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太素第五針
字數:5694 加入書籤
通天被這孩子突然出聲驚了一下,有點煩,於是說:“認識?那把你丟出去算了。”
話音沒落就感覺衣角被人扯住,小孩子往他身邊靠了靠,低聲嘟囔:“不認識。”
那邊元鳳把本族小輩拎到身後,又意思意思訓斥了一下銀龍,表示會把這事和它家長祖龍說道一下,就留下一臉慘白的銀龍,走了。
眼看一場爭端,到了一半就被掐滅,那小孩子神色很是無趣,伸手去戳通天畫在地上的圖案,又有些新奇:“這是什麽陣法?”
“七絕逍遙陣,第三重。”通天看著他戳,涼涼道:“那銀龍還沒走遠呢。”
小孩子很是老成地嘖了一聲,道:“他又打不過我。”
通天懶得理他,隻覺得洪荒的孩子真是不討喜,他救了人連聲謝都收不到。他適才行經此地的時候正巧看見林子外頭銀龍與鳳鳥打得興起,收不住力道,偏了的術法就要往這個一邊看戲的小孩子身上砸,便拉了一把,想了想便在林中布了陣。
七絕逍遙陣為萬花穀絕學,聚如明月,散若花樹,為奇門遁甲之術。七絕之名,取其所創者萬花七聖,實際僅需兩人便可草成。後世之學在此竟也切實可用,他又參考了先前他處身的小穀所布的禁製,隻要對方境界未高出自己太多,倒也不怕被看穿。他叮囑了這孩子莫要亂動,就原地開始寫寫畫畫了,正好在元鳳來前匿去了行蹤。
不過有點不對。
——元鳳竟然還停留在大羅金仙境上,按伏羲的推測,若是煉化了先前降於他的那份功德,怎麽也該到準聖了。
通天未及多想,那孩子一跳繞到他身前,笑吟吟道:“他走啦——噯等等啊,你先別這陣撤了。”
說完就用足尖去磨畫在他身側地上的部分,通天神色紋絲不動,看著他亂來。隻覺得自己手賤得治,路邊隨便撿個孩子哪有這麽自說自話的,但他看著那孩子的動作,心中卻有些納罕。隻要再偏上一點,稍用力一抹,結陣關鍵之處便輕輕鬆鬆給擦沒了,不過這般破法也隻是在陣內方可。那孩子卻隻隨意點了點,沒有再動作,乖乖縮回通天身邊,道:“好啦”。
通天偏頭去看,隻見那孩子略略垂著頭,細軟的頭發紮兩個小髻,紅繩上綴了銀鐺,尋常道童的打扮,卻著的黑衣,邊角隱隱約約有蓮紋,看起來像是個草木之屬得道的小仙。
黑色的,蓮花嘛。
蓮花可確實是好東西——又有些從未聽說卻不覺陌生的識聞從神魂深處往上湧,絮絮地在說孕育盤古的混沌青蓮與其孑餘所化各物的情狀,這些日子總是這樣,見到什麽奇聞怪事了,就上趕著在識海裏上補課,也不知哪家的傳承記憶是這樣運轉的。通天嗬了一聲,有一搭沒一搭地想著事,半俯著身並指劃過,潦潦草草地收拾了陣法,又出去看那戰場,一鱗半羽都沒留下,龍鳳麒麟三獸得天所鍾,不說精血心火之屬,渾身可都是寶,撿了點漏,多少都是賺了。可別的不說三獸自身也都各各警醒得很,像這種戛然而止的小打鬧,各自都無損——也不知道讓它們收不住地打下去會如何呢。
這樣隱帶著惡意的念頭一起,他立刻驚覺,後背像是薄起了層汗,風入襟生寒。
這不該是通天尋常會有的念頭,縱世事艱難,這樣偏狹的惡念也實在……太過天真而近愚。
通天頓時就有點不高興,有些事也就懶得容忍。
&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nbsp;這時那孩子也跟著出了林子,轉溜著眼看他,高高興興地問道友名諱。
通天隻看著沒答話,這孩子玉雪可愛自不必說,笑起來眉眼彎彎,神色又靈動,也就沒人留意他其實生得太過詭豔,眸色更是極沉。通天那可是仙跡岩中被畫聖逮著練出的眼力,又在江湖沙場幾經磨礪,丹青雖不精,看人卻是沒差的。
管現在天地之間是不是尚無人族,相由心,萬物有靈皆如是。
許多念頭轉過,他沉吟也隻一瞬的事,對麵的孩子高高興興地繼續說:“我是羅睺,生於西荒之地,久仰不周仙山,故遊曆來此……道友呢?”
羅睺那聲道友其實並沒有錯了稱呼,洪荒初時對於境界尚無明細劃分,諸般先天之物踏入修途後多數也是一化形便證人仙。羅睺雖生得小,還作童子打扮,卻同通天一般,是半步踏入大羅金仙之境的修為,生得再小也有底氣和人平輩論交,也敢放言直說說那條小銀龍是打不過他的。
羅睺就覺得這個會順手救起路邊陌生修士的少年有點冒傻氣,同時還微妙有些看不慣,想來大概是本源不合的關係,於是花了點力氣想搭點交情,順便給這人的光風霽月裏下點兒料也不錯。
但對方這時反應卻冷淡了一點兒,隻說自己叫通天,就是從不周山方向來的,和羅睺確實南轅北轍不同路,結伴甚的可就免了。
“……不打緊,我又不是定要去看一眼不周山。”羅睺也笑,很快回答,何況,他想——我發現了比不周山這樣隻得幾分盤古遺澤的死物更有意思的事了,如果真是我的克星,也好找個機會做掉。
羅睺冒著壞水琢磨了一下,決定先跟著通天跑。也虧得通天從前隻是略聽過點上古神異事,具體是對不太上號的,換個人來與魔同行,還顯然在心裏掛過號,真是愁都要愁死了。
羅睺的名字,諸位看官也都曉得,很是響當當的,日後長成了就是魔祖,修士前行途中幾乎如影隨形、附骨之蛭的心魔劫,皆由他一誓而來。
——很遺憾的,通天所處年代久遠,二來又不修仙問道,卻是不知道魔祖大名的,連一點肅然起敬都欠奉。他隻興趣缺缺地看羅睺,問:“裝得挺像的,不過你與我等,根基並不同吧?”
羅睺張著眼裝懵懂,笑道:“通天道友很少見到草木之屬化形的修士吧,我族受種屬之限,又有天道約束,能化形者,萬中無一。”
就是說自己原是朵搖曳的黑蓮花咯。
通天也對他笑,一個字都不信他。
這忽悠得,當他學的本草綱目都喂了羽墨雕啊?
不過根腳這話茬也就遂羅睺願沒有再提起,通天話鋒一轉隻道:“不過還有一事。”
“下次使壞也要注意點。”通天瞥一眼羅睺,神色依舊挺平淡,因身量有差,微妙有些居高臨下,“比如對象什麽的。”
通天的手生得也風雅,指甲色澤通透,順著長袖撫了撫,姿態像在檢驗剛完成的得意之作是不是晾幹了墨。然而羅睺可以很清楚地看到,有絲縷的黑氣從他手下騰起,消散在空氣裏。
哎呀呀,被發現了。
羅睺的眼神閃了閃,嘴一咧笑得越發可親,越發生出稀罕之心,他天性如此,常人趨利逼害為天性,到他就要反過來,不把那隱約的“害”折騰壞了就不得勁兒。
是他剛才使的壞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留了點點魔氣在這通天身上,不過眼下看來他也不是特別招自己厭。
他又很快高高興興地跟了上去。
那是一個太陰星隱沒於雲霾之後的夜晚,兩人行至西荒大澤。
通天自有了個羅睺尾行之後,雲遊一路上屢遇波折:通常就莫名其妙地,附近有人生了爭執,再就卷進了敵我不分的鬥毆之中——洪荒中人都這麽不講道理嗎?線路一偏再偏,後來就由得羅睺帶路,變為兩人結伴四處亂走了。起初定下的目的地昆侖,自是還沒有去過,確也不是什麽著急的事。
大澤之後便是幽冥血海,同昆侖之周所環弱水近似,西荒大澤亦是無物不沉。羅睺這時揚手化出黑蓮台,兩人各枕一瓣葉,浮於此間暫作歇息。
這不是通天第一次接觸羅睺化出的蓮台,肅殺之氣摻雜著大澤死寂的濁氣在身周盤旋,並不是讓人愉悅的體驗。通天雖覺無礙,但觀羅睺如遊魚入水的閑適,也知這便是本源稟賦所致迥異。
……
話說羅睺的根腳確實不是黑蓮花,他隻是和十二品滅世黑蓮伴生而已,不過氣息本源近似,為了方便在洪荒行走,一向宣稱自己是萌萌噠搖曳的黑蓮花。
在日後羅睺殺出千裏血路,凶名聞於洪荒之後,他早年說的話,眾人當然一個字都不信他了,關於他來曆的猜測那是天花亂墜,和道祖鴻鈞完全平齊,畢竟像這樣洪荒揚名的大神通者,也就少數幾個根腳不明的,他們又在其中實力高絕,甚至有人猜他們是盤古開天之前逃脫的混沌魔神之一。
哦,當然不是的,混沌魔神在天道之下哪裏討得了好,本來就是你死我活的關係,三千魔神死,混沌開天地,天道漸成之後,最後一個魔神盤古的血,祭了洪荒天道,留存一線生機。現如今的仙人都是在這一線生機之中掙紮向前,想擺脫天道之縛,索取道果的,至於混沌魔神,目標太大,塞不進這條小縫。
羅睺能在天道之下順暢地作死這麽多年,他首先得有個洪荒的合法身份——或許不太合法,但肯定要是洪荒天道所容許的。
初會之時通天也確實沒說錯,羅睺與他、與當前差不多所有“得道”的神通者,根基不同。羅睺是天地間的第一隻魔,死氣與執念在滅世黑蓮之周匯聚,日漸凝結,化為魔祖羅睺。
先有萬物,萬物生靈,再有羅睺。然而羅睺力量的增長,卻隨天地殺劫而增,完全不可用常人修行來衡量。
生得晚一點都不妨事好麽,一點不!
就是論(chui)道(niu)起來比較沒有麵子,至少現在羅睺是這麽想的,所以他機智地選擇了隱瞞。
……
羅睺突然從入定之中驚起。
通天睜眼看他,隻見渾噩的天光波影裏,他瞳中異常的光亮爍爍不定,然後緩緩地笑彎了起來。原本還稚氣的臉容在這笑裏越發顯出詭秘危險來,通天一眼看過去,羅睺就微微擴大了笑,說:“有人要找我玩來著,可惜我不想理他。”
羅睺甚至沒有帶上蓮台,一躍便在黑暗中消失了蹤跡。
“……”通天嘴角一抽。
……然後呢,放著讓我來?
又是什麽作死新技巧?
作者有話要說: 病友二號羅睺。
(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