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茶葉與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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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諾維雅死死拽著狐之助的尾巴,迫使它打消了鑽進背包裏看一眼的瘋狂念頭。毛球站在她的肩膀上,不時躍躍欲試地伸爪子扒拉一下背包帶:“好神奇,您果然很厲害啊!”

    “謬讚了。”她以一成不變的淡定回複把它剩下的感歎堵回去,敲著太陽穴回想了一下購物清單,“茶葉是最後一項……那就結束了,回去吧。”

    “結束了?!”狐之助難以置信地大聲嚷嚷起來,“采購,采購!您隻是買了一大堆泡麵和麵包而已啊?!連熱水壺都沒買,回去要怎麽吃泡麵啊!”

    即便實在喧鬧的集市上,小狐狸尖銳的聲音也顯得過大了。諾維雅接受到好幾道同情詫異無法言說的目光,默默地抬手捂住了額頭。

    ……夠了。

    她不再理會在肩膀上蹦跳抗議的狐之助,邁開步子朝萬屋門口處的紅色鳥居走了過去。

    意識到被無視了的小狐狸蔫蔫地趴了下來,連豎起的蓬鬆耳朵都軟塌塌地垂了下來。諾維雅在心底歎了一口氣,抬起右手在它腦門上安撫地輕拍了一下。

    “接著說吧。‘那振三日月宗近’,怎麽了?”

    猛地想起了這一茬,狐之助的尾巴像接受到了什麽信號一樣噌地高高豎起,在審神者的肩頸間激動地搖來晃去。

    “啊,那個那個!因為他不是您鍛出來的刀,是被自己原來的審神者退回時政的刀啊!”

    她漫不經心地嗯了一聲。

    “‘合不來’,是吧?時政的那個人是這麽說的……”

    “才不是那麽輕鬆的事!”小狐狸更加焦灼了,背上的白毛毛都豎了起來,但又不知道怎麽把事情的嚴重性傳達給心大神經粗的審神者,幹脆又尖著嗓子叫了起來。

    “刀劍在剛被鍛造出來的時候,都會發誓對審神者獻上忠誠。盡管天性熱愛人類,但一旦被轉手,這份信任勢必會遭到破壞。”

    “如果他的練度低,和原先的主人相處時間不長,或許還有培養感情的可能……但是這陣三日月都滿級了啊!”

    諾維雅靜靜聽著,這才找到機會插了話。

    “這說明,他原來的審神者很倚重他?”

    了解了她的言下之意是“或許這振刀劍還保留著信任之心”,狐之助躊躇了一下,還是艱難地決定告訴她真相。

    “其實,被退回時之政府的刀劍付喪神,差不多會被全數銷毀的。”

    “嗯……嗯?”

    “資深的審神者應該都是心知肚明的,”它小聲補充道,“刀劍們也是。”

    紅色的高大鳥居已經近在咫尺了。諾維雅在投下的陰影裏停下腳步,回頭望向燈火闌珊的集市中心,滿溢著的嬉鬧聲。

    “為什麽……用完他以後,拋棄了他嗎?”

    明知道談話的重心已經跑偏了,但縮著脖子的小狐狸還是盡力回答了這個問題。

    “審神者說‘合不來’的話,可能以前和這振三日月發生過不愉快的事情吧。如果鍛出了嶄新的同一振,當然是新的更好了。”

    倒黴的家夥。

    諾維雅隔著一層手套摩挲著右手的手背,嘴角勾起一個譏誚的淺笑。

    “……比我還差勁的主公,也是有的啊。”

    雖然聲音是自言自語的細微程度,但站在審神者肩膀上狐之助還是用自己靈敏的大耳朵捕捉到了,隨之開始炸著毛反駁:“才沒有!啊不是,我的意思是您會成為很優秀的審神者的!不要隨便拿那種人和自己比較啊!”

    “才沒有?”她故意重複了一遍小狐狸的口誤,看著它急得抓耳撓腮的樣子,這才趣味滿滿地補充上下一句,“好了,我就姑且當你是在誇我吧。”

    狐之助這才安靜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了一點。她頓了頓,接著往下說:“三日月的事情,不需要太過擔心。”

    “啊?!明明剛剛說了那麽多,您好歹——”

    諾維雅把毛團從肩頭拎下來,雙臂環繞把它抱在了懷裏。

    狐之助的聲音一下子卡了殼。

    審神者像安撫哭鬧的小孩子一樣,極其嫻熟地用手掌輕拍著它的背部。翡翠一般的綠眼睛專注地凝視著小狐狸,宛若鴉羽的漆黑眼睫在風裏輕顫了兩下。

    她用又軟又輕快的聲音說:“沒事的。”

    “被人這麽關心,感覺真的很不錯啊。謝謝你了。”她展露出一個露水那樣一閃而逝的柔和笑容,又重複了一遍,“不過沒事的,沒問題。”

    “啊……”狐之助暈暈乎乎地在她肩膀上蹭了兩下,“真、真的嗎?”

    寶石般的綠眼睛在它看不到的地方閃了閃,但主人回話的聲音依舊輕而平穩:“嗯。我可是值得信任的審神者啊。”

    右手不由自主地握緊。即使隔著手套,掌心依舊被指甲狠狠刺痛了。

    又是這樣。

    靠著花言巧語騙取信任,博得庇護,最後卻什麽也做不到。

    我果然是最差勁的主公……最差勁的禦主啊。

    你覺得呢,瑪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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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一個人回了本丸。

    一同出門的狐之助在知道她依舊不打算開爐練刀之後歎著氣跑掉了,臨走時還不忘嚷嚷著“改變主意的話隨時可以告訴我! ”之類的話。

    諾維雅點著頭敷衍過去,心知肚明自己可能再也不會主動和誰訂契了。

    她鬆鬆抿著嘴唇,抬手推開了本丸的門。一院的春景驀地撞入眼簾,穿著繁複狩衣的男人坐在長廊下,滿麵愜意地眯著眼賞著櫻花。

    下一秒,付喪神抬頭朝門這邊望過來,正正和她撞上了眼神。

    審神者一隻腳剛剛邁進門,動作不由自主地僵了一下。畢竟是看見了,刻意無視人家似乎也不太好?嗯,是不是要說點什麽?

    於是她抬起右手,像招財貓一樣僵硬地空揮了兩下。

    “……我回來了。”

    三日月注視著努力調整自己的行為模式以適應當下場景的新任審神者,狹長的眼眸裏浮現出一絲愉快的笑意來。

    他配合地說:“歡迎回來。”

    感覺像在攻略遊戲中好容易完成了某個必要關卡,諾維雅鬆了一口氣,緊緊背包帶子繼續往前走。付喪神把垂在頰邊的一縷亂發撩到耳後,左手輕輕拍了一下身旁的空位,示意她可以坐過來。

    諾維雅瞥了一眼他身後空曠的屋子,的確沒什麽進去的欲望。於是把背包抱在懷裏坐了過去,順便低頭扒拉扒拉,掏了一盒剛買的茶葉出來。

    見慣了大風大浪的付喪神倒沒被這個神奇操作嚇到,隻是習慣性地“啊哈哈哈哈”笑了兩聲:“要喝茶嗎,不錯不錯。”

    審神者看看他又看看茶葉,蹙著眉頭不動了。

    “……隻有這個的話可不行呐,”三日月忍住了想回頭進屋去找個杯子的衝動。之前他就看過了這完全是個空蕩蕩的毛坯房,生活用品什麽的不存在的,“雖然說有直飲水,但不是沸水的話就沒辦法吧?”

    “我知道。”這種必要流程她還是清楚的。

    被另一個關鍵問題困擾的諾維雅吐了一口氣,有些懊惱之前怎麽沒想到這茬。

    “我突然想起來,我隻有一個杯子。”

    ……

    ……這是打算強行提高親密度嗎?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覺得自己即將被耍流氓的老爺爺抬起一側的袖子掩住了唇角。悲哀於自己日漸減退的記憶力的審神者揉揉太陽穴,又低頭從小背包裏掏了一套茶具出來。

    手掌大小的白瓷茶壺,和很明顯與之配套的精致小杯子——嗯,杯子隻有一個。

    她抬眼看了看對麵盯著杯子陷入沉思的付喪神,一直藏在袖筒裏的白色魔杖滑落出來,在小茶杯的邊緣上輕輕點了點。

    複製成雙。

    叮的一聲,杯子變成了兩個。

    一直看著這唯一一個杯子發散思維的三日月宗近:“啊、啊哈哈哈哈哈,魔術嗎?嚇了老人家一跳呢——”

    “畢竟是用過了,”諾維雅撕開一小包茶葉,倒了三分之一出來,頓了一下後又追加了一點,“可以嗎?”

    不太清楚她是在說茶葉還是茶杯,付喪神一邊伸手拂去了飄散到這邊的櫻花瓣,一邊用含著笑的嗓音說:“哎呀,可以的可以的。”

    她把約莫好的茶葉擱置在一邊,剩下的茶葉連同包裝袋捏吧捏吧扔回了盒子裏,隨即拾起魔杖對準茶壺施放了一個清水如泉。心知涼水怎麽也泡不開茶葉的,又伸出食指在茶壺圓圓的肚腹上畫了一個小小的符文。

    “這樣就好了,等一下水開了再放茶葉進去吧。”諾維雅把魔杖塞回袖筒裏,瞥了一眼若有所思的三日月宗近,眼神從他蝶翅般忽閃著的深色睫毛上滑了過去,“那,你來?”

    想了想又補充道:“小心別碰到這個茶壺,一會兒會變得很燙的——不用管我,我先去睡一會兒。”

    今天領養了一振刀劍,逛了萬屋還泡了茶,真是相當充實了。諾維雅放任瞌睡蟲爬上來,抬手捂住嘴唇打了個哈欠。

    但是……怎麽好像有哪裏不對勁……

    她一手撐著走廊上鋪設的木板勉強坐直了,揉去眼裏閃爍的淚花:“怎麽這裏沒有晚上的嗎?”

    一直都是陽光明媚的春日盛景,看得久了也難免會心生疲憊。三日月悄摸摸抬手感受著小茶壺發散的熱度,好聲好氣地解答:“啊,沒有白天和黑夜也沒有四季。不過如果你想的話,可以試著改變一下?”

    “是借助我的力量構建出的景色嗎。”

    她困倦地眨了眨眼睛,突如其來地發問:“晚上的話,還有心情喝茶嗎?”

    “為什麽沒有?”付喪神歪了歪頭,“我喜歡月亮。”

    嘟囔了一聲“那就好”,審神者抬頭望著本丸萬裏無雲的晴空,隨即閉上了眼睛。

    光線消失了。像是突然被神之手拉上了帷幕一樣,天空整個黯淡下來,直至變成深夜時分的濃鬱的黑。

    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裏,他聽見那女孩說:“啊,月亮。”

    於是上弦月和散碎的星子都顫顫巍巍地冒了頭,庭院又在清淺的月華下顯出原貌來。審神者向後躺在走廊上,晦暗不清的麵龐隱在陰影裏,瓷白的手腕鍍著一層月光。

    茶壺咕嘟咕嘟地冒著白色的蒸汽,水已經開了。

    他拈起壺蓋稍稍靜候沸水降溫,這才把茶葉倒進去,自己都稍稍詫異於自己的平靜。啊哈哈哈,果然是老年人了啊。

    鹹魚癱的諾維雅伸手一抹,把加熱的符文隱去了:“就這樣先將就一下吧……感覺,很委屈你呢,抱歉。”

    “沒有的事情。”三日月攏著袖子拿過一個茶杯,借著月光打量著裏麵飄落的幾瓣櫻花,“其實爺爺我啊——”

    他刻意留出了發問的空隙,但沒有等來接話,隻等到均勻又綿長的呼吸聲。

    付喪神側過身,拉近距離認真觀察了一下,不由無奈地輕歎一口氣。

    ……這就,睡著了?

    真不愧是他的審神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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