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屠蘇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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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 有一種草叫屠蘇,有一種酒叫屠蘇酒,有一個草堂叫屠蘇草堂。這三樣都在一個地方,叫屠蘇邑。
屠蘇草,葉兒寬,色沉,泛紫,所以也叫紫蘇。屠蘇邑依山而居,漫山遍野的爬滿了屠蘇,散著宜人的清香。不知是從哪一代人開始,屠蘇邑的家家戶戶,凡是蓋了房屋,均要在屋簷下描了一株株的屠蘇草,房屋一年年的風吹日曬、雪浸雨淋,日漸的衰敗,缺了瓦、蛻了牆皮,唯有屋簷下的屠蘇草,隔三差五的描一遍,日日的新,永遠換發著生命力,長過了後山的屠蘇。
不知是屠蘇邑哪一位先輩,發現了屠蘇草的一個秘密,可入菜,雖談不上美味,但並不難吃,這已經是天大的福分了。在遇上災荒年的時候,這漫山遍野的屠蘇草救下了屠蘇邑一個又一個的人,最慘的時候,後山的屠蘇幾乎消失殆盡,可盡管如此,仍舊堅持了過來,後山不過幾年又爬滿了屠蘇,屠蘇邑也終究沒有餓死了一個人。屠蘇邑的人,尤其是老人對這漫山遍野的屠蘇有一種特殊的情感,即使不是災荒年,隔兩日也必得嚐上一嚐這屠蘇,過了嘴,下了肚,這才算安了心。
發現屠蘇又一個秘密的是農家的先輩,入酒,當然不止是隻有屠蘇草,另有其它藥草入酒,製屠蘇酒的方子,屠蘇邑的家家戶戶皆知:赤木桂心七錢五分,防風一兩,菝葜五錢,蜀椒、桔梗、大黃五錢七分,烏頭二錢五分,赤小豆十四枚。
製屠蘇酒還有最重要的一步,入井。屠蘇酒歸根到底是泡出來的,不是釀出來的。屠蘇邑上上下下、大大小小共有一十三口專用來製酒的水井,但是尤以一口井出的酒最佳,此井便位於屠蘇草堂院內,屠蘇草堂不比聖草堂,便是真正的草堂了。
屠蘇草堂屬於屠蘇邑,但不屬於屠蘇邑上的鄉民所有,這裏屬於農家。住在屠蘇草堂的農家子弟,無論是哪個,俱為屠蘇邑鄉親所拜服。雖說也是莊稼人的打扮,但舉手投足還是有別於他人。就說這些農家子弟,有的看著年紀不大,偏又什麽農活都做得,田間地頭的花花草草,世居屠蘇邑的老農都不識,偏這些農家子弟識得許多,哪個人能吃,哪個雞能吃,哪個豬吃得羊吃不得,說的一清二楚,為此,屠蘇邑的人家省下了不少喂食的糧食。
這些年來與屠蘇邑鄉裏鄉親混的相熟的是許行。許行在屠蘇邑的鄉親眼裏便不止是拜服了,可謂敬若神明。在屠蘇邑鄉親的眼裏,許行是可以知道天上的事情的。刮什麽風,下多大的雨,這些神秘莫測的事情,在許行這裏料的準準的。這可不就是神明了。是以許行成了屠蘇邑的風向標,哪怕是晴空萬裏,隻要許行不幹活要回去,眾人準跟著回去,當然,基本上不多時天色就變。
這一日,許行歇了手裏的活兒,返身回去,屠蘇邑的莊稼漢也一並跟著。許行察覺,回頭道一句:“不下雨,回去幹活吧,有客上門,我回去見客人的。”
“這樣啊,那我們再幹會兒活。”幾個莊稼漢回去了,不虞許行說假話。
許行一個人走在田間地頭的小路,遇著要跟上的莊稼漢,忙解釋一句,打了招呼,繼續走。
許行回到草堂,籬笆外便見一人坐在屋前台階上,一手端了水瓢,滋滋有味的喝著,不用說也絕不是水。
“主人還沒到,你這客人就自己招待自己了。”
“自己動手,豐衣足食,這一向是我墨家傳統。這屠蘇酒我可真是想念的緊啊。”說話之人身形高大,粗衣蔽體,半卷兩條褲管兒,一雙大腳著破爛草鞋跨三階踩在地。
“老田,這次要勞駕你去?”許行進了來,並排坐在台階上。
“等會兒再說。”說著一飲而盡,滋下嘴,頗為滿足。
“屠蘇酒可在外越傳越神了,你聽聽啊,一人飲之全家無病,一家飲之十家無疾。還有還有:日飲屠蘇歲長生。這屠蘇酒快成長生藥了。”
“這話說的可就不著邊際了,屠蘇酒雖說有幾分藥性,但也隻是去寒熱,溫養髒腑,防範疫情,可不是包治百病。”許行聞言一樂。
“老許,要不你我兩家聯手,做做這賣酒的營生?”田同打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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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也未嚐不可,總的來說,常飲屠蘇酒還是有幾分好處的,說包治百病長生不死是假的,可擋一些小病小災延年益壽還是可以的。”許行很是認真的附和。
“老許,你還當真了,我說笑的,你我兩家,哪有做買賣的種子。”田同道。
“你我兩家門人弟子遍天下,與其照顧別家的生意,不如便宜的自家,至於其他的,隻要有人買還怕不能賣。”
“這倒也是。”
“老田,就這麽說定了,這邊我來說,墨家那邊你安排。”許行拍拍田同。
“行,老許,你窩在這地方好幾年了,《四時月令》寫完了嗎?”
“還沒,一半吧。”
“真夠磨蹭的。”
“慢工出細活,你墨家的不會不知道這個道理吧。”
“得、得、得。我不跟你說這個。我們什麽時候走?”田同揮手打斷了許行。
“怎麽突然走的這麽急?可是生了什麽變故?”
“兩邊這一下交上手了,南蕭關李將軍帳下‘急先鋒’呂魁率兵一千,盡皆身死漢中郡舞陽縣外密林,呂魁連個全屍也沒落下。如今,南蕭關和昭關是拉開了陣勢,怕是要大打出手了。”田同解釋。
“這兩邊賣的是什麽藥?”許行疑惑。
“誰知道呢?幾個賊匪牽扯出這麽大的陣勢,明擺著是糊弄人。誰知道這背後兩家揣的是什麽心思?”田同不滿抱怨。
“別管什麽心思,到頭來收拾爛攤子的還是你我兩家。”許行歎一句。
“奶奶的,擦屁股的事情回回是我們。”田同罵一句。
“別發牢騷了,我們就是幹這個的,要不然這長生位也沒你我兩家的份兒。”
“這長生位你我兩家能占幾席?占大頭的什麽時候輪到你我兩家了?憑什麽對我們揮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奶奶的。”
“哎,同人不同命,真要問,就得問祖師爺了。”許行歎一聲。
“祖師爺?我看祖師爺早把我們忘了。”
“老田慎言,這種欺師滅祖的話你也敢說?嫌命長了?”許行板下臉來嗬斥。
“這不是沒外人嘛!不說了不說了,我去打酒,多裝點兒。”田同起身走了。許行歎一聲起身回屋收拾。
殷開山從軍候升了校尉,意味著可以再進一品,那就是四品了,又可添甲子壽元。但從殷開山的臉上看不到任何的喜悅之意,有的隻是嚴肅的表情。
殷開山此時不在拒虎營,而是昭關。隨著嘉獎令而來的還有調令,殷開山是獨自一人來的昭關,撇下了所有的部下,高頭是殷開山生生給踹回去的,非是殷開山不願老部下追隨,而是殷開山知道此行的下場。
臨行前,殷開山見了蘇武,沒多說什麽,提了兩個要求。第一個便是要求孤身一人離開,蘇武應下了,隻是殷開山的部下難以保全原來的樣子了。蘇武說的清楚,一個個都得打散了塞到其它的軍營裏,拒虎營還是拒虎營,不過殷開山這一支數千騎的隊伍要沒了。殷開山沒說二話,應下了,殷開山明白,隻要還在拒虎營,還在蘇武麾下,這些人不會受多大的委屈,這算不得什麽,他殷開山還沒到可以立旗的份兒上,談不上什麽可惜不可惜。
第二個要求就是自家的小子了,殷開山是無根浮萍,無權無勢,但隻要蘇武點頭,殷開山還是放心的。雖說這樁買賣殷開山做的不漂亮,但還是硬著頭皮咬著牙做了,這就不能不見回報。殷開山看著蘇武點了頭,也就放下心來。最後在蘇武麵前恭恭敬敬行了一禮,道了一聲:“將軍保重。”
蘇武回給殷開山一頓馬鞭,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下手狠。殷開山就頂著臉上的血道到了昭關,頻頻引人注目,殷開山沉著臉不予理會。
該來的還是來了,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今早的軍帳議事,匯集了昭關大大小小的將領,能進帳的最小的也是軍候,還得站著。殷開山第一次享受了校尉的待遇,軍帳裏有了一席之地而坐。
定下的策略並不難理解,簡單的來講,需要一支輕裝騎兵攻南蕭關一側的漁陽郡,一定要聲勢浩蕩,這樣才能引出南蕭關的兵馬。自有伏兵招呼南蕭關的援兵,隻是一點,這支輕裝騎兵怕是很難回來了。
魚是都喜歡吃的,可魚餌誰都不願意做。有些事情不用說到明麵,但人人都懂,不懂的也不會站在軍帳裏。可越是心知肚明,越得做足了姿態。是以做魚餌這活兒還不能由上麵吩咐。
軍帳裏,孫將軍細細的說罷行軍的軍事部署,問一句:“誰願意領這支輕裝騎兵?”
軍帳裏寂靜無聲,誰也不會去看殷開山,但殷開山明白這是自己的活兒,否則何必調自己來呢。偌大的拒虎營莫非就安置不下一個校尉?做人最怕的就是不知趣兒,這個時候矯情就沒什麽意思了。殷開山幹脆利落的起身,朗聲道:“殷開山願往。”
“看來殷校尉是立功心切啊!那就願殷校尉旗開得勝。”眾將一陣輕笑,氣氛活躍了許多。
接下來的任務分派,眾人踴躍了許多,不多時分派完畢。
四月二十二,夜裏子時,昭關塞外,夜色籠罩下,一片片的鐵甲。
“將軍,子時已到。”一騎上前來報。
“傳令,點火把。”殷開山下令。
“是。”
不一會兒,夜色下,一片一片的火點兒升起,火光閃爍著一片一片的鐵甲。殷開山臉頰上未愈的血痕依舊可怖,尤其是在搖擺不定的火光映照下。
“走。”殷開山高居火把喝一聲,夜色下的點點火光慢慢攢動起來,而後隨著雀躍的馬起伏著,像一條流動的河流著了火,流向遠方,流向漁陽郡,聲勢浩蕩。
行五十裏,長長的火的河流中,少了一截兒,一隊軍馬,熄了火把,脫離了火的河流,去向別處。再行二十裏,這條火的河流變窄了。如此,一路百餘裏,不斷有兵馬熄了火把脫離出去。殷開山不停,行至漁陽郡前,已隻剩下火星點點,寥寥五百騎。
“且住。”殷開山喝止了隊伍,轉過身來。火光下可見,馬上諸人一個個俱是疲憊之色,麵容老邁,身形瘦削,座下馬匹也是瘦的可伶,毛發雜亂。殷開山嗤笑出聲:“看來孫將軍帳下有一位好金曹啊,很會精打細算。”
“哈哈,將軍有所不知,此人本就姓金,單名喚喜,可不是正好應了精打細算四字。”隊伍頭前一人應一聲。
“怎麽回事都清楚,再往前就是漁陽郡了,我下一道令:隻放火不殺人。記下了?”
“您是將軍,我們聽您的。”
“好,那就走。”殷開山掃視幾人一眼,引馬頭回轉,夾馬前行。
這一夜,漁陽郡雞飛狗跳,數不清的人家呼天搶地,數不盡的房屋燃起大火,蔚為壯觀。
天光漸亮,殷開山引五百騎回返,不等到塞外,便遭遇了敵人。殷開山喝停隊伍,下了令:“這一次,隻殺人不放火,走。”
殷開山當先殺入了敵營當中,身後的夜色下,數不盡的房屋燃著熊熊的火,照亮了天際。五百騎衝進了敵人的陣營,再沒有出來。
天色大亮,一封軍報傳到了孫靈手中:捷,殲敵八千餘,退敵五萬,傷亡一千八百餘人。
與此同時,拒虎營的蘇武手中也有一封軍報:殷開山率兵五百,孤軍深入漁陽郡,燒毀房屋不可計數,後與敵軍遭遇,寡不敵眾,全軍覆沒,屍骨無存。
蘇武抄起了馬鞭,一下又一下的摔打著身前的矮幾,直打的四分五裂,罵罵咧咧道:“叫你他娘的不聽話,叫你他娘的擅作主張,叫你他娘的大發慈悲。”
帳外左右各兩個衛士站得筆直,噤若寒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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