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吳良津(三)
字數:7041 加入書籤
nbsp; 一年多的時間,吳良津長高了許多,不用再惦著腳扒桌沿兒,也不必腳下墊磚快兒,這褡褳裏也裝了水壺。
這一日,這一老一小在一處鬧市口,天算老道的行頭也邋遢一些,用老道的話講,在這地方若是穿得一塵不染,一派的仙風道骨模樣反倒壞事兒,隻會嚇得過往行人躲得遠遠地,這地方畢竟算不得富裕,比不得漢茂縣的縣城,見過大世麵的人多。
不過這一日天算道人遇到了對手,吃這碗飯的人並非天算老道一個,說起來應該是天算道人嗆行了,對麵不遠處支桌的“張鐵口”據說已經在此盤桓十數載,算得上是名聲在外,據說向來是隻要出口,一字不易,而且頗為準確靈驗,人送外號“張鐵口”。
準不準確、靈不靈驗,這吳良津不知,不過“張鐵口”的生意確實不錯,自這一大一小在此支起桌子,有一個多時辰了,看著一個一個的行人走到“張鐵口”麵前坐下,抽根簽兒,“張鐵口”一副神秘莫測的模樣,前後不過幾句話,這人乖乖摸出銅錢,小心翼翼畢恭畢敬的放在桌上施禮離開,不多時竟然在桌前排起了一支小隊,頗有些生意興隆應接不暇之意。與之相比,天算道人這邊可就有些淒慘了,一個多時辰無一人上前,來人均是徑直走到對麵。
天算道人的麵色是以也有些難看,不禁腹誹:“有眼不識真道人。”不過卻也沒什麽好辦法。這營生比不得其它的買賣,生意不好可以吆喝幾聲,實在不行說兩句好話,哪怕拉下麵皮強拽過一兩個也可以。所以天算老道盡管有些著急,但也隻能酸溜溜的腹誹兩句。若非墜著吳良津這個小尾巴,天算道人礙於顏麵,早就另換地方了,不過在吳良津麵前,實在不好敗退。
“來了、來了,這下老小子有罪受了,轉機來了。”天算道人興高采烈的看著幾個人怒氣衝衝的衝了“張鐵口”而去。
為首的一個漢子上去二話不說,先是一把揪住了“張鐵口”的衣領,喝一聲:“招搖撞騙之徒。”
這“張鐵口”倒也沉得住氣,依舊是麵不改色的高人模樣,不慌不忙道:“有話好說,拉衣扯袖成何體統,有什麽事情細細道來。”
“七日前,我因失物一事前來卜卦,聽信了你的胡言亂語,一路向西尋了七日,早過了你說的五日,可依舊一無所獲,這如何說?”
“張鐵口”慢條斯理的說道:“你這人,粗心大意,不好好尋找,卻來此胡攪蠻纏,失物必在西方,隻是南北找到,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休要在此糾纏,你若是心疼你那兩個銅錢,拿去就是。”
“‘張鐵口’已在此行走十數年,向來算的精準,小夥子不如再回去找找。”周圍不少人上來幫腔,看來這“張鐵口”在此地有幾分威望。
這種事情既無證據可講。也無理可循,沒有辦法,這漢子隻能恨恨撂下一句狠話:“你等著。”悻悻然離開。
這樣的結果自然非天算道人所樂見其成的,在這人路過的時候,聲音洪亮的道了一聲:“無量天尊。”成功的吸引了這漢子的注意。
“老道,你可有真本事?”這漢子看來對於此道還是頗為信任的。
“言之不中,分文不取。”天算道人趁熱打鐵,以退為進,再一次成功的將此人吸引過來。
“那你給我算算。”
“丟的何物?”天算道人輕擼長須。
這漢子有些猶豫,不知該不該說。
“既已失,有何不能言。”天算道人的語聲有些冷冽了,像是動了怒氣。
“我新購的一處庭院,酒後失了到手的房契。”這漢子期期艾艾的還是說了。
“在何處飲的酒?”
“新屋裏。”
天算道人裝模作樣掐指一算,頷首緩緩道:“回去吧,在酒醒之地,方圓十丈細細的尋找,必有所得。”
“當真?”
“去吧。這一卜分文不取,若是找到,你再來。”天算道人麵露不耐之色。
這漢子猶猶豫豫的離開了。天算道人這一卜倒也不凡,“言之不中、分文不取”成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功的吸引了人們的目光。路過一年長婦人和一年幼的姑娘就被天算道人一番言語吸引而駐足,在這漢子離開後上前來。
“道長。”出聲的是年長的婦人。
天算道人嚴肅的看著二人,這樣的時刻,天算道人是絕對不會先開口的。
“道長我們測姻緣。”年長的婦人再次說道。
天算道人直接看向了躲在婦人身後的年輕姑娘,這姑娘未語臉頰已經透紅。
“姑娘寫一字吧。老道為姑娘測一字。”老道指指桌上的筆墨。
這姑娘扭捏上前,提筆略一沉吟,目光一閃,字跡秀氣圓潤,可卻寫下一個“弓”字。
“弓加兩條辮就是弗,看來姑娘現在說的這段姻緣一定不成了,早做了斷吧。”天算道人一言定了調子,話說的很死。
“加兩條辮?為什麽要加兩條辮?”這姑娘怯怯的問。
“你不是梳著兩條辮子嗎?”天算道人道。
這邊兒上的婦人卻是有些狐疑,疑似天算道人信口開河,道:“那我要是也用這‘弓’字測我的姻緣呢?我嫁的如何?”
“那可就糟糕了,你有心來問,弗字加心便是怫,意為憤懣,你兩夫婦一定常吵架。”天算道人又是一言定之,頗為篤定,倒是一番高人做派。
“我可沒辮子,為何也要加兩條辮子?”這婦人有些不悅。
“你乃是接這姑娘的‘弓’字來測,而且你報弓字時,姑娘的兩條辮正在擺。你且說,你們夫婦是不是時常吵架?”天算道人言道。這婦人還沒說話,這姑娘已經連連點頭。
“那這姻緣何時來?”婦人將姑娘不好意思問的問題問了出來。
“勞請姑娘再寫一字。”
這位姑娘略一思忖,再次提筆寫一個“田”字。
“田字加兩條辮乃是用字,用字裏外拆開正是一月,不過“一”字直寫,正好像你們劃道記數,所以我測一個月會有姻緣。”天算道人緩緩道。
這姑娘用手盤起兩條辮,聞言再次提筆,又寫下一個“目”字,鼓了勇氣問:“不知我的姻緣如何?”
“你盤起辮,目字便成眉字,張敝畫眉,恩愛得很。”天算道人頷首道。
這姑娘聞言自然開心,摸出些銅錢,緩緩放在天算道人麵前,恭恭敬敬道一聲:“有勞道長。”不過,那婦人看到這姑娘摸出的銅錢頗有些心疼。
小姑娘滿心歡喜的拉著婦人走了,天算道人小心翼翼收錢入懷,這錢財之物,天算道人向來著緊,是不會放在吳良津肩上的褡褳裏的,須得貼身存放才可安心。
“小子,怎麽樣?”天算道人有些得意了,畢竟有了這一日的飯錢。
吳良津撇撇嘴,不以為意,不會真以為這天算道人有什麽神鬼莫測隻能。
“你還別不當回事兒?我且問你,你可知今日為何以測字為主?”天算道人指指桌麵筆墨。
見吳良津看過來,天算道人得意洋洋道:“此乃老道的本事,此處地界並不繁華,來往行人自然大多不富裕,所以,隻要見了桌上筆墨還敢上前的,必是曉文識字的,在這個地方可以識字的,家境必然不俗,出手自然不俗,所以莫要小看了這一副筆墨,窮富立判。”
不得不承認天算道人有些小聰明。
“你可知我如何斷定那姑娘姻緣不滿?那婦人好吵架?”
對於天算道人的賣弄,吳良津向來不予理睬,因為最後,老道自己就會憋不住。
“告訴你也無妨,聽、哎,快看、快看,這‘張鐵口’又有麻煩上門了,這回不信這老小子還能逃脫。”天算道人興致滿滿的看過去。
吳良津隨之看過去,見是一男一女匆匆上前去,那男的是一臉悲憤,女的臉色蒼白,快到近前,這男人一個胯步上前,直撲“張鐵口”。不及說話,先是一頓拳打腳踢,“張鐵口”也不再是氣定神閑,顯然,這樣的情況出乎了“張鐵口”的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意料,隻是討饒喊救命。
“嗨,這次這老小子可是遭了罪了,活該,一看就是招搖撞騙之徒。”這邊的天算道人可是真心的高興。
最後還是周圍人上前拉開了男人,不過“張鐵口”也確實結結實實挨了一頓揍,見控製住了局麵,顧不得疼痛,喝道:“你是何人,何故下次毒手?”
“你看看,可還如認得?”這男人拉過身後的婦人上前,指給“張鐵口”。
“你這是何意?我‘張鐵口’算人無數,豈能個個記得。”
這男子聞言大為光火,便欲上前,嚇得“張鐵口”忙連連退後,撞上圍上來的人群,叫道:“你還敢行凶?”所幸這男人叫周圍人拉住。
“你們評評理,十年前我離家入軍伍,今日回家一看,發現媳婦兒已另嫁了人。問她是怎麽一回事?她說,因為一直沒收到信,一年前就找這個人算命,他說我死在外麵了,所以又另嫁了人。你們說,此人該不該打?”這男人又是傷心又是激憤。
周圍人聞聽事情由來,也是不好再去勸阻,更有不少年輕人怒罵“張鐵口”,“張鐵口”也是慌了神,著急忙慌不知所言:“這、這種事情,天意難測,變化多端,怎可、怎可怨得我?”
“張鐵口”慌不擇言,更是捅了馬蜂窩,這男子激憤上前,再次出手,也合該“張鐵口”倒黴,賺的銅錢撒了一地,周圍人有見財起意渾水摸魚的、也有看不過眼的,都一擁而上,隻聽得“張鐵口”哀嚎連連。
“你看、你看,此人可完了,久留一地,此乃大忌,最易被翻後賬,而且這種事情也敢輕易決斷,可見此人學藝不精、學藝不精啊,無量天尊。”天算道人說著卷了竹簡,收拾了筆墨。
“民情激憤,這種時候,最易引火燒身殃及池魚,還是溜之大吉為妙、溜之大吉為妙。”顯然,天算道人是打定主意開溜了。
“走。”天算道人低語一聲,見那邊已經意欲罷手,桌子也不顧了,匆匆溜走,吳良津小跑跟上。沒走幾步,卻是被一人拽住,正是卜卦尋失物的漢子。
這下,天算道人可是有些慌神,忙道:“我可沒收你的錢,莫要拽著老道不放。”
“道長真高人也,我丟失的房契,被我喝醉了酒後隨手塞在一本書中了,回家找到了,果然在十丈之內。”來人一臉感激之色。
“那就好、那就好,就此別過、就此別過。”天算道人聞言定了神,偷瞄一眼對麵態勢,急欲脫身,顧不得與這人拉扯。
“道長,不如到舍下小坐,在下聊表感激之情。”天算道人沒走兩步,又被拉住。
天算道人一把推開這人,口中道:“免了、免了。”一大一小匆匆向遠處跑了,一頓小跑,直到不見人影方歇。
一大一小、一老一少二人坐在官路旁的一塊石頭上,大口喘氣。
“水。”天算道人低語一聲,對於吳良津臨危不亂,一直保護褡褳“安然無恙”還是很讚賞的。
吳良津拿出水袋,咬牙拔開塞子交給天算道人,天算道人看吳良津就更舒服了。天算道人咕嚕嚕喝幾口,抬袖一抹嘴,甩給吳良津水袋。吳良津接過慢慢喝兩口。
“嬌氣,小姑娘一樣,男人喝水就得痛痛快快的。”顯然,天算道人已經完全定下神來。又歇一會兒,老道一聲令下:“走。”一大一小兩條身影慢悠悠上了路,天算道人走的不快,吳良津不用趕的很吃力。
“小子,你可知我為何知道那人的房契在十丈之內?”天算道人心情愉悅之下,總是口中不閑,好像不說話就很難受一樣。
“學著點兒,一般像房契這種貴重的東西都會妥善保管,不會無緣無故丟失,此人既然喝了酒,那麽酒後遺忘的可能性最大,一個喝醉酒的人活動範圍能有多大,何況是在家裏,所以最大的可能還是在其喝醉酒的地方。”天算道人洋洋灑灑的娓娓道來。
“哎,你就不能說句話?我可養了你一年多了呀。”天算道人每每說到興頭,對於吳良津的默不作聲就有些氣餒。
一大一小、一老一少兩條身影漸漸的走遠,又是一天。
(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