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星弈第六子
字數:4913 加入書籤
“除卻七絕逍遙陣,我手上還有個無需陣基以鎮壓的陣法,順便就教給你罷。”說這話的時候,通天的神色堪稱懷戀。青岩弟子常用以對陣之時的兩套陣法,七絕逍遙、落星驚鴻,各自對應一心法。雖說精熟其理皆可催使,並無心法隔閡,實則各有倚重,他常年懸壺在外,自然更為熟悉以禦敵防身為主的後者。
隨手設下禁製作弄過一番搗亂的小弟子後,通天還是親自把他抱下了樹,踩過了一地落英如雪。這是洪荒極夜的第二日,連東海之上隱約輝映扶桑偃日的紅光,也黯淡了許多。在這樣的情形下,開始有人生了擔憂:太陽星,不會當真就此墜落於東海扶桑,再不升起?會不會從此天際再無朗日,唯有星月微末之光以作慰藉,聊勝於無?
通天顯是並沒有把心思浪費在這沒得來由的擔憂上麵的打算,大約是因為後世裏的流傳的神話中,真正要讓眾生懷疑從此再也不會有肥潤的日光來滋養地上萬物的巨大變故——羿射九日,那都是現在蝸居於太陽星之中那對金烏兄弟娶妻生子稱帝,走上人生巔峰之後的事了。但通天自己都想不通,他是為何如此篤定於這些記憶中聽來的神異故事可信性的。
於是通天便抱著小弟子,像是從前的商羽弟子懷著他那矜貴的名琴昂然一步踏入長安風雨,他沒放人下地,而是徑自過了月洞門,又經曲折幾重遊廊,在一處停了下來——廊下的池子,騰起的嫋嫋寒煙正在他的步幅之中被帶散,有形容嬌弱的蓮花搖曳其中,點點螢火微光流動。長琴認得出,這已經是二師伯玉央真人居處院外的景致,不知不覺已是到別處峰頭了。因主人別居,仆從隨去,並無人掌燈,四下裏昏暗得很。
通天便在這蓮池邊的扶欄上倚柱坐下,再擱下小弟子,向著那飛流如螢火逸散的靈息嗬了口氣。就指數著麵前蓮花之態娓娓談來,以這方蓮池,來就地講解後世雲集眾智,擬就落星湖驚鴻翩掠之姿而成的萬花門下落星驚鴻陣,是何等模樣,又該要如何驅使以之禦敵。
“你化形未久,本源尚無法完全納為己用,極易與同源之人相生感應,”通天說到這裏,忍不住又是敲了下小弟子的腦袋,皺眉道:“想什麽呢,本源為人牽引、遊而不定,絕無益處。那些會激蕩到它的術法,暫時都別用為好。”
待長琴應了是,通天才沒有敲上第二下,轉而揉了揉他的頭發,以這頗遭對方嫌棄的方式為安撫,心下歎息。鳳來琴是藉以元鳳一點真火為弦,方能返歸先天,成就其靈的。是以小弟子現如今的本源未定,極易受到那真火主人的牽引,稍有不慎,甚而會泯滅本性,唯有小心為上。
通天並指在空中虛點,那螢火連綴成一線,隨他手上的動作飛掠過池心,數點漣漪蕩開,又消失在晃動的蓮葉底下,口中漫不經心地接著道:“是以我雖教了先頭的七絕陣,卻並不讓你用,不過是要講個循序漸進……不過這套陣法就可以,拿去耍著玩。”——以養心決為基本的落星驚鴻陣,自然最溫和不過的了。
若不是在專心聽他講解陣法功用,長琴準還得糾結該擺個什麽表情給他這正在假裝自己很靠譜的師傅。
通天自然才不在意徒弟如何腹誹,他興致盎然地說完,確認過是聽明白了之後,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便一揮袖將蓮池中的種種異景恢複原狀,從扶欄上躍下,領著小弟子沿遊廊往前而去。
接下來又要往什麽去處?對此長琴完全摸不著頭腦,也隻得被師傅牽著手,跟著走。又繞過幾轉,似乎山勢正往下轉去,四下也微微回溫,離雲層也越近了,最近的時候,正擦著足邊,蕩過鬆散的雲絮,完全看不見廊橋的地麵,像是正踩著浮雲的脊背,往前走。
這方向,莫不是……
正猜想著,通天忽然道:“到了。”聽語氣,似乎頗為愉悅。
長琴驚疑不定地抬起頭,之間前方巍巍一座通體石鑿的樓塔,門扉緊閉,隱約傳出些讓人毛骨凜凜的聲響來,伴隨著各色奇異的光亮,不知有人在裏頭搗鼓些什麽物事。
“……”這可不就是器房?最近二師伯常駐的地頭。
這雕鑿奇古的石室正挨著一方清可見底的池水,鮮活潔淨,裏頭什麽活物都不長,不過是為方便取水而設的。他們前方不遠便設有木橋,曲折通向器房正門。
長琴悄悄後退了一步,有些不太好的預感,一抬頭,正看到通天笑彎了眼,俯下身來與其對視。
果然他師傅溫溫柔柔道:“這池水不錯,你便在這裏布陣吧。”停了一下,又補充道:“重試幾次都行,能困住你二師伯數息,落星驚鴻陣這項便算合格。”
…………
長琴簡直就要驚呆了,連應是的時候都有些傻。
師傅你這是打算把自己從前沒能做的壞事兒,全都打包了塞給我來完成麽?
……
各表一枝。
且說羅睺從殿頂跳下到中庭,撿起鴻鵠不知什麽時候放回到這裏的酒壺晃了晃,滿滿一壺絲毫未動的竹釀美酒。
壺身正是瑩瑩美玉,映得他捏著壺頸的指節幾近透明,可他的神色卻頗為嫌棄,想著接下來若要繼續對月獨酌,可真是沒意思得很,即使他本來就不喜鳳族竹釀的寡淡,也不想就這樣掃興地喝完一壺倒頭就睡。不願獨酌,那自然是要提著酒去找個伴兒。隻要不是太過招人憎嫌,手中有酒,對飲之人還是好找的。
方才還立在中庭月色中的白衣小童,忽然就化作了細細一蓬的黑砂,匿入夜間霧嵐的流動之中,向九闕的最高處飛去了。
非要探究本意的話,羅睺費了這麽大勁兒就是來這兒尋樂子的,喝酒當然就算是一項。他和元鳳的善屍喝過一壺,至於本尊,可還未曾尋他對飲過呢。
於是,正好好端坐在他中天王座上的元鳳,就發現自己麵前不知何時浮了個酒杯,裏頭盛滿了青碧的竹釀。
這情狀詭異得很,更是明晃晃地在提醒外間的侍衛全都是些擺設。然而元鳳隻是微微一頓,便抬手取過這浮在半空中的杯子,情緒難辨地輕聲道:“我族已守諾避至九重天上,放棄了西南一方命脈,你還來此地作甚?”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他說話之間目光所及,正落定雕欄玉砌之外浮蕩的夜霧之上,停了片刻,似是在與人對視。隨即,在那薄薄的霧嵐之中,當真傳出了一個聲音,像是在撥動低滑的弦。
那把聲音聽著有些忽遠忽近,正在問元鳳:“那你遣鴻鵠前往虞淵,又是想作甚?”
元鳳眉眼動都沒動一下,反道:“虞淵雖處西海,又不屬西方所轄。羅睺,你的手倒是伸得長,還來問我?”
那把聲音嘿然一笑,悠悠道:“是囉,扶桑雖處東海,又不屬東方所轄——就你這麽想,活該被祖龍先下手為強。太陽星上是有兩隻金烏沒錯,誰道羲和就得聽你的號令?”
元鳳握著酒杯,不發一言。
渭水臨潼一戰後,西方須彌山上的魔教自暗轉入明處,這宗門勢大,來意又是曖昧不清,三族此時正互成犄角,一時間草木皆兵,暫且休戰。而他因為舊地南明與西方為近鄰,先前輾轉與這教主羅睺有過幾次接觸,曉得他為人古怪,說句話繞幾個彎都像是在挑撥,最好是隨什麽都別聽信他。
然而這樣與之相處一室進行麵談,還是第一回。先前元鳳的善屍在須彌山魔門瘴前遇到羅睺,僅僅隻打過那一次照麵,還是大打出手不歡而散的——這元鳳當然是記得的,善屍身上發生了什麽事,作為本尊的他自然會知曉。元鳳並無法確定在這樣一觸即發的局勢之下,羅睺前來九闕見他,是個甚麽意思。
羅睺匿身在霧氣之中,意味不明地隻笑,他帶動霧氣流蕩起來,附耳說了幾句話,許下充滿誘惑的條件,隻待這個統領羽族的王者鬆口答應,便將其奉上。
元鳳看著杯中平滑如鏡的酒液,像是並沒有聽到羅睺的蠱惑,他道:“聽起來好得很,但此事於你有甚麽好處,讓你如此出力?”
羅睺的聲音真正帶上了隱含惡意愉悅之感,在元鳳的耳邊浮蕩無定:“好處是沒有,但是一氣既然插手了東海之事,我便忍不住想攪一攪。”他忽然又低下了聲音,在這四下裏的寂靜無聲之中,也幾乎細不可聞,“奇怪,原來你對祖龍,對龍族,現在是這麽個想法。”
元鳳偏了偏頭,很是不適,既是因為這仿佛耳語一般的口氣,也是因為對方正在試圖窺探自己的內心,他勉強平靜地問道:“甚麽?”
羅睺輕笑道:“我在另個小家夥那兒,瞧見的可不是這樣呢。讓我想想,是告訴他比較好玩,還是繼續瞞著呢?”
元鳳麵色一變,匆匆開口:“你見到的是誰?”
然而那單薄的霧氣卻緩緩地消散在了夜風與月輝之中,複歸杳無人息。
羅睺對他說,他打算在九闕再蹭住上幾日,便就此離開了中天。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鳳兮鳳希投擲的地雷=3=
誒嘿你們的留言是我最大的動力,抱!
----
所謂熊孩子必然是有個熊家長帶著的[不
(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