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太素第六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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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氣道人感覺很是有些憋悶。

    龍漢之劫尚未起,這是一段相當特殊的時期,日後洪荒裏的大神通者還如同暗夜行路,在這片初具生機的土地上逐漸摸索自己的方向,他們要麽在山裏一縮安心地當宅男(不),要麽就是夾縫中的流竄犯。

    此二者之間也有不同,山中潛修的,首先其身所處就是與自己本源相合、於修行有益的洞天福地,先天靈物於此間溫養,漸生靈智,而後化形,可謂得天所鍾,修為根基自然而然日漸深厚。而四處雲遊的卻又不同,有些是並不像前者一般擁有值得他們本源眷戀的故土,是以也無所謂修行之所——然而起初這些流竄犯就有本事在對他們不怎麽友好的環境裏成功化形,或可謂極具天資;還有一些,就是於至寶出世之時,感應天道氣機牽引,四處遊曆尋覓機緣的,或可謂福澤深厚。

    一氣道人原本在昆侖潛修,機緣巧合獲得第一片造化玉碟沒多久,尚未參透其中深意,隻想再找找看還有沒有別的玉碟散落,於是眼下後世的道祖就成了一個洪荒流竄犯。

    這晚上他恰巧來到了西荒大澤。視之可見唯一的生機就是無物不沉的水澤遲緩地向外吐出一個個渾濁的氣泡,萬裏蒼茫,足以讓諸般仙神遲疑駐足不前。一氣道人正踏水前行,忽見雲開月出,此夜逢值太陰星高懸天穹正中,冰冷的輝光灑落,他聽見掩在氣泡碎裂聲裏,竊竊的動靜四起,仿佛水澤被月光所喚醒。

    遠處,有迭疊的細浪,無聲無息地卷過來。一種難以言說的危險預兆挾帶其中,一氣道人權宜之下輕身飛起,低頭再看原本的落腳之處被細浪卷過,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

    ——而他懸停在水澤上空,月輝之下,青衣蕭疏,已然無所遁形。

    但飛起之後目之所見自然更能及遠,他首先並沒有看向細浪襲來的方向,反卻被更遠處的景象吸引。那裏有一朵碩大的蓮花,幾乎要融入昏暗的水麵裏,卻因周側無以收斂的氣息有著十分突兀的存在感,懶洋洋地綻放著,莖葉舒展,隨昏波略微起伏。那蓮瓣是純粹的黑,似乎有一粒未幹的夕露於其上凝結,再細看,又像是滾落水澤之中不見了。

    一氣道人舉步踏空,往那黑色蓮台而去。

    他於是看清有人趺坐於蓮葉之上,倚著半綻半收的一瓣蓮,平舉起手,將一泓清水從大澤中引出。水集成束,又聚在一起,隨著那人手上動作而不斷變化,於是就成了剛才所見的夕露。

    那人也注意到一氣道人,微微頷了首,隨即將那長長的水帶一攏,成為渾圓晶瑩的一團,墜墜如明珠。水清至可映出後方物事,那蓮上人墨發素麵,繡銀的衣擺長長地平鋪開,也像是一朵黑蓮:然而就像這團水是從黑濁的大澤中引出卻是清澈至極一般,蓮上人周身氣息也與黑蓮的殺伐之氣迥異。

    盤古清氣。

    一氣道人認出這大澤中的黑蓮花正是昔年混沌青蓮四枚蓮子之一結出的十二品滅世黑蓮。鴻蒙未開之時,混沌青蓮孕育盤古,青蓮結四蓮子,其中一氣道人知道淨世青蓮尚在生長,他自己手中有一枚怎麽都對自己不理不睬不發芽的金蓮子,看起來眼下長得最好的就是這滅世黑蓮了。也不知蓮上人看氣息應當同樣與他種的蓮花不對付,又是如何讓這黑蓮長得這麽好的呢?

    一氣道人又走近了點,想和對方進行一場花卉種植愛好者之間親切友好的交流,套出點對方先進的種植技術來拯救自家的蓮花。

    (通天:不約,種花的事我不懂,指路萬花穀落星湖花聖宇晴。)

    一氣道人倒是沒想過這人並不是蓮台主人的事,先天蓮台何等靈物,哪容隨便什麽人如此悠哉端坐其上?

    然而一氣道人尚未開口,那蓮台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上的墨衣人似乎仰首笑了笑,那黑色蓮台的花瓣一陣可見的顫動,竟而整朵收攏了起來,那人也匿入花骨朵中,不見了身形。

    “……”一氣道人有點鬱悶地停在了原地,不由低頭看了看水麵,映在上麵確實是自己儀容俊雅的一張臉,怎麽看都不具有威懾小孩子的效果。

    一氣道人想:那孩子,怎麽膽子有些小,卻是不像他的兩個兄長。

    不過他很快就知道自己想岔了。

    ……

    放著被關在蓮台門外兀自納悶的一氣道人不說,忽然被卷入其內,通天自己一時間也有點沒回過神。

    讓滅世黑蓮合攏的的當然不是通天,他剛定下身形,正打量先前所未曾見的蓮台內的模樣,身前的空間就微微扭曲了下,挨著花苞光滑的內壁,有個半倚半靠的頎長人形漸漸凝實。長發如流水散入衣褶,有如汩汩流淌的血,瞳中隱約翻卷著豔烈的紅。那雙眼看了看通天,很是疲憊地合上了,神情似乎毫無防備,又伸手在虛空裏狠狠一抓,拉拽出一杆□□來。

    從眉目的種種細節之處可以很容易地辨認出來,驟然出現在蓮台之內的正是才離開不久的羅睺,讓蓮花合攏直接把通天和那個青衣來客隔開的也是他。然而羅睺的狀況看起來很是不堪,通天一時間也沒在意羅睺忽然間拔長的身形,他的指間還滾動著那團清水,比起之前水團的體積不知怎的已縮了大半,流轉著碧色。

    通天托著它,手一抬竟直接往羅睺胸口按去,對方眼一睜,卻就這樣直直看著他往自己要害上動手腳,掙也不掙一下。前襟絲毫沒有被沾濕,那青碧的水團穿過了織料像是直接滲入人的身體,羅睺很詫異地感到一股微微沁涼的觸感從胸口處四下淌開,滋養著自己受損的本源。

    通天往身後一靠,別開眼道:“我也吃不準對你落針會是什麽結果,保不齊還犯衝結果加重傷勢呢,也就這招妥。”他很有些自得,道:“取之荒澤,蘊化碧水,傳於本源——你自己運功療傷去吧。”

    羅睺卻沒有第一時間入定,他還是看著通天,低垂的眼睫中神光頗為複雜,然而雜於其間那絲縷紅意卻漸漸消隱了下去,如榴石消磨了光色。通天於是收了並指,將堪堪提氣準備往羅睺靈台間點去的另一招收了回去,更不想再多解釋,和疑心病患者多說多錯,於是就沒理他,顧自調息。

    羅睺低低的聲音在說:“大澤以西所接幽冥血海便是我化生之地,適才和冥河做了一場,奪來此物。”

    那幽冥血海為盤古肚臍所化,魚蝦不興,天地間的戾氣皆聚於此,冥河老祖便是這幽冥血海之主。

    他的聲音也不似之前,童音時其聲質卻多似金玉相敲,如奏劍器行;而現在聽來更為沉滑而柔,尾聲卻微帶粗礪的啞,未免使人聞之覺憾,卻更有撩撥之意。

    通天嗯了一聲,有些好笑羅睺對自己的戒備之意似是淡了些。

    ——他們看起來一路天南地北同行多年,甚而羅睺可做出邀他共坐本命蓮台的親密之舉,要真說老友情分,實在是很少的。

    羅睺輕聲笑:“冥河占著業火紅蓮就想強說自己同這槍也有緣分,圈在血海之中將養了那麽些年,還不是讓我得了。”

    他背後的蓮壁也彎下尖瓣輕撫過來,似表讚同,羅睺嘴角一抽,低頭避了開去。把槍橫在膝上,也入定。

    ——槍名弑神,與十二品蓮台出自同源,為混沌青蓮蓮莖聚天地凶煞之氣所化。

    洪荒不紀年,魔祖羅睺得於幽冥血海。

    作者有話要說:  碧水滔天專治腎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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