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球]愛你如詩美麗！
    克裏斯蒂亞諾的家到了。他停車時, 安娜麗塔疑惑地皺了皺眉——她一直在同他搭話，但自從離開購物中心起, 他就始終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
    “你在想什麽, 克裏斯？”
    “什麽？我什麽也沒想。”
    安娜麗塔滿臉不相信。
    克裏斯蒂亞諾咬了咬指頭，總算想出一個搪塞的理由“好吧，我隻是在想, 你會不會和我媽媽相處愉快而已。”
    “就是這樣？”
    “不然呢？不過，你看起來倒是一點也不擔心。”他說，作出了逗趣的表情, “我還以為你又會嚇得像要上電椅一樣呢。我猜這回我媽媽也不會需要借助擴音器才能聽到你說話了吧？”
    安娜麗塔對他的揶揄付諸一笑“如果在一個月前, 大概確實會有這樣的問題, 但現在不會了。”
    “為什麽？”
    “我也不知道，也許是因為我發現我身上其實有不少值得一提的好處。”
    “比如說呢？”
    她逐個伸出手指，滔滔不絕地數道“比如說，我生活健康，沒有任何不良習慣, 而且心地善良, 熱愛自然——這方麵我們是同類，對嗎？比如說，我的家政能力雖然達不到日本主婦的平均水平, 但勝過你認識的大部分女孩也綽綽有餘——這代表跟我在一起的話, 你和小克裏斯蒂亞諾都能過得舒舒服服的。又比如說，我的聲音好，長相至少不丟你的臉——如果我們將來想生個漂亮孩子, 我的基因也不會拖後腿的。”
    克裏斯蒂亞諾才聽到一半，就已忍俊不禁“你現在是在向我推銷嗎？”
    “是的話，你收不收貨？”她托起腮，一臉期待地問，“看在我有那麽多好處的份上？”
    “看來我想不收也不行了。”他笑道，“好吧，你有那麽多好處，我媽媽一定會愛上你的。”
    “完美！唔，如果我的未來繼子也能愛上我，就更好了……”
    克裏斯蒂亞諾立即對她雙手打叉“打住，我可沒說我未來一定不會退貨。”
    “就算你想退貨，跟蹤狂可沒那麽容易擺脫。”
    他轉了轉眼睛，拔出車鑰匙“得了，別再耍貧嘴了。”
    安娜麗塔笑了笑，二話不說地隨他下了車。然後，因為興奮忐忑，她也沒再留意克裏斯蒂亞諾莫名的心神恍惚。
    對於得到了兩生兩世朝思暮想而求之不得的克裏斯蒂亞諾這一事實，她總會不時覺得缺乏實感，迫切地需要一切實在的確認，包括記者的騷擾、同事的八卦、網絡的關注等等……正式見父母的殊榮所起的作用則尤為顯著。
    終於，安娜麗塔親眼見到了克裏斯蒂亞諾的生母，瑪利亞·多洛蕾絲·多斯桑托斯·阿維羅。
    她早早地發了福，近年富足的生活也沒能抹除過去苦盡風霜的經曆在她臉上留下的印記，一看便像是把一生僅有的青春美好都獻給了他人，乍眼望去，站在出眾耀眼的克裏斯蒂亞諾身邊，她似乎顯得過分平凡了，以至於除了同樣浮誇的衣著風格，無一處能讓人聯想到他們之間的血親關係。
    麵對她，安娜麗塔感到有些心虛。克裏斯蒂亞諾全身心地依戀敬愛他的母親，然而類似於她對克裏斯蒂亞諾的一切親友的觀感，由於妒忌多洛蕾絲作為克裏斯蒂亞諾生母所擁有的特權，此前她對她的態度一直頗為微妙，雖然稱不上惡意，但也毫不親切——罪過，好在她還可以彌補。
    “你好……阿維羅夫人。很高興見到你。”她說，取出了一個精心包裝的禮盒遞給對方，“希望你喜歡。”
    多洛蕾絲有些訝異地接過禮盒“謝謝。我能拆開看看嗎？”
    “當然。”
    克裏斯蒂亞諾預先並不知情，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她隻是聳聳肩。
    禮盒中是一串光澤溫潤的海水珍珠項鏈，打開的一瞬間，多洛蕾絲驚歎了起來“哇哦……太漂亮了。”
    安娜麗塔還沒來得及說話，克裏斯蒂亞諾便捏了捏她的手背，在她耳邊悄悄問“你花了多少錢？”
    她也壓低聲音“反正我還付得起房租。”
    他皺了皺眉“你非要買的話，跟我說一聲，刷我的卡不就行了？”
    “開什麽玩笑？她生下了我最愛的人並且辛辛苦苦把他養大，我得把她當作聖母瑪利亞一樣尊敬，怎麽能這麽沒誠意？”
    克裏斯蒂亞諾怔了怔，暖意爬上心頭“……拿你沒辦法。”
    她笑而不語，趁機飛速親了親他的臉頰。
    多洛蕾絲正來回撫摸著那一顆顆正圓的珍珠“你的禮物真的太貴重了。”
    “這沒什麽，阿維羅夫人……克裏斯蒂亞諾給我的東西遠比它更珍貴。請收下吧。”
    多洛蕾絲抬起頭，對她開懷一笑“好吧，謝謝。還有，叫我瑪利亞吧。”
    順利贏得了克裏斯蒂亞諾母親的好感令她不由一陣欣喜。“好的，瑪利亞……你也可以叫我安娜。”
    “認識你真好，安娜。”
    克裏斯蒂亞諾的心情也好極了，暫時忘記了陰雲迷惑，適時地問母親“小克裏斯怎麽樣了？”
    “他在房間裏等你——還有他的新朋友。”
    克裏斯蒂亞諾高興地露齒而笑，順手一把摟住她的肩膀，對她說“一起去看看他？”
    “嗯哼。”
    嬰兒床上，小克裏斯蒂亞諾·羅納爾多剛剛睡醒，正含著奶嘴胡亂揮動小手，圓圓的臉蛋閃著亮光，一雙有神的大眼滴溜溜地東張西望著。
    克裏斯蒂亞諾溫柔地將幼子抱起，輕戳著他柔嫩的臉頰，模仿著奶音說“嘿，克裏斯蒂亞諾，叫爸爸，爸爸。”
    幼兒懵懵懂懂，當然不可能回應他，於是克裏斯蒂亞諾拔了他的奶嘴，執著地反複要求道“叫爸爸，叫爸爸。”
    “他現在怎麽可能說話？”多洛蕾絲嘲笑說，下一秒卻也輕輕抓起孫子的小手，不斷逗弄，“你好，克裏斯蒂亞諾，我是你奶奶。”
    安娜麗塔站在一邊，出神地望著那天使般可愛的新生兒，蠢蠢欲動地想要參與其中，卻沒敢主動上前。
    比起多洛蕾絲，繈褓中的小克裏斯蒂亞諾更令她誠惶誠恐。她一方麵嫉妒他，另一方麵也對這繼承了克裏斯蒂亞諾血脈的生命懷有特殊的敬意。
    她又想到，她的人形偽裝再完美無缺，克裏斯蒂亞諾也總能察覺到異樣……他接受她的愛慕，但當他看到她完全的天性時又會如何？她不知道，也不敢知道，而克裏斯蒂亞諾的兒子——他幼小版本的純淨體，可能會提前告訴她答案。
    她對小孩一向避之不及，而小孩也同樣從來不會喜歡她——有限的知識和欲望使兒童無比接近原始的本真，進而對她的異類氣息更為敏感，也無一例外地對她報以本能的忌憚畏懼……小克裏斯蒂亞諾會怎麽樣呢？
    這時，笑容滿麵的克裏斯蒂亞諾將兒子舉到她麵前“安娜，你也抱抱他。”
    她愣住，遲疑地伸了伸手，想接又不敢接。
    “怎麽了？這是我的兒子，不是炸`彈。”克裏斯蒂亞諾好笑地說，“你不是很想當他的繼母嗎？”
    “是的……但我從沒抱過嬰兒，我怕我會讓他不舒服。”
    “那我示範一下。”多洛蕾絲笑道，從克裏斯蒂亞諾手中接過孫子，“一隻手輕輕托住他的腦袋，像這樣。”
    她終於點點頭“謝謝，我試試。”
    於是，她屏息凝神，將小克裏斯蒂亞諾抱到懷中，而後目不轉睛地注視著他。毋庸置疑，他是個完美的可愛嬰孩，而且他還遺傳了父親天生的卷發和溫暖的瞳色，更令她倍覺親切，但她卻是小心翼翼的，不敢有任何多餘的動作。
    躺到她臂彎裏的一瞬間，小克裏斯蒂亞諾就安靜了下來，巧克力色的眼睛好奇地望著她，隱隱有種小動物麵對未知時的瑟縮神氣。接著，他皺起了兩道細細的眉毛，似乎下一秒就會像見到了妖魔鬼怪那樣大哭起來，令她猛地心裏一緊。
    不過他沒有哭。他閉上了眼睛，奶白色的嬌小鼻翼輕輕聳動，像鼓起的花蕾，氣流從中一出一入——他在用鼻子，用嗅覺辨識她。這個認知令她突然慌亂不安，幾乎想立刻把他放開，然後躲得遠遠的。她從不知道自己的氣味是什麽樣的，而氣味或許比形體更接近精神的實質，因此這一刻，她覺得她靈魂深處的所有秘密，包括連她自己都不了解的部分，都曝露在了他的嗅覺下。
    最終，她還是忍住了逃離的衝動，靜靜地接受這種前所未有的審視。
    漫長的等待後，小克裏斯蒂亞諾終於睜開了眼睛——她注意到，其中的防衛信號消失了。他抬起一隻手，努力伸向她，碰到了她的臉上，觸感溫軟得融化了她的心。緊接著，他仰頭衝她燦爛地笑了起來，兩眼彎成新月，粉紅的小嘴蕩漾著快樂的波紋。
    她明白這意味著什麽，一時無法呼吸，直到嬰兒的父親開口。
    “他喜歡你。”克裏斯蒂亞諾指出。
    她喜不自禁，極自然地俯身輕吻小克裏斯蒂亞諾的腦袋。他笑得更開心了，奶聲奶氣地叫喚起來，揪住她的發梢拉扯，有點弄疼了她，但她毫不在意。他在她懷裏，就和夏天一樣溫暖，令她不由回想其那些在黑暗中掙紮的時刻，然後越發感到自己不可戰勝。她同時得到了兩個克裏斯蒂亞諾的接納。
    他們繼續一起逗弄了他一會兒，直到午飯時間，才將小克裏斯蒂亞諾交給女傭照顧，到豪華的大飯廳裏用餐。
    除了家人，伊格納西奧，艾倫，克裏斯蒂亞諾之外，她試過幾次與他人同桌吃飯呢？目前她唯一想的起來的一次，就是在克裏斯蒂亞諾的二十五歲生日會上。那時，她焦慮、恐慌，審慎地以靦腆羞怯為保護色，將自己隔絕在安全地帶，而這回她決心往孤島外走出一步，並意外地並未感到幾分不適。
    絕大多數對話和交際，在她看來都隻意味著費力忍受無趣和費力製造有趣，到頭來無非是對精力的空耗，除了她不屑與的功利目的之外毫無意義，但今天她心平氣和。
    克裏斯蒂亞諾是一泓人間清泉，而他的母親身上也有些與他相似的特性一種始終未受偽詐文化所玷汙的，純粹出於自然的樸素本性。安娜麗塔樂意滿足她善意的好奇，更熱衷於聽她介紹克裏斯蒂亞諾成長中的所有小故事——對同一個人的深愛迅速拉近了她們之間的距離，而作為話題中心的克裏斯蒂亞諾則在一旁插科打諢、洋洋自得。
    “所以說，克裏斯蒂亞諾真的會自己做飯吃？”她興致勃勃地追問，“他上次在廚房幫我的時候，說他不會。”
    “他不擅長這個，但必要的時候一定不會餓死自己。”
    她瞬間目光灼灼地盯向了克裏斯蒂亞諾。
    “別這麽看著我。”他吞下最後一口沙拉，露出警惕的眼神，“你不會指望我做飯給你吃吧？”
    她憧憬地說“想象你穿著圍裙在廚房忙活的樣子令我愉快。”
    “很好。”他幹笑了一聲，“讓它停留在想象中就夠了。”
    “嘿，讓我吃一頓你做的飯也不行嗎？”
    “你是想自殺？”他慌忙擺了擺手，“那我寧願唱歌給你聽。”
    多洛蕾絲驚恐地插嘴“寶貝，我非常愛你，但是請專注於足球，千萬別唱歌！”
    克裏斯蒂亞諾不高興地扁扁嘴，安娜麗塔則忍不住竊笑起來。
    然後，她誠懇地告訴他“我想吃你做的飯，也想聽你唱的歌。”
    他滿臉哭笑不得“你是認真的嗎？”
    “當然。你做的飯，就算有毒我也會津津有味地吃下去。而你唱的歌，哪怕跑調到火星對我來說也比帕瓦羅蒂好聽。”
    克裏斯蒂亞諾不住失笑起來“你又贏了。”
    “所以……？”
    “所以，我還是不會做飯。”他斬釘截鐵地揮手否決，從座位上起身，“這頓吃完了，我該去給廚師先生付工資了。”
    對著克裏斯蒂亞諾的背影，她失望地歎了口氣“真遺憾。”
    多洛蕾絲對她笑道“放心，其實他看上去不願意做的事，不一定真的那麽不願意做。”
    她認同地點點頭，猜想，如果是為了小克裏斯蒂亞諾的話，他大概是會積極鍛煉自己的廚藝的……想到這兒，她突然又有些嫉妒了。
    然後，多洛蕾絲去了洗手間，她在空曠的大廳裏發了會兒呆，又忍不住走進了小克裏斯蒂亞諾的房間。
    女傭正在輕輕地晃動搖籃，她上前去，用手勢示意由自己接手，女傭便順從地退出了房門口。
    小克裏斯蒂亞諾還沒完全入睡，閃爍的大眼睛半開半合，小小的、肉呼呼的拳頭探出被窩，不安分地四處摸索，偶爾拍在自己可愛的臉頰上。安娜麗塔欣欣然微笑起來，輕輕伸手搖動小床，剛剛閃過腦海的晦暗念頭蕩然無存。
    “午安，克裏斯蒂亞諾·羅納爾多，我是安娜。”她一邊輕搖著他，一邊做鬼臉，“安娜，叫我安娜。”
    小克裏斯蒂亞諾又對她笑了，好像是在代替語言作出回應。
    她心中一動，浮想聯翩，看到了克裏斯蒂亞諾父子和她三人成行的圖畫。小克裏斯蒂亞諾站在中間，他們一人牽著他一隻手……他是克裏斯蒂亞諾的孩子，同時也是她自己的孩子，把他們聯係為宿命相連的伴侶。
    “嘿……不要叫我安娜。”她悄聲說，“叫我媽媽好不好？媽媽？”
    小克裏斯蒂亞諾眉眼彎彎，沒有絲毫反對的意思。
    她興奮不已，上前輕吻了一下他的額頭，指著自己的口型，清晰地重複“媽媽，媽媽。知道了嗎？媽媽。”
    安娜麗塔樂此不彼地反複教他那個神聖的單詞，每說一次，便覺得離雋永的幸福越近。
    他越來越困了，她便輕聲地唱起搖籃曲，把夜般的溫柔傾注到他的眼瞼上，直到他跌入夢鄉為止。清白無辜的嬰兒的安詳睡臉令她倍感溫暖。在一個懶洋洋的夏日，一個母親哄她的兒子入睡……好像就是這麽一回事。
    小克裏斯蒂亞諾睡著了以後，她才猛地發現，多洛蕾絲正在她身後。
    “啊，瑪利亞。”她嚇了一跳，“你什麽時候來的？”
    多洛蕾絲調侃地說“大概是在你教他說話的時候。”
    “啊哈……”她不好意思地幹笑了一下，摸了摸自己的項鏈。
    多洛蕾絲笑著拍了拍她的肩膀，湊到搖籃前，慈愛地注視著孫兒。
    “他像不像他爸爸小時候的樣子？”安娜麗塔忍不住問。
    “像。但我想他更幸運一點。”多洛蕾絲回答，輕輕摸了摸他的腦袋，“克裏斯蒂亞諾小的時候，我們的生活很困苦，屋子擁擠到連洗衣機都隻能放在房頂，家裏從來沒有多餘的錢……我懷上他也是一個意外，我當時還一直嚐試用土法流產，因為我們實在養不起第四個孩子了。但他還是出生了。”
    “我聽說過。你們以前過了很多艱難的日子。”她說，“不過好在，上帝把克裏斯蒂亞諾派來了，不是嗎？”
    “是的，我幸運地生下了世界最佳球員，然後他就讓我們所有人都過上了好日子，就像是我們的保護神。”多洛蕾絲滿懷驕傲地微笑了起來，“他從不忘記任何人給他的恩惠，還總是想讓他的家人和朋友成為世上最快樂的人……小克裏斯蒂亞諾有這樣的父親，也會是世上最幸福的孩子。”
    說到這，多洛蕾絲意味深長地補充道“盡管他沒有母親是個小小的遺憾，不過現在看來，它也完全可以被彌補。”
    安娜麗塔心頭一震，為她話中的暗示而欣喜不已。
    她還沒接話，多洛蕾絲又說“很多人說克裏斯蒂亞諾風流又花心，起碼有一萬個女朋友……這根本不是真的。當他真心喜歡一個女孩兒的時候，他就會把她帶到我麵前。今天以前，他隻介紹過兩個女孩給我認識，你是第三個，而且我感覺得到，也是他最喜歡的一個……我相信他會對你很好。”
    “他的確對我很好。”她淺笑道，“我也知道，他是最好的父親，最好的兒子，最好的兄弟，最好的朋友——當然，也是一個女人能得到的，最好的男人。”
    “很高興你這麽說。”多洛蕾絲倍感安慰，“這意味著你會好好珍惜他的，對嗎？原諒我……對我來說，不管他變得多出色、多偉大，他都始終是那個感性又愛哭，容易生氣，總是受到傷害的小男孩。”
    她腦中忽然略過了一些閃回的畫麵。
    自信張揚的笑容，拒不服輸的頑強意誌，堅毅乃至霸道的神氣……
    哭紅的眼睛，無助失落的目光，對溫情的渴望，對惡意的惱恨不解……
    骨子裏的強悍倔強，和深心處的柔軟脆弱，都一樣屬於他。
    正如那貪歡妖冶的美麗身體，和血肉之下純潔無暇的靈魂，在他身上以微妙的對立平衡同時存在著，誘惑著。
    矛盾是永恒之美。她的全部身心都為克裏斯蒂亞諾·羅納爾多所吸引，理所當然乃至別無選擇。
    她完全忘了對話，隻是恍惚地自言自語“我好愛他……”
    多洛蕾絲卻順理成章地將之視為了變相的承諾。
    “你的確和克裏斯蒂亞諾以前交往過的任何女孩都不一樣。”多洛蕾絲欣慰地笑了，“盡管你各方麵看起來都很得體，但今天之前我依然沒有完全放心……克裏斯蒂亞諾的選擇，我就算不喜歡也隻能尊重，我很高興他這次選擇了你。”
    安娜麗塔總算回過了神，輕聲告訴她“他值得所有的眷顧——他那麽好，誰如果讓他傷心難過，簡直就不配做人。我愛他勝過世間的一切，如果能有這個機會的話，我真的很想永遠保護他，永遠令他快樂……我也很想把小克裏斯蒂亞諾當作我自己的孩子，做一個像你一樣偉大的母親。”
    多洛蕾絲看上去相當感動，但在得到她的回應之前，安娜麗塔先聽到了克裏斯蒂亞諾清朗的笑聲。
    她回過頭，克裏斯蒂亞諾正交叉著雙腿，悠閑地靠在門邊。
    “別理她，瑪利亞。”他斜睨著安娜麗塔說，“她的漂亮話比她的口水更多。”
    “那也是因為我對你的愛比海更深，親愛的克裏斯。”
    “好吧，好吧。”他笑著舉手投降，“看在你那麽愛我的份上，今天留下來吃晚飯怎麽樣？”
    “我的愛隻夠換一頓晚飯？”
    “……還讓你在這兒睡一晚上，夠了嗎？”
    她顧不得他的母親就在一邊，直白地追問“在你的房間，你的床上？”
    克裏斯蒂亞諾翻了個白眼“是的，是的。”
    她總算滿意地笑了“成交。”
    ……
    晚間，多洛蕾絲進了客房休息，初為人父的克裏斯蒂亞諾則在安娜麗塔的陪伴下，樂顛顛地跑去哄兒子入睡。
    克裏斯蒂亞諾一邊輕輕推動搖籃，一邊專注地凝視幼子的臉龐，笑意盈盈，露出一口白牙，棕眸在黑暗中仍熠熠生輝，流露著深沉的愛意。
    安娜麗塔口中輕哼童謠，出神地望著他們兩父子，感到心曠神怡。刹那間，溫馨的夢境又出現了生活如詩般恬靜美好，克裏斯蒂亞諾與她是交相輝映的太陽與海，他們生下了一個孩子，愛情在春天裏蓬勃發展，他和她的生命也在彼此身上不斷更新。
    幻想停止後，小克裏斯蒂亞諾已然沉入夢鄉。
    “他睡著了。”她最後說，“你也該休息了。”
    克裏斯蒂亞諾停止搖動小床，但仍癡癡地盯著兒子“你先去睡吧。”
    安娜麗塔繞到他身後，一把抱住他的脖子，親了親他的臉“不，我才不睡沒有你的床。”
    他無奈地回頭，立即被她偷吻嘴唇。
    “不用管我。”她說，又忍不住吻他的耳垂，“兩個克裏斯蒂亞諾都那麽可愛……不過大的那個不止可愛，而且性感。”
    克裏斯蒂亞諾啼笑皆非“從試衣間出來以後，你忍了很久了是嗎？”
    “啊，你越來越了解我了，克裏斯。”
    他輕聲一笑，忽然想到了什麽，一言不發地沉下臉。
    回憶使他一陣膽寒，仿佛那雙灰藍色的眼瞳仍在暗處窺伺著他，鼻端似乎又聞到了那股令他毛骨悚然的香氣。
    他的反應令安娜麗塔狐疑了起來。
    她鬆開他的脖子，問道“怎麽了，克裏斯？”
    克裏斯蒂亞諾沉默不語，隻是探究地注視著她，企圖尋找那個令他恐懼的男人的影子。
    她的褐色眸子裏洋溢著高尚、聖潔的愛戀，而那雙詭異的灰藍色眼睛……裏麵根本沒有一絲人類的感情。
    ——不，他們並不相似。
    下了定論後，克裏斯蒂亞諾勉強放下了心。
    隻不過……那句糟糕的話到底是怎麽回事？
    他苦惱地咬起了指甲蓋，然後突然明白了。
    克裏斯蒂亞諾麵無表情地問“我什麽都不穿比較好看？”
    “呃……”她不明所以，隱隱覺得不妙，不敢回答。
    “是嗎？”他追問。
    她遲疑地點了點頭“……是的。”
    克裏斯蒂亞諾扯出了一個殺氣騰騰的假笑。
    “因為我穿衣服品味太差？”
    安娜麗塔頓時尷尬地僵住，心虛地說“不，不，不是這樣。”
    他充耳不聞，繼續皮笑肉不笑。
    “安娜，這裏另外還有五間臥室，去選一間吧。晚安。”
    “不，克裏斯——”
    克裏斯蒂亞諾對她不耐煩地揮揮手，轉而給了搖籃裏的兒子一個晚安吻，便幹脆地背過了身，走向自己的臥室。
    安娜麗塔唯有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後，喋喋不休地嚐試補救。
    “等等，我沒那個意思，真的。”
    “天黑了，安靜點兒吧。”
    “親愛的，不要生我的氣……”
    “我哪有生氣？我隻是該睡覺了而已。”
    “讓我解釋一下你不穿更好看，不代表你穿衣服不好看。隻不過……嘿，馬雅可夫斯基也說過世界上沒有比結實的肌肉和新鮮的皮膚更美麗的衣裳。”
    “你在拿什麽可夫斯基刺激一個隻讀過六年書的人的自尊心？明天見。”
    臥室到了，克裏斯蒂亞諾二話不說地預備關上房門，她趕緊竄進去製止。
    “你進來也沒用，我今晚不會和你睡在一起的。”他冷哼了一聲，挑釁地朝她伸出兩隻手，“除非你有本事再把我綁到床上。”
    她撫了撫額，強笑道“你還記仇？那你也綁我一個晚上吧。”
    “我才懶得綁你。我隻想安靜地睡覺。”
    她撒嬌地抱住他的手臂“別對我這麽殘忍，克裏斯，我一個人睡不著。”
    他一邊企圖掙脫她，一邊說“是嗎？那你可以去找瑪利亞，她很喜歡你，一定不介意和你睡一間房。”
    她連忙搖頭“我介意——別誤會，我也喜歡她。但是，瞧，我習慣和所有人保持物理和精神的雙重距離，今天我能不用擴音喇叭和她聊天，就已經是個很大的進步了，短時間內你不能指望更多。”
    克裏斯蒂亞諾忽然停止掰她的手。
    接著，安娜麗塔意外地發覺，他又在用那種憂鬱的憐憫目光看著她。
    她一時有些好笑。她脫口而出的話毫無自憐自傷之意，不想竟喚起了感情豐富的克裏斯蒂亞諾真切的同情。好吧，也不賴——雖然她一向討厭被同情，但她喜歡享受克裏斯蒂亞諾專屬的溫柔。
    於是，她就勢捧起他的臉，輕聲說道“克裏斯，你拒絕我的話，我就隻剩自己了——本來我不介意一個人，但我需要你，隻需要你。”
    她起先並非真正有感而發，無非應景，但說到最後，她漸漸動了情，注視愛人的目光也越發深沉灼人。
    克裏斯蒂亞諾露出暖人心脾的笑容，撫愛了她的精神。然後，他傾下頭，用力地摟住她，雙唇緊緊覆了上來。
    她猝不及防地一愣，但克裏斯蒂亞諾柔滑的口唇很快令她陶醉其中，情難自禁。她迫不及待地伸出舌尖，立即被他醉人的熱情包裹住，卷進激情的漩渦裏。她吮吸著他的唇舌，焦渴地品嚐他的美好，以求消弭永恒的空虛。
    一個炙熱的吻點燃的是更深層的焦灼。他們的嘴唇暫時分開，克裏斯蒂亞諾隨手合上房門，直接將她抱起，往床邊走去，胸膛在興奮中起伏。她柔順地窩在他的懷裏，就像母體中的胎兒。
    她仰躺在床上，凝視著他完美無瑕的臉龐，一下子著了迷“噢，克裏斯……”
    “噓。”他伸出食指堵住她的嘴，用眼睛指了指門外，“這次我們真的得低調點。”
    她點點頭，克裏斯蒂亞諾露出微笑，俯身久久地親吻她，兩個人就成了整個世界。
    他們親密的擁抱，把自我的意識消失在對方的身上，付出自己，分裂自己，尋求永存。她是黑暗的河床，流動著苦痛的渴望。他是新生的先驅，充滿火的活力。在不可抗拒的本能驅使下，他掘入了她的深處，她則貪婪地索取充實的狂潮。以同等的創造力和破壞力，她在肉體愛的喜悅中與他糾葛纏鬥，拉扯出一種創生的痙攣，一種複活的感覺。
    在一片寂靜中做著那樣的事，她的五感被無限放大了，身體的快樂強烈到接近毀滅，眼前是克裏斯蒂亞諾動情的、美麗的臉，耳邊是他短促的呼吸和低吟，撩動得她的心弦加劇顫抖。
    “我要出來了……”他近乎嗚咽地說，細密的汗珠滲出他蜜色的發達體表。於是，在最後幾下狂熱的探索後，他的欲望被釋放在了她的內部，一切複歸平靜。
    她沉浸於未盡的情潮，怔怔地望著天花板。克裏斯蒂亞諾則長籲了口氣，抽出紙巾簡單地清理了一番，然後和她肩並肩躺到了被窩裏。
    她順勢依偎到他的懷裏，緊貼著他的胸口，把他暖融融的身體當作深海的浮木。
    他輕輕攬住她的腦袋，默不作聲地予以溫存包容。
    在克裏斯蒂亞諾的懷抱中，她安心得幾乎要睡著了，眼皮漸漸下沉，直到克裏斯蒂亞諾忽然問了她一個問題。
    “你孤獨嗎，安娜？”
    她詫異地抬起頭，看到他眼裏的困惑愁緒。
    “是什麽讓你想問這個？”
    “太多了，我都不知道從哪裏說起……你還沒回答我。”
    她歎息了一聲“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嗎？我喜歡避世。但從我決定追求你那天開始，就不會讓這一點困擾到你，你不用擔心。我的社交障礙不是功能性的。”
    他立即搖頭“不，不是這個問題。我不是急著逼你改變什麽——實際上，我自己從小到大也並不那麽合群，也經常享受獨處……我隻是想了解你的感受，你的想法。”
    “所有……你現在是想讓我告訴你，我為什麽不愛和別人交往？”
    “這是一個不錯的開始。”
    克裏斯蒂亞諾態度誠摯，情深義重，提出的也不是禁忌問題。
    她想好好回答，卻忽然感到油然而生的疲憊。
    因此，她詼諧地說“沒什麽特別原因我討厭人類，我討厭這個世界——酷嗎？日本輕小說很喜歡這樣的主角。”
    克裏斯蒂亞諾沒有笑，認真地否決“不，不是這樣。這不是準確的說法。”
    安娜麗塔驚訝地眨眨眼“那麽你的直覺告訴了你什麽？”
    “你比誰都喜歡這個世界，才會憤世嫉俗。”他斬釘截鐵地說，“正因如此，所有那些討厭的、破壞了好風景的事物，不管再瑣碎，都讓你難以忍受。你對人也是一樣……你不是喜歡孤獨，你是討厭失望。是嗎？”
    她輕輕地笑了，為他澄清的品性而心悅。
    “原來羅納爾多還是心理專家。”她來回撫摸他的胸膛，“又一個迷人的優點。”
    克裏斯蒂亞諾卻沒心思和她調情，懊惱地瞪著她。
    “你就那麽不願意認真地和我溝通一次？”他埋怨道，“你覺得我對你來說太笨了嗎？”
    她一慌，趕緊正色“不，不，抱歉……你剛剛說的沒有錯。”
    他馬上冷靜了下來，無奈地苦笑道“哈，不用這樣。明明是我想和你溝通，結果反過來變成要你哄我滿意。”
    “不，你說的的確沒錯……我對事物有異常高的標準，現實生活中那些不符合幻想的瑣事會壓得我喘不過氣。我也完全不能容忍膚淺空洞、瑣碎無聊、狹隘自私……所以我開始對所有人漠不關心，選擇閱讀、觀察、學習、沉思和訓練自己。總之，是的，這都是我喜歡獨自一人的重要原因。”
    克裏斯蒂亞諾一陣慨然“其實，我能理解這種感覺，你相信嗎？”
    “當然。”
    他斟酌了一會兒，溫聲細語地說“但我也覺得，徹底隔絕討厭的東西，也就同時注定要錯過美好的東西……這會很可惜。”
    她默然片刻，感激他的關懷，難得袒露自我“我知道你的意思，我知道我能從外界得到力量……然而我不能那麽做。”
    克裏斯蒂亞諾探究地望著她，靜待進一步的解釋。
    “我天生容易軟弱，但我不能容忍自己軟弱。”她緩緩地說，“良善、友愛、共情……它們的確存在著，而且哪怕隻是一點一滴，都會給我極大的幸福——這很危險。因為如果我習慣於接受它們，我就會變成精神的乞丐，急切地希望他人對我友好，給我善意的建議，同情和理解我這樣一個無害的孤寂靈魂……接著我就會無可避免地把他人的讚美、支持、關懷當作全部的價值，連針尖大的挫折都可以刺傷我……這太可悲了”
    他怔住，目光溫和下來，探問道“所以你選擇完全的獨立？”
    “是的，隻有一個足夠強大的自我，會是絕對可靠的。”她說，冷清淡漠，“世上也沒有什麽東西，好到這種程度，足以讓我冒險使自己變得軟弱。”
    克裏斯蒂亞諾無言以對，她卻突然攥緊他的手，露出最甜美的微笑。
    “除了你。”
    他大受觸動，回以燦爛的笑容，並撫起她的臉龐，往她唇上輕輕一吻。
    “偶爾軟弱也沒什麽大不了的。”他柔聲說，輕笑了一聲，“你也見過我最難看的樣子，不是嗎？你能安慰我，幫助我，我也一樣。而且我強壯又可靠，善良又懂事，你完全可以放心地把自己交給我。”
    她把臉埋在他結實的胸口處，像貓一樣磨蹭了兩下，一臉享受地閉上了眼睛。
    “我知道。”
    “所以，以後你會對我更坦白？”
    “……你那麽喜歡聽女朋友發牢騷嗎？”
    “你從來不會碎嘴嘮叨、無事生非，我很喜歡這點。”他說，“但我也想要你在必要的時候依賴我。”
    安娜麗塔幸福到頭暈目眩，但沒有說話，隻是靜靜地聆聽著他的心跳。
    她冰冷的戒備意識，頑固的自我防線，一時似乎都被克裏斯蒂亞諾的溫度融化了。
    “謝謝，克裏斯。”她收緊抱著他的雙臂，“我很開心。”
    克裏斯蒂亞諾微微一笑，低頭吻了吻她的發頂。
    月光一寸一寸地自窗口走過，他在黑暗中與她無聲地互相依偎，靜謐而安詳。
    他突然意味深長地說“你知道嗎？瑪利亞本來打算以後住在這裏照顧小克裏斯蒂亞諾，不過她剛剛改變了主意，叫我在別的地方給她找棟房子。”
    聞言，她心裏一喜，強壓住激動，明知故問“這是為什麽？小克裏斯蒂亞諾應該會很高興有奶奶陪伴的。”
    “唔……好問題。”克裏斯蒂亞諾作出深思的樣子，“也許她覺得，有一個女孩兒為了成為小克裏斯蒂亞諾的繼母，一定會好好照顧他、討好他，所以她很放心，並且決定給我和她留更多私人空間。”
    安娜麗塔心花怒放“那麽你想讓這個女孩住在你家？”
    “我連鑰匙都為她準備好了，你說呢？”克裏斯蒂亞諾微微一笑，滿懷深情，“我，你，小克裏斯蒂亞諾，以後每天都在一起……我很喜歡這個主意，你覺得怎麽樣？”
    他描述的場景令她幾乎窒息“我覺得我要死了。”
    克裏斯蒂亞諾好笑地彈了彈她的腦袋“你舍得死嗎？以後你每天早上第一個看到，和晚上最後一個看到的人，都會是我。”
    她倒吸了一口冷氣，癱倒在一邊“啊……我暈了。”
    他忍俊不禁，咯咯發笑“冷靜點，安娜。”
    “冷靜不了。”
    “好了。”他撩起她的頭發，溫柔地在她額間印下一吻，“明天見，晚安。”
    她仰頭回吻了他一下，甜笑道“晚安，我的愛。”
    作者有話要說這章是什麽跟什麽……好想重寫……
    盛世美顏，每日一舔
    多了很多新來的小天使冒頭很開森，然而以前的小天使也別人口失蹤啊！暑假隔日更的fg能不能實現就看你們表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