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天熱，今天天氣更是格外好，太陽也大。

    裴修撐起一把傘，才去接柳曼兒下車——

    車裏探出一隻手，指尖纖纖，像剛剝的嫩筍般滑白，兩隻細巧的腳踝伸出，綴著淡灰藍的低跟淺口鞋，往上瞧，旗袍的滾邊搖曳了一下，順著小腿的曲線滑落，展平。

    縱然沒見著臉，隻觀這儀態，便知道是位美人。

    是位蒙著紗的美人。

    “裴先生……裴，小姐？”陸嶺南走過去，一時間都忘了怎麽說話。

    他那朋友根本沒告訴他人老師本尊是這樣一位美人姑娘啊，看著年紀尚小，陸嶺南也頗為驚訝，但年齡尚小，就有這樣的姿色，甚至真有那般能力的話。那才是真真不簡單啊。

    陸嶺南也沒什麽別的想法，就是驚豔，沒有預料到，就愣了下。

    在他之前許多客戶都是如此，裴修和柳曼兒也早就見怪不怪，反正，到最後都會心服口服叫“老師”就對了。還要一並陳讚她的外表和能力。

    “這麽熱的天，幸苦兩位了，兩位請跟我來。”陸嶺南畢竟見多識廣，很快擺正姿態，自若地跟兩人聊起來，“裴小姐，具體情況您應該都了解了吧。”

    “嗯，我都清楚的。”柳曼兒答，“現在可以過去看看嗎？”

    “——當然可以！”

    陸嶺南原本還想客氣下，請兩位休息休息喝口水，再開始辦事，沒想到，這位裴小姐卻出奇地幹脆利落。那還說什麽，趕緊得唄！

    三人就這樣往荷塘邊去。

    一路上也沒見著幾個人，這全賴他們之前提前說好的，每次接委托，裴修都會提要求，除非必要當事人，參與的人越少越好，不希望見到一些沒什麽幹係的人，他們不希望被太多人關注到。你留保鏢什麽之類的可以，但不要跟著在他們後邊晃悠，或者必須得保密。

    陸嶺南覺得這要求不過分，當然同意了。

    之前他還覺得可能是人家高人不喜見人而已，現在見了真人發覺，可能不隻這個原因——這兩人容貌太過出色，這姑娘不用摘麵紗看，就知曉是如何顏色，無論出現在哪兒，都會比普通人吸引到更多更強烈的關注。

    他們原本就想低調，那自然是見的人越少越好。

    但氣派不能丟。

    這是裴叔和柳嬸說的，柳曼兒本身年紀小，怕有時鎮不住場子，被人看輕，雖說她能力過硬，穿個校服休閑裝去辦事也無所謂，但能少一事少一事，不如剛開始就把人鎮住——讓對方睜大眼瞧清楚了，你不是什麽好欺負的人，見麵先對你敬三分。

    所謂先敬羅衫後敬人，柳曼兒的衣服都是柳嬸特地打點過的。

    但凡這種場合，她都是清一色旗袍。

    春夏秋會披個小坎肩，冬天則是大衣，民國時的舊樣式，量身做的，貼身有型，穿出去倒是比如今所謂的oversize大衣更優雅貴氣。

    柳嬸祖上都是幹這行的，裁衣，刺繡，給皇家幹過，也給大官世家幹過，上世紀時旗袍做地也是風靡十裏洋場，客戶絡繹不絕。

    如今柳嬸最好的手藝都給了柳曼兒。

    家裏有個衣帽間專門放各色旗袍，有時柳曼兒出門都是一次換一個樣式的。

    她今天穿的這身是淡青色，重磅真絲，帶些微光澤，軟，滑膩，這種麵料，花色就要壓淡，清淺，這身料子便是花鳥，全是淡墨色，色相純度低，分布疏朗，大片留白，襯出雅致來。

    而精巧處在於盤扣。

    陸嶺南這種眼睛毒的商人，早就從她身上看出需要他“敬”著的地方來——

    以前大戶人家的太太，家裏專門雇了做旗袍的裁縫，還有工匠，裁縫每隔幾天都做一件新的旗袍出來，但這些旗袍，與旁的不同，全都有盤無扣。

    為何？

    因為這些旗袍後續都要送去給工匠，讓工匠給嵌上扣，而這些扣，全是用真正的珠寶來嵌：瑪瑙、紅寶石、珍珠、貓眼石……有的，甚至真抵一件千金。

    柳曼兒旗袍上的盤扣，扣便是用藍寶石嵌的。

    識貨的見了自然不敢怠慢。

    陸嶺南這會兒便揣測著她的身份，想是哪位隱世的大小姐，才能養出這樣的矜貴來——他也聽到了裴修是怎麽稱呼的，人都是叫小姐，大小姐的，裴先生這樣的人物都追隨在人後邊，可以想見……當然，這並不稀奇，那些高階的靈者老師，無一不有許多追隨者，奉養者。

    目前業內將這些能溝通花木之靈的人分成三個等級——奉者，侍者，靈者。

    每個等級有五階。

    靈者最高，數量也最少，柳曼兒沒在協會登記，自然沒有等級判定。

    但這並不妨礙很多人找她幫忙，內心將她定位為高階靈者，能通花木之靈。

    三人已漫步到荷塘邊。

    說實話，陸家別墅還是挺涼快的，綠植的長勢都很好，對於調節溫度起到很大的作用，在這樣的氣溫適宜的地方待著，主人家自然也覺得舒服。

    但到荷塘邊，氣氛就有點不對勁了。

    太靜了，太凝滯了。

    一株株荷苞立在那兒，一摸一樣，柳曼兒見了都覺得它們憋著一肚子氣，才靜坐示威。

    陸嶺南一和這滿塘荷花麵麵相覷，就忍不住歎氣：“您看，就是這樣……之前找了位老師，溝通過了，但它們單方麵不同意，我就沒辦法了。”

    柳曼兒點點頭，細細道：“您別著急。”

    這時候，晴天朗日豔陽下，忽然起了一陣風，吹來滿塘荷香。

    倒是讓人神清氣爽。

    柳曼兒忽然笑了下：“您看，這不是挺好的嗎？”

    陸嶺南：“啊？”

    好吧，他作為一個普通人實在不明白老師們是怎麽跟花靈溝通的，難道裴小姐感應到了什麽？他啥都沒感覺到啊。

    裴修將傘又撐過來些，替她遮好陽，長身直立，安靜地陪在她身邊。在小姐辦事的時候，他一般是不攙和的，她的人身安全才是他要負責的。

    荷塘上的花苞們，開始隨風輕輕晃起來，身姿輕盈。

    “我們去那邊。”柳曼兒指了某處有小石階，可以下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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