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第四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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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足球]愛你如詩美麗!
飛機舷窗外, 濃稠的黑暗無邊無際。
安娜麗塔默然閉目養神,伊格納西奧則向乘務員要了一杯葡萄酒。
“來一杯?”他抿了一口, 舉著酒杯問她, “味道非常好,為了這個,我都想多乘幾次阿聯酋航空了。”
她睜開雙眸, 冷冷地看向對麵的他,問道“我的項鏈在哪裏?”
“第十五次。”他咂咂舌,“你是複讀機嗎?從上飛機開始, 你就沒說過第二句話。”
“我的項鏈在哪裏?”
“十六次。”
她冷哼了一聲, 重新閉上了眼睛, 不再理會他。
伊格納西奧卻好像鐵了心讓她不得安寧。
“你是不是正在回味,去年夏天,同樣是飛去意大利的航班上,熱情迷人的羅納爾多在廁所裏和你——”
安娜麗塔立即把手頭唯一的硬物往他臉上丟去。
他輕巧地接住她的手機,若無其事地開始複述“‘他像野獸一樣從身後侵犯我。某一瞬間, 我懷疑整架飛機上的人都聽到我們的聲音了。’嗯, 我喜歡你簡潔有力的用詞。”
“你再不閉上你的嘴,我就把它撕了!”
“太好了,你總算肯說第二句話了。”
“哈, 你現在很無聊嗎?”
“我隻是很難接受, 你對我無話可說了,安娜。”
“我現在跟你的確無話可說。如果你再說無恥的話,我會用第三個耳光回答——把手機還給我。”
他卻直接將手機塞進了自己的口袋裏。“等你演完以後。”
“什麽?你這是什麽意思?!”
他戲謔地反問“這就是耳光的聲音嗎?”
如果沒有安全帶製止她, 她已經暴起。“你拿我手機幹什麽?!”
“免得你分心。”他說,“我知道你跟阿多尼斯還沒和好,一定滿腦子都是這件事。如果你還拿著手機的話,恐怕你每天就隻會想著發短信和打電話之類的,怎麽可能演好阿高埃?”
然後,他故作無奈地補充道“當然,你是健全的成年人,我沒本事完全禁止你用別的方式和男朋友聯絡。不過,我們說好了,你得獻上至少一次完美的演出,才能回馬德裏,而你知道我的標準是很嚴苛的,如果你不專注的話……總之,該怎麽做,你的選擇。”
安娜麗塔攥緊拳頭,強壓住怒火“你是不是認為,隻要你有那個項鏈,哪怕你命令我現在從飛機上跳下去,我也隻能照辦?”
“不,我認為你的第一反應大概是設法把我從飛機上扔下去。”他悠然回答,“不過,你很快又會想到你還沒找到那條項鏈,然後馬上放棄這個打算。”
堪堪忍住了發作的衝動,她心思急轉,暗道近兩個月的時間怎麽也總夠讓她想出辦法拿回項鏈,並順便一勞永逸地解決這個瘋子的麻煩了,而克裏斯蒂亞諾……如果她一直不主動聯係他,他無疑會更生氣的,但也遠不至於讓她無法挽回……總之,沒什麽大不了的。
“好吧,拿著它好了。還有,我的手機不像日記那樣上了鎖,你無聊的時候還可以順便翻翻裏麵的短信記錄取樂。”
伊格納西奧對她的諷刺付之一笑,重新開始品酒。
……
安娜麗塔很快感到了度日如年的折磨。
在劇院排練了幾天,她怎麽也演不好阿高埃,或者至少怎麽也無法演到讓伊格納西奧滿意為止。盡管如此,她倒並沒有為表演付出過多的努力,因為她實在害怕進入那個故事裏,而且她也並不指望伊格納西奧會恪守承諾。隻要一場完美的演出,就放過她?她不認為會有這麽簡單。
因此,她把更多的心思放在了找回項鏈上。
伊格納西奧和她住在酒店的一間高級套房裏,而他們每天除了在酒店和劇院之間往返之外,基本足不出戶。
如願以償地盼到了好幾次伊格納西奧離開房間的機會,她一次也沒有錯過,爭分奪秒地在他的臥室裏仔細翻檢,搜尋項鏈。然而,幾天以後,她已翻遍了他臥室的每一塊地縫,卻也依然沒找到想要的東西,便不得不絕望地認栽了——想來,如果伊格納西奧把項鏈帶來了,而且還放在她找得到的地方的話,他絕不會大方地給她搜掠的機會。
對找出項鏈不再抱有期望,她就轉而試圖與克裏斯蒂亞諾聯絡,但自從她放棄搜掠伊格納西奧的臥室以後,他好巧不巧地,竟是再也沒離開過她的視線範圍,而由於她不敢肯定這個不按常理出牌的狂人會做出什麽事來,她終歸也沒敢在他的眼皮底下逾越雷池。
結果,她徹底進入了窒息的半禁閉生活。
封閉、冷清、寂靜從不會要了她的命,但她瘋狂地想念著克裏斯蒂亞諾。
她需要他,比需要水和空氣更需要他,可她現在卻被人為地與他隔絕了,被人為地逼回了往昔的絕望處境中——克裏斯蒂亞諾·羅納爾多,那至善至美的化身,在世界的另一端真實而鮮活地存在著,偏偏卻又是她無法掌握,無法承受的光芒。
她提醒自己,現在的情況與當初徹頭徹尾的無望苦戀絕不能相提並論,因為她的生命早已與克裏斯蒂亞諾產生了深入的交匯,他們是彼此相愛的戀人……他是屬於她的,即便他們暫時分別了。
然而,久久地看不到他燦爛俊美的麵容,聽不到他無拘無束的大笑聲,感受不到他體表的溫度,她的理智也就失去了依托,漸漸被神經質的恐懼所侵蝕了。
她還想到,克裏斯蒂亞諾之所以愛她,是因為她太愛他,但這一刻,他甚至在猜疑這一點,而且這份猜疑隨著時間的推移也隻會越來越深……變數太多了,她這回還能順利抓住他嗎?
最致命的是,她的愛情,乃至她的生命存在的根基——用任何科學、神學理論都無法解釋的重生,本就難辨是否是一場虛妄的空想。
以往,唯有握住項鏈能令她勉強相信,她是得享神恩,而不是迷失於現實與夢境的界限,但現在,她連那唯一可以證明奇跡的信物都失去了。
克裏斯蒂亞諾不在她身邊,項鏈不在她手中,再沒有任何東西能為她對抗虛無和恐怖感。
她覺得她的白晝漸漸下沉了,無盡的冰冷長夜則又在重新向她襲來。當她照鏡子的時候,她所看到的東西也又變成了那具雖生猶死的活屍。
這一刻,她僅剩的賴以吸收力量的信念根源,就隻有她向克裏斯蒂亞諾許下的那個專橫的誓言。
她喃喃地重複了一遍“克裏斯蒂亞諾,無論我死或者你死,你同意或者不同意,上天堂或者下地獄,你都會是我的……”
她不能崩潰,她得找回項鏈,然後回到馬德裏。
阿高埃?好吧,先照那家夥的意思,應付完這個再說……在這之後,她一定能想出辦法的。
……
斯卡拉大劇院排演廳裏,規模宏大的合唱團、樂隊,以及嗓音嘹亮的歌者共同協作,以昂揚的音樂突破時空的壁障,進入古希臘諸神統禦的世界——隻是這一切卻不時被一個來自上帝視角的暴躁人聲突兀地打破。
“一個唱段,兩次破音。你到底是怎麽從音樂學院畢業的?!”伊格納西奧向飾演酒神的男高音怒斥道。
一邊的安娜麗塔不禁冷哼。
伊格納西奧一貫以暴君的作風聞名,但這回尤為過分。最近一段時間,劇組上下所有人都在被迫承受他狂風暴雨似的刻薄批評,而其中安娜麗塔和那名男高音毫無懸念地接受到了最集中的炮轟。對此,她雖懊惱,卻始終麵不改色,冷然應對,而她的搭檔眼下已經快要被責備得抬不起頭了。
“我很抱歉。”
“你是應該感到抱歉,你在浪費所有人的時間。”
她終於忍不住說“你沒必要把別人說得一無是處。”
“你可沒資格替別人說話。”他立即又把槍頭對準她,“事實上,你們兩個都一樣,唱詩班裏的七歲小孩兒表現得都會更好。”
“哈,我看沒人有本事能滿足你的要求了,那幹脆你自己來唱好了。”
他冷笑起來“你認為我做不到才會這麽說的,是嗎?”
她第一時間想回以嘲諷,卻不確定地住口了——這麽多年來,除了基本的發聲示範,她從未真正親耳聽到他唱歌,也沒關心過他曾經的舞台生涯,但她知道他曾是當世一絕的戲劇男高音。
“好吧,別光是說,唱給我們聽聽看。”她最後挑釁地說,“就唱狄俄尼索斯的部分。後麵我也會接上。”
他傲慢地看了她一眼,什麽也沒說,直接做了個手勢示意樂隊開始奏樂,便占了那名男高音的位置,快速進入狀態,縱聲高歌起來。
“我,宙斯之子狄俄尼索斯來到這忒拜人的地麵,
我是卡德摩斯的女兒塞墨勒公主在霹靂閃電助產下生出來的。
我曾在希臘以外的那些地方教人歌舞,製定我的教儀,向凡人顯示我是神。
現在,我首先在這希臘土地上的忒拜,使人們腰纏鹿皮,手持神杖,狂呼作樂。”
安娜麗塔屏住呼吸,如在夢中。
那是何等悠揚,又何等可怕的歌聲?優美如天使,酷烈似魔鬼。它像一種無形的熱浪,一股瘋狂的魔力,無處不在地彌漫於整個大廳,滲入她的毛孔,灼燒她的神經,震撼她的心靈。
她甚至逐漸感覺到,沉睡的黑暗因子正在她的血液裏蠢蠢欲動,隨時想要毫無節製的放縱與破壞。
“卡德摩斯的女兒——我母親的姐妹們,奧托諾埃、伊諾、阿高埃,
放肆地說我狄俄尼索斯不是宙斯所生,說塞墨勒和一個凡人相好。
我首先將要報複她們。
我要使她們發狂,離開家裏,住到山上,穿起狂歡教儀的服裝。
啊,這個在道路上閑遊的華貴女人是誰?
一個凡人,竟與阿弗洛狄忒有幾分相似,莫非她正是我母親的其中一個姐妹?
太好了,我定要迷惑得她心智錯亂。”
他的歌聲孕育著迷魂的力量,他的眸光侵入了她的頭腦。
她本能地感到了危險,想要抗拒酒神的歌聲,她的行動卻完全無力遵從理性的指揮,而亦步亦趨地接受著誘惑的引導。
她已心醉神迷,失卻了思考能力,因此她頭一回忘記了自己身在何處,全身心地投入歌唱中。
“那陌生的外邦人是誰?他的樣子真是討人喜歡。
他的長發散著香氣,皮膚白嫩,臉色酒紅。
我的丈夫——泥土中誕生的武士埃克昂,是一個勇武的戰士,卻不及他一半好看。
但不知為何,他的注視令我害怕。”
伊格納西奧抬起雙手,笑容惑人心神,唱道“你是誰?高貴的夫人?
我曾見過那位誕生於海水泡沫中的美麗女神,你看起來有些像她。”
她流露出警惕的神色,對唱道“我是忒拜公主阿高埃,是阿弗洛狄忒之女哈耳摩尼亞與國王卡德摩斯所生。
你又是誰?古怪的外邦人?”
“我是狄俄尼索斯,你的姐妹塞墨勒與宙斯所生之子。”
“不,塞墨勒宣稱與宙斯有婚姻關係,但這是一個謊言。
她的孩子狄俄尼索斯是和凡人偷情所生。”
“你褻瀆了一個天神,但我會寬恕你。
我甚至還會教給你歡樂,賜給你甘美的葡萄酒,作為糧食的補充。”
唱到此處,伊格納西奧開始在空中揮舞雙手,當成施展神跡。
“它能停止悲愁,使你忘卻每天的不幸。除它以外,世上別無解除勞苦的良藥,喝下它吧。”
“岩石裏流出了酒?啊,不,這不是神跡。這隻是一個戲法。”
“那麽試試魔術師的把戲又何妨呢?”
“我不願答應,可我為何無法拒絕他?”
於是,她接過銀杯,飲下假象中的酒液,目光逐漸失去焦距,仿佛真的喝醉了一樣。
“多麽特別的感覺啊?我的血脈裏注入了任性的瘋狂。
我第一次擺脫了所有羈絆,我不是阿高埃,我就是快樂的本身。
我想光著雙腳,徹夜地歌舞狂歡,向濕潤的天空仰仰脖子。
我想在綠草如茵的草地上,像隻梅花鹿一樣嬉戲。
從這一刻開始,所有不敬神的人,都是我的仇敵,我將對他們施予報複。”
她的麵容一會兒緊皺,一會兒舒展,隨著曲調的起伏而變化,最後無拘無束地煥發出狂熱的光輝來,越發高亢的歌聲裏則燃起了失控的激情,驅逐平靜,打破均衡,使空氣裏充斥著狂風的衝擊,強力地刮過每個人的聽覺和心房。
但她的力量尚且無法與伊格納西奧抗衡。他的聲音起先並不欲壓製她,而是輕鬆地與她前後交織,協和共奏,然而,當阿高埃的神智短暫地清醒了,企圖以理性擊敗酒神所激發的狂性時,他的歌聲幾乎展現出了雷霆的神威,徹底壓垮了她的意誌,使她陷入了迷狂錯亂的幻覺中。
唱到阿高埃在山上與狂女們抓住了她的兒子——不敬酒神的忒拜國王彭透斯,並在狄俄尼索斯的迷惑下,預備帶頭將他撕成碎片時,安娜麗塔卻忽然捂著胸口咳嗽了起來,所有音樂也隨之戛然而止。
“對不起。”她說,“老毛病。”
伊格納西奧這回倒沒有發怒,但她情願他發怒。
他這次的滿意顯然多過了不滿。他似笑非笑地看著她,好像看進了她的心裏,掌握了她的秘密。
排演廳裏則很快響起了整齊的掌聲——饒是沒能一氣嗬成到結束,伊格納西奧臨時上陣與她合演的效果也足以令所有人驚歎不已了。
“你的確應該親自演狄俄尼索斯。”那男高音說。
“我也這麽想。”一直在旁觀的劇院總監予以附和。
伊格納西奧搖了搖頭“我的聲帶早就退化了,偶爾唱一次沒什麽問題,長期演出我可應付不了。”
“那麽我認為,首演至少應該由你完成。”總監說,“師生的一次完美合作……不是妙極了嗎?”
他懶洋洋地看向安娜麗塔,問道“你怎麽想,安娜?”
她不喜歡這個主意。隻是,她沒有任何合理的理由提出反對。
於是,她用滿不在乎的態度回答“我覺得無所謂。”
伊格納西奧意味深長地笑了“那麽,合作愉快,我的女孩。”
安娜麗塔扭頭不語。
……
一整個晚上,她焦躁不安。
這天是國家德比的日子,她理應在伯納烏球場支持克裏斯蒂亞諾。
可是現在,她隻能躲在自己的臥室裏,用酒店的夾紙和圓珠筆不斷畫他的速寫,消磨時間,排解苦悶。
比賽快要開始了,一整打夾紙也已經被她畫完了,淩亂地散布在桌麵、地板上。她被包圍在克裏斯蒂亞諾的肖像畫中,絲毫感覺不到甜蜜的安慰,反而加倍地暴躁了起來。
按照伊格納西奧的要求,這個時間她應該睡覺,利於聲帶休息,但這回她管不了了。於是,她猛然起立,衝到客廳,打開了電視機。
伊格納西奧此時正在畫架上臨摹達利的《十字架上的耶穌》,聽到她的動靜,他有些意外地抬起頭。
“你怎麽不睡覺?”
“看球賽。”她漠然回答,不斷地換台,“你不批準嗎?”
他畫上最後幾筆,淡淡地應道“顯然,這次我不批準也沒用。而且你要是不能看他的比賽,大概也睡不著覺?”
安娜麗塔冷哼了一聲,沒有理他。翻了一會兒,她總算找到了轉播西甲的頻道,便放下了遙控,緊緊盯住電視機。
鏡頭給到了球員通道裏的克裏斯蒂亞諾的那一瞬間,她心花怒放,高興得幾乎從沙發上跳了起來。
這無疑是他期待已久的一戰。他的棕眸炯炯有神,豐富的肢體動作就跟好動的小孩一樣不安分,充分表露了他躍躍欲試的心情。然後,他又照例炫耀了他那堪比羚羊的驚人彈跳力,她一時差點以為他要飛上天空了。
“黑夜中的太陽。”伊格納西奧評論道,“這場比賽的結果是什麽?他有沒有大放光彩?”
她的笑容消失了。“比賽還沒開始,我怎麽會知道?”
“不,你是知道未來的人。”他揶揄地說,“說真的,告訴我比分吧,我馬上去買足彩賺一筆。”
她頓時既難堪又惱怒“你急著做夢的話,就立刻去睡覺好了。”
伊格納西奧笑而不語,吹幹畫布,帶著顏料盤和筆刷走進了洗手間,總算留她清淨了一會兒。
她注視著熒屏,麵色悵惘起來。
當初她看過這場德比的直播,印象頗深,也的確記得比分和基本過程。從過往經驗來看,即使她重活一次,任何比賽的結果也不會有任何變化。
收拾幹淨作畫材料,伊格納西奧不聲不響地坐到了她的身邊。
“從你的表情,我猜皇馬會輸給巴薩?最重要的是,阿多尼斯沒有進球?”
她趕緊像躲避瘟疫一樣挪到沙發邊緣。“關你什麽事?你什麽時候變成球迷了?”
“我對足球本身沒興趣,不過它塑就了阿多尼斯,不是嗎?”他說,順手拆了兩罐罐裝葡萄酒,並遞了一罐給她,“而且,你一定和我一樣希望,能有一種直播視角,全場隻拍一個人。”
她翻白眼不回答,推開了那罐酒。“我不喝。”
“酒神的伴侶滴酒不沾?”
安娜麗塔不耐煩地接過罐子,敷衍地喝了一口,就把它放到了一邊。
開球了。
皇馬的開局很順利。巴薩門將巴爾德斯解圍失誤,直接把球送給了迪馬利亞,迪馬利亞斜傳本澤馬被布斯克茨攔截擋出,厄齊爾禁區弧頂的抽射又被布斯克茨封堵,無人防守的本澤馬小禁區邊緣淩空彈射入網。開場僅21秒,皇馬便取得了10領先。
她毫無反應。
“不是阿多尼斯,真可惜。”伊格納西奧似乎是在刻意替她說出心聲。
“你可以安靜嗎?”
“好吧。”他做了個拉鏈的手勢。
她把注意力放回比賽上,輕輕地歎息了一聲。她清楚地記得,在這場國家德比上,克裏斯蒂亞諾似乎是急於證明自己,卻反而表現不佳,屢失良機。
比賽的進展也絲毫不差地替她溫習了前世。
第十九分鍾,拉斯·迪亞拉中場搶斷梅西,厄齊爾傳球,c·羅納爾多帶球突破至左路30碼處勁射,被巴爾德斯撲出。
第二十五分鍾,c·羅納爾多高速前插接本澤馬傳球,並未再傳給禁區右側無人防守的迪馬利亞,而選擇在禁區邊緣射門,卻由於追求角度,完全射偏。
當屏幕上出現克裏斯蒂亞諾懊惱的麵孔的特寫時,伊格納西奧十分享受地喝了一口酒,嘖嘖讚歎了起來。
“不知道為什麽,我覺得他生氣和急躁的樣子,特別可愛,特別性感。他真像隻貓啊,靈活狡黠,身體裏凝縮著所有的美,閃爍的眼睛易喜也易怒。”
“為什麽認識你那麽多年,我都沒發現,你真的很煩?”
“好吧,好吧。”
第三十分鍾,梅西直塞助攻桑切斯,巴薩扳平比分。
伊格納西奧誇張地悲歎了一下,壓低聲音問“你現在是不是又想用激光筆照瞎他們的眼睛了?”
她塞了塞耳朵“我隻想要你安靜。”
他卻自顧自地說“阿多尼斯到底是會怕了你,還是更愛你呢……?唔,現在不好說,不過如果你一年前那麽做的話,我猜你肯定沒法那麽順利地爬上他的床。”
她猛地把那罐幾乎沒喝過的葡萄酒往他身上使勁潑了過去,猩紅的酒液頓時染紅了他的白襯衫。
“我說了,閉嘴。”
他抹了抹臉,無奈地說“你用得著這麽狠?難道我上輩子和那個俄羅斯美女一樣是羅納爾多的負心情人?”
她怒極反笑“對她,我潑酒。對你,我應該換成硫酸。”
伊格納西奧渾不在意,站起來用紙巾擦了擦衣服。
然後,他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突然問了她一個意外的問題。
“你是不是認為,我並不相信神,更不相信重生的事,隻當那都是你深信不疑的妄想?”
她怔住,下意識地反問“難道不是嗎?”
他笑著搖了搖頭“最開始,我信了一半。到了最近,我信了百分之九十。而自從……”
他頓了頓,說“總之,我現在完全相信。”
“真的……?那麽,是什麽讓你完全相信了?”
“等你看到你的項鏈的時候,你就會知道了。”
安娜麗塔心頭一顫,莫名地不安,追問道“我的項鏈……它怎麽了?”
他隻是重複“你看到它的時候就會知道。”
“好吧……我還會看到它嗎?”
“當然。在你完成阿高埃之後。”他又強調,“然後,你就會看到它,也可以隨時回到羅納爾多身邊。”
“……真的就這麽簡單?”她狐疑地問,“你隻是想要一個完美的阿高埃?”
“就這麽簡單。”他說,“所以,你可以放下你腦子裏那些挾持、綁架、注射毒品之類的計劃了。演出一完成,你隨時能拿回你想要的東西。”
她將信將疑。
他或許至少會遵守字麵意義上的承諾……但是在這之外,他還有什麽想法,她卻無法預計……她也唯有保持警惕了。
伊格納西奧則低頭看了看襯衫,一臉麻煩的表情。“唉……又得洗一次澡。”
在他走向浴室之前,安娜麗塔突然心念一動,叫住了他。
“你真的相信有神存在?”
他回過頭“為什麽不?我從不是嚴格的科學主義無神論者,我不相信神,隻是因為我並不需要宗教的救贖。不過,既然事實擺在眼前……我也沒有特別抵觸它的理由。”
“既然有神,你不害怕下地獄嗎?”
“地獄?”他笑了,“如果它存在的話,我非常期待。至於天堂……我喜歡瞬間的,劇烈的,殘酷的美,安娜,那種感覺更真實,更像活著。所以,永遠住在那裏雖然好,我卻還是對它毀滅時的壯麗景象更感興趣。”
她默然不語,恍然間也分不清幸福和痛苦,哪一樣更實在了。
中場休息結束,伊格納西奧清理完畢,換了幹淨的衣服,重新坐回沙發上同她一起觀賽。
第四十八分鍾,皮克禁區前絆倒c·羅納爾多被罰黃牌,c·羅納爾多任意球射門被人牆封堵。隨後佩佩禁區前又被阿爾維斯絆倒,c·羅納爾多25碼處直接射門繞過人牆,但巴爾德斯沉穩沒收。
第五十三分鍾,哈維進球,巴薩反超比分。
第六十五分鍾,巴薩解圍角球,阿隆索左路傳中,c·羅納爾多10碼處頭球攻門偏出左側立柱。
第六十六分鍾,法布雷加斯頭球破門,巴薩擴大比分。
她又忍不住歎息了。不出意外,1:3就將是最終的結果了。
這回,克裏斯蒂亞諾不但失利,還幾次錯失了進球的機會,他多半會無比痛恨自己……而這樣的時候,她卻被困住了,無法在他身邊讓他重展歡顏。
想到這,她不禁對罪魁禍首怒目而視。
“讓我猜猜你為什麽瞪我……阿多尼斯多半要輸球,而你就怪我害你現在無法去給他愛的安慰。”
“廢話。”
他失笑起來,漫不經心地問“輸一場球,有這麽嚴重嗎?”
“開什麽玩笑?”她立刻提高了音量,“這是國家德比,而且還是在伯納烏主場。這三個賽季,皇馬隻贏了巴薩一次,唯一那次就是靠克裏斯蒂亞諾在國王杯決賽加時階段的頭球絕殺……除此之外非負既平,其中還包括恥辱的5:0大屠殺……你說這場輸了嚴重嗎?”
伊格納西奧舉手投降“當我沒說。”
她卻忽生感慨,繼續說了下去“別說是德比,不管什麽時候,他都非常討厭輸。”
他饒有興趣地追問“比如?”
“他小的時候,每次一輸球就大哭大鬧……到了現在,這種性格也沒改變多少。熱身賽,對陣弱旅,他都像對待世界杯決賽一樣認真……就算是和朋友打網球,玩遊戲,又或者在家裏和我比賽遊泳,他都憋足了勁非贏不可,一旦輸了就很不高興……反正,隻要涉及勝負,他就執著得像個刺頭。”
“聽起來很像他。的確和小孩兒一樣單純。”
“總之,他現在的心情一定糟透了。”她苦惱地說,又瞪了他一眼,“今天我一定得給他打個電話,你要是阻止我,我跟你同歸於盡,你也別指望有人演你的歌劇了。”
他無所謂地笑了笑,又問“那麽,在這場比賽之後呢?皇馬再也沒贏過巴薩?他也再也沒拿過金球獎?他永遠是一個陪襯梅西的第二?”
“怎麽可能?他可是克裏斯蒂亞諾·羅納爾多。四月的國家德比,他就打入了製勝球,還作出了令諾坎普安靜的慶祝動作,然後幫助皇馬奪得西甲聯賽冠軍。”她如數家珍地開始述說,“雖然歐洲杯,歐冠半決賽上他都在點球大戰中被淘汰,金球獎也給了創造了年度91球記錄的梅西……但從這一年起,他就開始追回了屬於他的榮譽。2013年,他——”
“夠了,夠了。”他做了個製止的手勢,“我想起來了,你好像寫過這個部分。”
她頓時一陣惱怒“你能不能至少假裝對偷看別人的日記有點不好意思?”
他氣定神閑,充耳不聞“總之,即使時間回溯了一次,他的人生軌跡也會像什麽都沒改變過那樣,按老路走下去,對吧?唯一的區別是,在頒獎典禮上為他流淚的不再會是那位俄羅斯美女,而會是你……不過,他的女朋友是伊莉娜·莎伊克還是安娜麗塔·曼加諾,對他並沒有什麽本質的影響和改變。”
她不悅地皺眉“他沒有我,當然是能夠快樂的,但他有了我也不會不快樂,甚至可以更好。”
“他可以沒有你,你不可以沒有他。”
“那又怎麽樣?我想要他,我也得到了他——對我來說這是唯一重要的事。”
“很好的心態。”他說,“不過……你真的有你相信的那麽強大嗎?你確定你能真正占有他?”
她一怔。“你想說什麽?”
“他是易逝的人類,但作為絕對的美的載體,他卻是一種亙古長存般堅固的,屹立不倒的存在,本身就已自足圓滿,獨立於所有塵世規則之外。”
他的話音具有某種誘導性,她不由恍惚了起來。“是的。”
“可是你呢?你是什麽?”
她如遭雷擊,喃喃自問“我是什麽?”
“你隻是個沒有實質的幽靈,一旦失去美的依靠,就消散無形。”他低沉的聲音繼續牽引著她,“你相信你足夠強大,強大到可以用自己的手抓住美,抓住永恒。可實際上,你徹底受自然,受更高於自然的大能的擺布,你個人的意誌絲毫無以抵抗它們。所以上次,你完全未能觸及美,就已因病而死。”
“……但這次我得到了恩惠。”
“神興之所至給予的恩惠和施舍。”他補充,“有多少力量?有多穩固可靠?她會一直眷顧你嗎?如果不,你這個違背了自然規律的巨大紕漏……又會麵對什麽的結果?”
她本能地將手伸向項鏈的位置,毫不意外地什麽也沒摸到。
積壓的恐慌令她手腳顫抖,她勉強鎮定下來,堅決地宣稱“我用不著想那麽多。我有了新的生命,克裏斯蒂亞諾也屬於我,這都是實實在在的。”
“那麽為什麽丟失那條項鏈,會令你如此恐懼?”他一針見血,“你的整個存在,你的所有意義,或許隻是大自然和神祗之間的一個遊戲……所有生命個體懷著生存痛苦出生,然後走向注定的死亡,價值隻有虛無,可是你甚至連虛無都不如,隻是荒謬。”
她臉上驟然失去了血色。她想抗拒,她想否認,但她經久撕扯的內心卻在附和著他的每一句話。
她拒絕著外界,以銅牆鐵壁堅守自我,寧肯怪誕孤僻勿要凡庸平常,固執地追求絕對的個別性與獨立性,豈不本就是為了抗爭虛無的恐懼,以免自身脆弱的存在溶解於大道自然中?
“你是不是知道什麽?”她終於問,“我的項鏈……?”
他不回答,而以神秘而悠遠的語調作結說“轉瞬即逝的荒謬,在絕對的永恒之美麵前,又怎麽可能強大呢?除非荒謬能帶著美一起滅亡。”
比賽在這時結束了。
她茫然注視著克裏斯蒂亞諾離場時不甘、懊喪的麵容,徹底失神,仿佛正在虛空中遙望對岸的實景。
“再怎麽回避,這種絕境也遲早會降臨,安娜。”他按住了她的肩膀,“現在,我令你暫時離開他,你也可以清醒地,仔細地想清楚了……晚安。”
她的目光轉向了那幅《十字架上的耶穌》。
深淵般無邊無際的黑色空間裏,十字架上崇高的耶穌被聖光所照耀,作為無限黑暗中的一束熾烈的光明,遼遠神秘,攝人心魄。
“美是什麽?”她困惑地問出聲。
伊格納西奧在臥室門口停下了腳步。
“你問我的話,我會說,美即地獄。”
美即地獄。
她的身體冰涼,靈魂顫栗。
……
克裏斯蒂亞諾很想睡覺。
等太陽升起,一切就又會重新開始了。而且,他雖然擁有整個足壇最強悍的體質,但最近每周雙賽沒有輪休的強度,也同樣需要好好休息才能應付。
可是他翻來覆去了很久,隻覺身上好像長了刺一樣,怎麽都睡不著覺。
於是,他隻好唉聲歎氣地下床,又進室內浴池泡了個冷水澡。
冰冷的水刺激得他全身毛孔收縮,卻沒起到鎮靜的效果,反而令他更清醒地品味著所有的挫敗、煩惱、愁苦。
他煩躁地沉入了水裏,安靜地潛伏著,把自己與外部世界徹底隔絕。
他很想贏,也隻想贏,但他偏偏又輸了,輸給巴塞羅那,輸給梅西,甚至還輸給了自己——他今天踢得像狗屎一樣,還錯過了那麽多好機會,簡直比那次5:0還糟糕。
輸,已經足夠讓他惱恨得想殺人了,可竟還不是全部。
安娜已經離開了很長一段時間——好吧,嚴格來說並不算很長,但正常情況下,她幾乎一分鍾也不願意離開他身邊,可是這回,她就這樣莫名其妙地去了意大利。最不可理喻的是,她甚至一次也沒聯係過他。
比賽之前,克裏斯蒂亞諾本以為,她會打個電話為他鼓勁,因為過去每次無法在現場支持他時,她都會那麽做。
但是這次,她沒有。
他的憤恨立即又升級了,發泄的對象卻遠在天邊。他想把失意宣泄在球場上,結果反而又遭受了更嚴重的打擊。
饒是如此,德比結束後,他卻仍習慣性地認為他將會聽到她的溫言軟語——在他心情跌落到穀底的時候,她永遠都會不遺餘力地給他最好的安慰,從他們最初相識起就是這樣,從沒有一次例外。
他甚至還計劃好了,一旦她打過來,他該用怎樣的冷言冷語來報複她對他的傷害,並且為這樣的想象而暢快不已。
然而,他最後連一條短信也沒等到。
自作多情。
克裏斯蒂亞諾漠然起身,冰冷的水珠與空氣接觸,體表立即泛起一層雞皮疙瘩。他沒有擦拭,就這樣光裸著身子,赤腳一步步走到鏡子前。
他曾經瘦弱單薄,像根細長的豆芽菜,但他最終用強硬的意誌、日複一日的苦練,雕琢出了一具剛勁有力的肉體。沒有發膠,他濕漉漉的深色頭發恢複了天生的鬈曲,清秀的麵貌仍保有少年的稚嫩無辜。
這正是她所迷戀的樣子吧?
他還記得,那一回德比慘敗後,她是如何親吻他,撫摸他,然後騎在他身上忘情地呻`吟……如果她今天在他身邊,大概也會是如此了。
在她離開以前,他好幾次拒絕了她的求歡,她那種撫慰寵物的耐心或許也已經為此而被耗盡了。
“你隻是個漂亮的傻瓜。”他自嘲地笑道,總算用毛巾擦幹身體,穿回衣服。
他還是睡不著,就坐在昏暗的客廳裏發呆。
安娜麗塔那張側麵頭像就掛在他的麵前,他盯著它,不由留戀起了那些甜蜜的點滴,心裏酸酸澀澀。
她對他那麽好,難道真的隻是貪圖他的身體麽?
如果她愛他,為什麽又完全不能信任他,總是神神秘秘?她為什麽非離開不可?為什麽她什麽也不肯告訴他?
臨走前,她對他發了那樣的誓言,結果到了現在,她什麽也沒做。
他搞不懂她,永遠都是這樣。
越想越是憋悶,克裏斯蒂亞諾順手從桌上取了個瓶蓋,百無聊賴地開始練顛球。
瓶蓋太輕,形狀也不規則,難度也非顛足球可比,不過這對c·羅納爾多來說不是問題。他兩腳`交替,不斷踢起瓶蓋,不時施展花式,而瓶蓋始終穩穩地處於他的掌控範圍,如果有人旁觀,必定忍不住鼓掌叫好。
突然,他的動作出現了意外失誤,瓶蓋遠遠地飛到了一邊,在地上滾了兩圈,最後躺倒。
克裏斯蒂亞諾呆呆地看著它,壓抑的苦悶忽然像斷了弦一樣爆發。
他沒用到連踢個瓶蓋都踢不好,難怪他今天會輸球。
他抿緊嘴唇,喉嚨泛酸,淚水濕潤了他的眼睛。
他並不願意哭。他竭盡全力地克製嗚咽,逼回眼淚,可是滾燙的熱淚還是一滴滴流了下來,然後一發不可收拾地奔湧而出。
在黑暗中,他斷斷續續地抽噎著,不由自主地取出手機,淚眼朦朧地盯著屏幕,盼望它能響起來。然而,四周回響的始終隻有他的哭泣聲。
他帶著哭腔斥罵說“去死……”
這時,有隻小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怔住,發覺小克裏斯蒂亞諾正在他身後好奇地看著他。
“爸爸?”小克裏斯蒂亞諾眨巴著巧克力色的大眼睛,“哭?”
他的心融化了,立即擦幹臉上的淚痕,把兒子抱到懷裏。
“這麽晚了,你不該起來。”他輕斥說,“睡覺。”
小克裏斯蒂亞諾抓住他的衣領,嚅嚅地發聲“一起睡。”
他頓住,對兒子溫和地一笑“好啊。”
他正要將小克裏斯蒂亞諾抱到自己的房間時,忽而僵住。
“媽媽?”小克裏斯蒂亞諾用詢問的目光說。
他沉默了一會兒,不悅地冷哼說“你沒有媽媽,從來都沒有。”
不料此言一出,小克裏斯蒂亞諾竟皺起細眉,嘟著小嘴,一副無比委屈的樣子。
他連忙寬慰說“嘿,克裏斯蒂亞諾,你雖然沒有媽媽,但你有爸爸,一個超級棒的爸爸,這也很好。”
小克裏斯蒂亞諾不高興地用力搖頭。“安娜。”
他霎時氣惱怒不已“我都說了,她不是你媽媽!而且你該忘了她了,因為從今天開始,我跟她斷絕關係!”
小克裏斯蒂亞諾看上去更不開心了。“安娜。媽媽。”
他隻得無奈地翻白眼。“她到底對你做過什麽?”
然而他明白,他也沒什麽資格責怪小克裏斯蒂亞諾——他剛剛的氣話再不留餘地,也並不含任何真正的決意。他的心中仍然抱有期待。
因此,他順勢拿起手機,出神地看著屏幕,目光漸漸變得殷切。小克裏斯蒂亞諾好像知道是怎麽回事,貼在他的身邊一起盯著,等待鈴聲響起。
還是沒有電話。
克裏斯蒂亞諾一下子又惱火了,對著屏幕咬牙切齒地說“安娜麗塔·曼加諾,我給你最後一次機會,十秒之內你再不打來,我們就立刻分手!
十,九,八,七,六……”
數到這,他懊惱地放慢了一倍的速度。“五,四,三,二,一。”
沒有動靜。
他氣急敗壞“不打就不打!永遠也別打來!”
然後,他立刻寫了一條簡短的短信“我們分手。從今以後,你永遠也別再來找我。”
正想發送時,他的怒氣卻冷卻了,手指徘徊在按鍵上,怎麽也點不下去。
小克裏斯蒂亞諾恰好在這時怯怯地拉了拉他的手。“安娜?”
他順勢放下了手機,對兒子攤手“瞧,不是我要和她分手,是她不要我們。這次她連聖誕節也不會回來跟我們一起過了。”
小克裏斯蒂亞諾卻隻留意到那個令他興奮的詞,眼前一亮“聖誕節。”
“是的,聖誕節。”他有氣無力地對兒子笑了笑,“到時候,我們一起回馬德拉。”
小克裏斯蒂亞諾又歪了歪頭“安娜?”
他撇了撇嘴,低頭存好短信草稿“看在克裏斯蒂亞諾的份上,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如果到了聖誕節你還沒準備好一個完美的道歉……永別!”
小克裏斯蒂亞諾懵懂地眨眨眼。
……
十二月二十四日,克裏斯蒂亞諾和所有親密的家人朋友齊齊回到了馬德拉島的家宅中,攜手布置聖誕樹。
“你怎麽了,克裏斯?那麽陰沉?”裏奇問他,“因為女朋友來不了?”
“她不是我女朋友了。”他粗暴地往聖誕樹上掛了個鈴鐺,“我們分手了。”
裏奇訝異地睜大了眼睛“什麽?真的?為什麽?”
“啊……說來話長。她去意大利之前,為了某些很難解釋的原因,我們吵了一架,而她走了以後,她一次也沒聯絡我!我說過,如果她到了聖誕節還不打電話給我的話,我就和她分手。”
“呃,就是這樣?”裏奇嚐試消化了一下,“等等,你冷靜一點……記者都拍到她天天在排練,也許她隻是太忙了。”
“狗屁!忙到那麽長時間一個電話都沒空打?除非她不在乎我!”克裏斯蒂亞諾怒道,“既然是這樣,我一定要和她分手!”
裏奇聽出了他話中隱藏的信息“這麽說……你們還沒有真的分手,是嗎?你隻是在自己發脾氣而已。”
“不,這不是玩笑!我連分手短信都寫好了。”
裏奇笑了起來“你真的會發嗎?”
“當然!”
“那你還等什麽?”
克裏斯蒂亞諾扁扁嘴,拿出手機,咕噥說“的確是時候了……”
裏奇對他做了個請的手勢。
克裏斯蒂亞諾在他越發戲謔的目光下尷尬地停頓了一會兒,但賭氣的念頭再怎麽作祟,他最後也還是沒能把短信發出去。
“不,不對。”他好像忽然想到了一個關鍵的點,“我說的是聖誕節……但今天是平安夜。”
裏奇忍住笑,配合地點點頭“沒錯,要分手也該等到明天。”
克裏斯蒂亞諾扭頭不語,心中暗自連聲咒罵著安娜麗塔。
……
第二天,聖誕大餐吃完了,家庭氣氛溫馨和諧,唯獨克裏斯蒂亞諾烏雲蓋頂。
小克裏斯蒂亞諾正在他周圍無憂無慮地玩鬧。他坐在沙發上,盯著毫無動靜的手機,臉色越來越難看。
“準備等到淩晨十二點,聖誕節過了再宣布分手?”裏奇笑問。
“不,現在,立刻。”他氣衝衝地說,翻出了短信存稿箱。
然而,和前幾回一次,一到要發送的關鍵時刻,他就下不了手了。
裏奇在一邊交叉著雙手,一臉看戲的表情。他抓狂極了,發也不是,不發也不是。
小克裏斯蒂亞諾看到這熟悉的場景,適時地放下玩具,邁動笨拙的腳步來到了他的身邊。
“安娜?”小克裏斯蒂亞諾又問,“媽媽?”
見此,他眼睛一轉,故意說“她不是你媽媽。我們已經分手了,你再也不會見到她了。”
小克裏斯蒂亞諾果然一下子哭喪著臉,好像馬上就會哭出來似的。“不。”
他露出一副苦惱的樣子,把兒子拉到懷裏“不?”
“不。”小克裏斯蒂亞諾堅決地點頭。
“好吧,拿你沒辦法……那我再給她一次機會。新年。”
裏奇滑稽地搖了搖頭,小克裏斯蒂亞諾似懂非懂,喜笑顏開。
……
室外,新年的璀璨煙火在馬德拉的夜空中燦爛綻放,閃爍的火光不斷掠過克裏斯蒂亞諾陰沉的麵孔。
裏奇探問道“她還沒打來?”
“沒有。”他慍怒地說。
“嗯……連新年祝福都沒有,的確是有點過分。”裏奇煞有其事地點點頭,“你是該和她分手了。”
克裏斯蒂亞諾當即氣惱地取出了手機。
但最終,不出所料,他還是按不下發送鍵。
見狀,裏奇拍了拍他的肩膀“承認吧,克裏斯,你舍不得和她分手。既然是這樣,你該主動打給她,和她好好聊聊,別再這樣別扭下去了。”
“開什麽玩笑?為什麽是我主動打給她?做錯事的那個人又不是我!”他惱羞成怒,“還有,誰說我舍不得和她分手?是我兒子不舍得她!是不是這樣,克裏斯蒂亞諾?”
小克裏斯蒂亞諾正在看煙火,聽到父親的問題,回頭看了他一眼,茫然地撓了撓頭。
“好吧,好吧。”裏奇忍俊不禁,“那麽,這次你要不要看在他的份上,再選個日子給你女朋友一次機會?”
克裏斯蒂亞諾竟真的低頭沉思了起來。
想了一會兒,他嘟囔說“一月二十一號。”
“一月二十一號?”裏奇疑惑地重複了一遍,“那是什麽特殊的日子?”
“我們邂逅兩周年紀念。”他悶悶地回答,“去年那個時候,她親手剪了好幾盞示愛的鏤空紙燈,在晚上偷偷把它們拿出來點亮,那些肉麻的圖案就映滿了整個屋子……她說下一年會給我更有趣的驚喜。”
說到這,他不滿地哼了一聲“如果那天她還是沒有行動,我絕對不會再給她機會了。”
“不不不。二月五號,你還可以再給她一次機會。”
他怔了怔“我的生日?”
“是的,你的生日。就算那天過去了,也沒關係,因為接下來就是情人節……總之,節日一個接一個,說明你永遠不需要和她分手。”
克裏斯蒂亞諾總算領悟了他的調侃,羞惱地揮了揮手“去你的!一月二十一號!那就是她最後的機會!”
裏奇笑而不語。
……
一月二十一號,周六,裏奇到了克裏斯蒂亞諾家裏做客。
在室外陪他打了一會兒羽毛球,裏奇中途叫停,放下了拍子,坐到藤椅上休息。
“到此為止吧。”
克裏斯蒂亞諾愣住,不滿地抱怨“勝負都沒分出來。”
“我輸了。”裏奇說,“你火氣那麽大,我應付不了。”
“什麽跟什麽?”克裏斯蒂亞諾追到他身邊,企圖把他拉起來繼續,“打完這局再說。”
裏奇擺了擺手,揶揄地問道“你今天和女朋友分手了嗎?”
他僵了僵,幹笑起來。“哈,你提醒了我。”
緊接著,克裏斯蒂亞諾拿起桌上的手機,再次重複了那糾結的輪回,手指與發送鍵之間僵持不下。
“怎麽樣?是不是決定等到生日再說?”
“瞎扯!”克裏斯蒂亞諾當即否認,“隻是……我覺得,用短信分手,太輕率了。”
“是嗎?但據我說知,你就是這樣甩掉內蕾達的。”
“那不一樣。”他辯稱,“她比內蕾達更可惡一百倍,所以,所以……”
裏奇看不下去了,好笑地說“克裏斯,你就直接打個電話告訴她,你很想念她吧,不要和自己過不去了。”
“什麽?你腦子進水了!就算我要打電話,也是該告訴她,我有多恨她,然後宣布分手。”
裏奇失聲大笑,連連點頭“也不壞。我相信她一定聽得出,你的想法和你的說法是反的——行了行了,別瞪我,你想念她也好,要分手也好,趕快告訴她吧。你都為這件事煩惱了多久了?”
克裏斯蒂亞諾冷哼了一聲,終於還是依言撥通了號碼,把手機貼到耳邊。“我一說要分手,她一定會很害怕,然後拚命地挽留我……不過這次,不管她怎麽求我也沒用了。”
裏奇忍笑點頭“是的,是的,你已經鐵了心要結束這段關係了。”
克裏斯蒂亞諾一副傲慢的表情,心裏卻漸漸忐忑了起來——他真的有好長一段時間沒有和她說話了。他不知道究竟會發生什麽。
然而,不一會兒,他不可思議地瞪大了眼睛。
裏奇正對他的反應困惑不解,耳邊就突然響起了他的連環咆哮。
“她掛我的電話?她掛我的電話!她掛我的電話!”
裏奇慌忙企圖安撫他“克裏斯,冷靜,冷靜——”
克裏斯蒂亞諾這下卻已徹底暴怒了,對著手機大聲咒罵“狗屎!安娜麗塔·曼加諾,你這次就算送來全世界的玫瑰花,說一萬句甜言蜜語,再跪到大街上求我,也別指望我原諒你!你他媽的就是個無恥的騙子——”
他突然詞窮了,隻得發泄地怒吼了一聲“啊啊啊啊——!真見鬼!”
裏奇大氣都不敢喘一下,等他看起來似乎平靜了些,才小心翼翼地問“她不肯聽你的電話?”
“是的!”
“為什麽……?”
“我怎麽知道。”
“那樣的話……”裏奇遲疑了一會兒,“其實你可以親自去意大利找她問個清楚。反正你有私人飛機,來回很快。”
克裏斯蒂亞諾馬上又爆發了“什麽?!錯的又不是我,我卻要去飛意大利討好她?她以為她是誰?!”
裏奇放棄。“我什麽也沒說。”
克裏斯蒂亞諾白了他一眼,沒好氣地自言自語道“她以為她是誰……?我一開口,多少女人搶著做我的女朋友?我幹嘛要在乎她?”
“但是……你的心情還是很壞。”
克裏斯蒂亞諾氣呼呼地別過頭,一言不發。
然後,他冷不防地要求道“跟我去巴黎,明天早上就回來。”
“哈?”裏奇反應不過來,“去幹什麽?”
“玩。”他簡短地回答,“你不要去的話,我自己去。”
“好吧,我陪你去……如果這能讓你心情好起來的話。”
“非常好。”
作者有話要說正在快進拉進度的我……本來不想隔好幾天更,不過感覺各種玄學太趕客,於是我合並了兩章,堅決要把世界第一可愛的羅美人拖出來拉人氣留客人……
車軲轆話,反饋啊反饋……養肥黨,我打!就算做養肥黨,至少也要補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