凝碧垂首應答。
“那就別讓他跟著李烈當什麽細作了,直接調到公主府吧。”寇紅紅又道。
原來是明貶暗褒,怪不得那個人挨打也樂顛顛的。凝碧為寇紅紅披好滑落的衣裳,不由得想到:原來殿下是滿意這個細作的,日後便要與這個人朝夕相見了,希望他是個好相與的。
接下來的幾日寇紅紅仿佛忘記了這件事一樣,別人忙著喪禮祭奠,她卻忙著剪除寧王遺留下來的羽翼,收攏之前舉棋不定的官員,直到朝廷公開發布了訃告,才在滿朝文武的注視下陪哭了一場。
夏木陰陰遮住了正午的陽光,倚著門扉睡的小侍女在夢中還能偶爾聽到一聲鶯鳴。
寇紅紅正歪在水亭裏看奏章,這些日子主動跳出來的人都是寧王黨中最外層的,偶爾順藤摸瓜抓到一個,卻也不知道什麽詳情。寧王為何自殺?她心中疑竇叢生,不得其解。而知道內情的人似乎是早就知曉了寧王會自決這件事,未雨綢繆的隱藏了起來,紛紛切斷互相之間的聯係,安靜得好像從未有過那呼風喚雨的寧王爺一樣。
“殿下!”寇紅紅抬頭看去,隻見凝碧顰著眉頭一臉無奈的看著她。
“好凝碧,我這是又忘記什麽事了嗎?”她笑著問道。
凝碧想歎口氣卻還是不敢,硬生生的將這口氣憋了回去,揮手叫來兩列小侍女進到寇紅紅麵前。這些個小侍女各有分工,或捧著錦衣華服,或捧著胭脂水粉,或捧著釵環首飾,每個人都清秀可人,規規矩矩,每件東西都精美絕倫,價值連城。
凝碧站在這些前麵,倒是一根樸實無華的青蔥,她說:“公主,今日便是太後的宴會,還是換身衣裳好些。”
寇紅紅一聽立即就想起了自己前些日子惦記的采桑舞,低頭瞧了眼自己身上穿的赭紅紗衣,笑道:“換身素淨點的吧,今天合該是我那母後的日子,既然作陪襯就要做的稱職點。”
再者說,寧王喪期未滿,論起倫理怎麽說都是自己親叔父,何必穿紅著綠的徒惹言官們的口舌是非。
凝碧聞言轉身點了四下,四個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侍女出列在前,雙手捧著托盤,托盤裏是四樣衣裳。另有八個侍女們在凝碧的示意下走近,從托盤裏將衣裳取出,兩兩展開在寇紅紅麵前。
鵝黃嫋嫋似二月東風,水色緩緩似天際江流,雪青冽冽似三年霜鬢,藕色軟軟似春歌月明。
寇紅紅起身一指水色羅裙,那兩個侍女便近到更前,斜麵立在凝碧的身側,抬臂屈膝使得衣裳的雲雷紋都看得清清楚楚。
凝碧笑道:“這是北麵送來的料子,前些日子剛做好。”
寇紅紅換了衣裳,發上不用花釵,隻隨意插了幾把小小的玉梳篦,露出白玉的雲雷紋梳背,與衣裳的紋飾呼應著,好似須臾間就身入江煙裏。她對鏡取下佩在鬢邊的珠玉步搖,又戴上蔓草紋的銀臂釧,一轉身衣袂飛動,好似寒江落雪,比方才朦朦朧朧的樣子要清爽許多。
慢條斯理的裝扮好,不緊不慢的上玉輦,從容不迫的進了宮。太平池旁,絲竹綿綿。席間觥籌交錯,歡聲笑語不絕於耳。左邊是皇親國戚,右邊是高官命婦,寇紅紅姍姍來遲,直往上首走去,在中間落了座,倒似宴會的主人。
中間有兩個位置,按照禮製來講,正是太後和幼帝的座位。可她如此大搖大擺的坐了上去,一副旁若無人的樣子,席間列位也隻能麵麵相覷,確實萬不敢作聲的,倒似兩旁真的無人一樣。白太後見了也不惱,輕笑著令人將小皇帝抱了回去,自己坐在了那裏,說道:“池邊風涼,陛下年幼,不宜多留,免得染了風寒,傷了身體。”
寇紅紅瞥了她一眼,隻見這位白太後身穿深青褘衣,發髻上花釵十二樹,嚴肅的裝扮壓下了麵容的豔麗,還顯出幾分端莊穩重。
白太後笑著起身,柔聲說道:“五色曜朝日,嘉賓四麵會。嘉賓已至,佳期不誤。煩請諸位命婦貴女與我同修親桑之禮。”
盛夏時節,桑樹哪還有什麽適宜的嫩芽,就連幼蠶也早已成熟結繭,此時的先蠶禮不過是圖個意思,大家一處采采桑便罷了。太後令宮女取來鉤籠,分到諸位命婦貴女麵前。命婦貴女皆起身接過,依循品級依次成列。
寇紅紅打量著白太後的舉止,隻覺得她行動間有幾分熟悉的影子,想來想去卻想出像誰,隻好無聊的聽著下麵人的寒暄敷衍,觀賞著左邊席上妙年潔白的國舅爺。
白抱石好像察覺到什麽,轉過頭來正與她目光相對,稍微接觸後他就垂下了眼神,像是梨花躲避春風一般。
原來是像他……寇紅紅恍然大悟,饒有興趣的觀察著這對姐弟,同樣的肌如白雪,同樣的齒如含貝,但最相同的還是眉頭輕蹙時的怯弱,若是雙舞恐怕真要醉倒芙蓉了。
“這鉤籠我不能接!”忽然一聲打斷了寇紅紅的遐想。
一個身穿揄翟的女子冷冷的看著麵前鉤籠,她約莫二十來歲,發上花釵八樹,額前綴著瑪瑙華勝,說起話來幹脆利落:“太後若是不清楚鄭國的禮製,可以詢問宮中老人,我等仕女未曾婚嫁,既不歸於外命婦,又不屬於為內命婦,是不能參與親桑之禮的。”
此言出口頗有些一呼百應的架勢,在場所有貴女是接過鉤籠的放下了,沒接過鉤籠的不肯接了。席上的人們都側目看向上首的兩人。
白太後顰著眉頭,嘴角抿得發白,此時她若是低眉順眼的由著貴女們們,那她這個太後今後再無威信可言。但這都城中的貴女們背後都是藩王,她是惹不得的,隻好一言不發的強撐在這裏。
鄭國祖製藩王無詔不得離開封地,子孫亦是如此。但寇紅紅偏允許諸王的女兒們進入都城自由擇婿,這些郡主、縣主、鄉主、亭主如今也沒有幾個擇了婿,全都被寇紅紅帶得夜夜笙歌,好不快活。她向來偏心自己的這麽遠親姊妹,聽到那位貴女的一番話笑了出來:“安僖縣主真是伶牙俐齒。”
寇紅紅直起了身子,又說道:“縣主說得有理,貴女們不用參加了。”
這句話完全越過了白太後,安僖縣主扶著自己的花釵,眉宇間滿是驕傲的神情,而白太後依舊站在原地,依舊抿緊了嘴角,發髻上的花釵好像無精打采的耷拉著。寇紅紅神采奕奕的正坐席間,她已經迫不及待的想看采桑舞了,所以快點開始親桑之禮吧。
作者有話要說: 補完
周日周一周二要出門,可能更在周二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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