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毓卉沒有到餐廳用飯，吩咐侯三兒讓廚房做一點東西送到她的屋裏來就好。現在院子裏都是山月幫的人，他們正在進行婚禮會場的布置，亂糟糟的，且人也多，毓卉認識的人有限，也怕露出什麽馬腳或者壞了關山月什麽事弄的不可收拾所以沒有出門。

    毓卉在屋子裏也不無聊，她正在專心研究關山月家裏的各種布藝製品，大到鉤花桌布，西式窗簾，小到枕頭方巾，西服襯衫。山月幫不差錢，用的都是現在四九城裏正在時興的款式，毓卉看著這些東西，嘴角仰著幸福的微笑，她想到了床底下的二十根金條，那是關山月承諾的結婚的代價，換回身體就給她的。有了這筆錢，到時候，她就可以擺脫那個腐朽的家庭，在四九城開一家成衣店，她的手藝不錯，到時候可以把孫嬤嬤請到店裏來幫忙，一定會紅火的。毓卉越看越手癢，要不是怕暴露，她真想偷偷找來針線，好好實際操作一番，等換回身體，她就能靠這手藝賺錢了。

    毓卉正做著美夢，門上響起了敲門聲，她說了聲請進，關山月府上的傭人端著菜進來了，毓卉抬眼一看，瞬間愣怔，半張著嘴無意識的開口，“孫……”

    低沉的嗓音剛出口，毓卉心裏一驚急忙停住，現在自己是關山月，她硬生生的把後麵的兩個字‘嬤嬤’咽了回去。

    毓卉萬萬沒有想到，在這裏竟然遇上了老熟人，自己的乳母孫嬤嬤！

    兩年前孫嬤嬤被貝勒府遣散之後，經常回來看毓卉，毓卉知道後來她去了一家有錢人府上做工，離貝勒府很近，她平時就做做飯，也不忙，偶爾可以幫毓卉出去賣賣繡品貼補家用什麽的。

    世界就這麽奇妙，孫嬤嬤來了關山月的府上。

    “三爺，這是白粥和幾個小菜，以及幾籠小吃，侯三兒說您今天想吃點清淡的，我也不知做什麽好，您看看這幾樣您愛吃嗎？”

    看著在桌上擺盤的孫嬤嬤，毓卉努力的眨眨眼，眼眶有點熱。這時候碰到了從小到大一直疼她的孫嬤嬤，心底的委屈難過一股腦的翻騰起來。爹娘為了錢要她嫁給大帥當姨太太，反手看到土匪頭子出錢高又把她推到土匪手裏，逼的她觸牆自盡，但自盡不成卻莫名奇妙的跟人換了身，現在還身處土匪窩，一個個地痞流氓滿嘴糙話，她一個常年養在深閨的姑娘家，說心裏不怵那都是騙人的。

    麵對這些天接二連三的變故，毓卉的心每天都懸著。可人就是這樣奇怪，遇上什麽大風大浪，一個人的時候可以咬牙走過很長的路，自己舔傷口，不哭不流淚，隻是不能見到那些一直愛你的人對你噓寒問暖，因為一見，就受不了，情緒如潰堤之潮，洶湧而出，隻想撲到他們懷裏痛哭一場。

    孫嬤嬤放好了餐具，自己的問話沒有得到回應，她才轉頭看看旁邊的三爺，但是三爺的眼光又溫柔又委屈，像個受傷的孩子需要母親的嗬護，孫媽的語氣甚至有些顫抖：

    “三爺，您……”

    差點收不住的毓卉意識到自己不正常，急忙狼狽的收了情緒，把頭轉到一邊，輕咳了一聲，“我沒事，隻是……忽然，頭有點不舒服。”

    說完低頭捏著筷子，用力的咽了咽唾沫，臉上恢複了鎮定的表情，但是剛剛內心起伏過大，毓卉拿起筷子，夾了一隻水晶蒸餃扔在嘴裏大嚼，想壓住心裏的洶湧，可是熟悉的口感卻讓毓卉更加百感交集了，這是孫嬤嬤的拿手好菜，牙齒刺破水晶餃皮，一股清甜的汁水噴出，滿嘴都是鮮甜。

    孫嬤嬤看著三爺低著頭大口吃著蒸餃，似乎胃口不錯的樣子。

    “三爺，這夠嗎，不夠我再出去做一點？”

    毓卉抿了抿嘴，調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緒，想起了剛剛侯三跟她說要出去吩咐孫媽做飯的事，孫媽應該就是指孫嬤嬤吧，“孫媽你坐，你也來吃點。”

    孫媽還是第一次受到三爺的邀請坐下同桌吃飯，一時間有些沒反應過來，“三爺？”

    毓卉指著凳子，“坐啊。”

    三爺脾氣暴躁，他的命令是不能違抗的，孫媽急忙坐在凳子上，看著對麵的三爺狼吞虎咽的吃著桌上的飯菜。

    毓卉沒什麽別的法子，隻好借助吃東西來轉移心底的注意力。

    孫媽其實本來也是進來準備跟關山月套近乎的，她今早聽說三爺要迎娶的是格格的時候，高興了一整天，“三爺，您好眼光，武貝勒家的格格真是個好姑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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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毓卉努力的吞咽，“孫媽也認識格格？”

    “當然，何止認識，我以前就是在武貝勒府當差的，也是看著她長大的，格格是個好姑娘，賢惠，大氣，心地還好，三爺，您真是好眼光啊。”孫媽笑著說。

    毓卉聽著熟悉的孫嬤嬤的聲音，一直低頭吃飯，滿桌子的食物填滿了毓卉的胃，心情也隨著肚子的充實而變得穩定起來。

    孫媽見今天三爺心情不錯，還隨口附和她的話，她也不客氣起來，嘴上叨叨著自己曾經在貝勒府的生活，孫媽看著三爺，故意撿自己跟格格的生活片段來講，孫媽說這些舊時光，不止是孫媽的青春歲月，也是毓卉懷念的日子。

    談談說說就到了夜裏。

    孫媽一看外麵的天，急忙站起來，“三爺，您看我這個老婆子又多嘴了，這一下都這麽晚了，您明天還要結婚，這可真是的。”

    毓卉笑笑，“不妨事的。”

    孫媽看著毓卉，“那……三爺，明天結婚，今天要不要泡個熱水澡。”

    “行啊。”毓卉看著孫媽，因為這一場聊天，她繼續在內心的不愉快都消散了，對這個土匪窩也有了新的認識，這陌生的地方，因為一個人，變得溫柔起來。

    孫媽一聽三爺的答複，像是聽了多麽開心的事，眼睛亮晶晶的，喜不自勝的就出去準備了。

    ******

    毓卉以前就有每天沐浴的習慣，現在換了身體，但習慣難改，現在滿身的藥味不說，昨天又在外麵走了一天，滿身都是男子漢的味道，其實她早就想洗了。

    毓卉赤條條隻著一條褲衩，坐在浴桶裏紅著臉，成年男人的身體，雖然現在這身體是自己的，但是畢竟她是個沒出閣的黃花閨女，這個時候難免害羞。

    拿著肥皂胡亂擦擦，拿起旁邊的瓢準備衝洗，但轉頭的一瞬，赫然發現窗戶上有個人影。

    嚇得毓卉把手裏的肥皂掉在浴桶裏，但到底還能沉得住氣，想起關山月的話，這宅子裏自己是老大，不高興罵就行，於是厲聲喊道：“誰！”

    窗口上的人影嗖的縮下去，洗澡被偷窺？毓卉急忙拿瓢簡單的衝洗了一下肥皂泡，此刻也顧不得身體是男是女害羞了，起身拿浴巾匆忙的擦擦，穿上了旁邊的浴袍，開門出去。

    剛剛那是個窗戶挺高，毓卉急忙繞到旁邊想看看究竟，隻見窗戶的下麵是兩房之間的一條細細的窄巷，旁邊是廚房。關宅以前是個大戶人家的宅子，房子格局跟貝勒府大同小異，房與房之間總會留一些小的過道走廊，是用作給丫鬟小廝們上菜用的。毓卉本以為偷窺那人應該早就跑了，但是，一伸頭卻分明看到一個人在黑色的陰影中走動。

    毓卉緊張的圍了圍浴巾，瞪著眼睛喊，“誰！”

    黑影似乎嚇了一跳，停在那裏，一會兒傳出一聲不確定的聲音：“三爺？”

    毓卉這兩天在關宅接觸最多的人就是侯三兒，這聲音一聽就是他的。

    “侯三兒？”

    黑影好似鬆了口氣，從陰影裏走上前來，借著窗上的燈光，毓卉看清了這個偷窺分子的真麵目，嘴上叼了根黃瓜穿的敞胸露懷吊兒郎當的。

    看見她了也沒犯怵，笑嗬嗬的說，“嘿嘿，三爺，我這忙了一天，肚子餓的慌，去廚房找點吃的，沒想到啥也沒有了，就找到這麽一根黃瓜。”

    毓卉警惕的盯著他的臉，上上下下的打量，這人還挺會裝。

    毓卉眯著眼睛看著吭哧吭哧咬黃瓜的侯三兒，他一個大男人偷看老大洗澡？毓卉心裏一陣惡寒，難不成……？

    再想想昨天她跟侯三兒說要成親的時候，這個家夥添油加醋的在自家老大麵前說了格格不少壞話，還揣測說她是什麽敵人派來的女殺手，那個阻撓勁兒喲！

    毓卉打了個激靈，突然覺得自己好像知道了點什麽。

    這侯三兒和關三月之間，難道……有龍陽之好？？？

    作者有話要說：

    侯三兒：今天三爺怪怪的，穿著浴袍站在外麵用異樣的眼光看我，我好怕怕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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