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是耶非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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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來觀聽起來是個道觀,也確實是個道觀,可它幹的卻不是道觀的營生。
早些年丐幫驅使殘廢多半是從附近村子裏搜羅來的。早年間先帝征伐天下,退下來的殘廢士兵數不勝數,可他們回到了故國故土,願意贍養他們的親戚卻是不多。嚴刑律法在那裏放著,親戚們又不敢遺棄這些殘廢,隻弄得鄉間怨聲載道的。
丐幫領著人去買,村裏人歡天喜地的賣。他們覺得擺脫了一個累贅,不用給錢都高興,何況丐幫給了錢不低。可隨著時間的流逝,這些殘廢越來越少,丐幫們討來的錢也不如以前,於是乞丐們就捉摸著自給自足了。
明著討飯,暗著拐賣。乞丐們分工明確,但卻也冒著巨大的風險,因為偷孩子被當街打死並不少見。最令他們頭疼的是這孩子偷到了,但弄成殘廢後還活著的卻很少。這是個手藝活兒,丐幫們不擅長,隻能弄些簡單的,比如打折手腳,再多的就弄不成了。就在這時,明來觀出現了。
四年前它突然的都城裏冒了出來,自稱是正宗的三清根係,可私底下人們都說他們修煉的是巫術。他們將孩子變成殘廢,甚至能弄成各種稀奇古怪的殘廢,少見的殘廢更能博得人們的同情,換來更多的錢財。於是乞丐們拐了小孩買進去,再花錢買一個殘廢小孩出來,已經成了固定的形態。雖然他們收的價錢不低,但是丐幫們拿到殘廢小孩後賺到的錢更多。
“我們沒有什麽聯係,隻是一買一賣,各不相欠。”大漢摸摸頭說道。
“何時能去明來觀?”白抱石說。
幹這種事情的地方,多半是不會時刻歡迎著外人進去的。
果然,那大漢說道:“那要等到晚上了,隻是不知道最近明來觀還迎不迎客。”
最近……白抱石若有所思的問道:“發生了什麽事”
大漢有些罵罵咧咧的說道:“誰知道那幫孫子是怎麽想的,突然自己也找了幾個丐頭領著殘廢去乞討了,這明擺著是搶我們的生意。”
白抱石一笑,似乎是印證自己所想,卻不動聲色的說道:“今晚帶我們過去吧。”
大漢說道:“郎君您要是找昨天那孩子呢,我就幫忙打聽打聽,但這地方您就別去,去了也是竹籃子打水,一場空。”
“不走上一遭,怎知就是空呢?”白抱石有些堅持。
大漢看了眼一臉事不關已的杜絕,咬了下牙,說道:“我帶您去,隻是您千萬別作聲,發生什麽事都擔待著點。”
白抱石答應了,說道:“自然。”
同他說好了,白抱石和杜絕便一同回了侯府,走到在容膝園的門洞前,白抱石突然停下腳步,轉身看向杜絕問道:“尋人的告示貼過了麽?”
杜絕皺著眉頭說道:“還沒,我這就去坊門口張貼。”
打發走了杜絕,白抱石才跨過門檻,緩步進入花廳。花廳裏麵寇紅紅正在翻看奏章,弄得榻上地上滿處都是,還遮著半麵的單箐正站著將奏章遞給她。寇紅紅聽見響動抬頭一看,愣了片刻後看著白抱石的臉笑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了起來,手一鬆奏章又掉到了地上。
白抱石走了過去撿起奏章,與單箐見禮後坐在了寇紅紅身邊。
寇紅紅饒有興趣的瞧著他蠟黃的皮膚,隨口問道:“玩的可開心?”
她問的卻不是孩子有沒有找回來。白抱石低頭看了她一眼,從衣袖裏掏出一隻蚱蜢,擺在兩人中間。
寇紅紅見慣了精雕細琢的金玉玉器,看到這粗糙的蚱蜢覺得野趣盎然,拿到手中仔細打量著,說道:“倒是蠻可愛的,侯爺從弄哪來兒的?”
白抱石語氣平淡的說道:“門口有個小乞丐……”
他一五一十的說了丐幫種種事情,可寇紅紅卻心不在焉,隻是把玩著手裏的草編蚱蜢,說道:“那乞兒的手藝確實不錯,侯爺喜歡就召進府裏來吧。”
白抱石沉默片刻,又說道:“他得救了,但似他者不知凡幾。”
寇紅紅一笑,把草編蚱蜢放到了他手裏,一邊輕輕撓著他的手心,一邊淡定的說道:“正是因為數不勝數才沒法子救,就算全部都救了,又哪裏來得人去養?救不過來,養不過來,還平白無故的惹出騷亂,得不償失。”
簡直清醒到了冷酷。
白抱石抽出了自己的手,將掌心的草編蚱蜢放回袖中,輕聲說道:“無論貴主是否睜眼看,它就在那裏存在著。”
寇紅紅覺得他此時動了惻隱之心的樣子更加可愛,故而耐得下心繼續說這件事,吩咐單箐道:“《大鄭新律》說給他聽。”
單箐聞言領命,半眼都沒看白抱石,說道:“采生折割人,依律淩遲。妻子並同居者流二千裏,裏長知而不報者,坐。”
她的語氣有些壓抑的憤怒,想來是覺得寇紅紅一心陪著他玩,耽誤了處理政務,實在有些分不清主次了。
白抱石說道:“有法不依何異於無法?”
綱紀不正,則國風頹敗。這句話差點脫口而出,白抱石克製的閉上了嘴。
他這句話沒有說,寇紅紅卻自然而然的想到了。近幾年法秩淪喪,世風日下,浮誇放縱。若是嚴刑重典再樹權威,使得百姓們循規蹈矩,朝野上下穩定有序,倒也很是不錯。
思及此處,寇紅紅說道:“傳令北衙過來吧。”
這群人都撞到麵前了,不用白不用。
等到日沉西山,杜絕便準時過了來。百十位黑甲禁衛殺氣騰騰的站在門口,杜絕看著這些虎背熊腰的禁衛有些不明所以,難道是長公主嫌棄他沒有這麽大塊頭跟在國舅爺後麵不夠威武?
白抱石瞧見他胡思亂想,說道:“朝廷法度,磊落光明,自是堂堂正正的執法。”
杜絕聽到這話以為白抱石不打算去明來觀了,喜出望外的問道:“我們不去明來觀了?”
白石山說道:“去,言出必行。”
他們先去探聽虛實,等確認無誤出來後,再令禁衛進去抄檢,屆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時人贓並獲,絕沒有抵賴的機會。
說著計劃,兩人依約而行到了說好的地點。大漢早在那裏等候他們了,見人來便領著他們鬼鬼祟祟的繞過巡邏兵丁,又走街竄巷的試圖甩開那些兵丁,誰知往日庸碌的兵丁今日卻怎麽甩都甩不掉,他們永遠和兵丁隔著一個坊道。
大漢罵罵咧咧的說道:“這些倒了血黴的孫子!”
“不用理他們,跟不上來的。”杜絕無奈的說道,這些巡邏的兵丁就是換了裝的禁衛,當然是甩不開的。
三人因此耽誤了點時間,等來到玄明觀所在的坊時已經沒什麽燈火了。離開緊閉的坊,大漢帶著他們向北走,不知走了多遠,坊牆上出現了一個小門。大漢附耳到門上聽了會兒動靜,看了白抱石一眼,似乎在說他運氣不錯。
曲指有規律的敲了幾下,門開了。
三人魚貫著從這個小門進去了,經由一條燈光晦暗的小道來到一處空地前。空地裏麵已經有了二十來個人,他們身上的衣裳打著補丁,卻洗得十分幹淨,甚至有幾個人的衣服還是嶄新的。蠟燭垂著淚,燈芯燃著油,轉眼間又陸陸續續了進來十多個人,小門這才關了。
一個矮小的道童推開了道觀大門,躬著身請大家進去。道觀裏麵卻是漆黑一片,眾人進去後根本無法互相辨認,不由得心生驚恐。
突然正前方的兩排蠟燭點燃了,一個人影飄飄忽忽的落在高台上,這應該就是觀主了。
道童喊道:“掌燈。”
道觀瞬間亮堂起來,光刺得人們紛紛閉上了眼,過了一會兒才睜開。這一睜開就嚇得一跳,人們開始騷動起來。道觀兩側沒有放任何神像,反而都擺著活生生的殘廢兒童,肢體扭曲,麵容痛苦,好似人間煉獄。沒過多久就有人發現每個殘廢孩子麵前放著個相同牌子,牌子上寫著不同的數字。
明碼標價。
人們交頭接耳,議論不停。不多時,一個老頭走出了人群,他是被推出來的。老頭不緊不慢的走到道童旁邊,聲音嘶啞的問道:“這兩邊是要賣的嗎”
道童點頭,見眾人均看了過來,便高聲宣布道:“這兩側是要賣的,諸位不要著急,好戲還在後麵。”
說完,他拍了拍手。
掌聲剛落,最左邊便開始發出嗡嗡聲,這嗡嗡聲從左到右,聲音越來越響,等到了最後竟然是振聾發聵。
兩個骨頭架子推上來了一個人頭花瓶。
仔細一看那骨肉架子不是骨頭架子,上麵連有些皮肉的,隻是那皮肉隻是薄薄一層,貼在了人骨上,看上去就是兩個骨頭架子。那人頭花瓶也不是人頭孤零零的放在花瓶上,而是有脖子連接的。可想而知,那是一個孩童被打碎了軀幹放到了花瓶裏麵,隻留下完整的頭顱和脖頸。如此過了些年,隻有頭顱長大了,而身體卻一團模糊的禁錮在了花瓶裏。
道童掃視一圈,頗為得意的說道:“請諸位叫價。”。
作者有話要說: 資料來源:清稗類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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