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名付喪神對視了一眼。

    灰發的那位深吸一口氣，恭敬地向麵前的審神者低頭致意。他的聲音平淡到毫無起伏，明明音色宛若大提琴般低沉悅耳，卻硬生生把自我介紹說出了背誦全文一般的無趣感覺：“我名為壓切長穀部。”

    諾維雅托著下巴等待著，直覺這話後麵還有不止一句。然而付喪神又閉起了嘴，一副我言盡於此的孤僻態度。

    發色蔚藍的另一人趕忙接上了他的話，順帶對她歉然一笑：“我是一期一振，粟田口吉光手中鍛造的唯一一把太刀。藤四郎是我的弟弟們。”

    說到最後一句話時，金眸的青年忍不住抬頭環視了一圈室內，臉上的笑容隨即變得有些羞赧：“啊，您這裏……還沒有短刀呢。”

    她慢吞吞點了點頭，眼神不住在這兩人身上移來移去：“你們兩個，好像很熟？”

    前者握緊了拳頭沒有說話，深色的神父服被攥出了幾絲皺褶。自稱一期一振的付喪神稍稍猶豫一下，還是輕輕地點了點頭。

    “我和長穀部，之前是呆在同一個本丸裏的。”

    不太明白他們為何好像很避諱這點，諾維雅簡單地歸因於不願回想和之前上司之間發生的齟齬，隨即撐著發麻的腿站了起來。

    “那就這樣吧。歡迎來到我的本丸，兩位。”

    她挨著牆根兒僵硬地挪到門邊，試探著把門拉開了。清晨稍顯冰涼的霧氣已經散去，太陽的熱度驅散雲翳普照下來，在庭院裏投下了偌大一塊明亮的光斑。

    終於得到了鼓舞，諾維雅底氣十足地把門一下推到最裏邊，站在暖洋洋的明光裏伸了個懶腰。

    “今天天氣不錯呢。”

    這樣喃喃著，她趕在困意爬上來之前及時回想起了之前的某個承諾。下定決心洗心革麵重新做人的審神者握拳給自己打了打氣，回頭望向了屋內。

    “那個，一期一振和壓切長穀部是嗎？剛剛認識就拜托你們做事，有點不好意思，不過人手實在不足……”禁不住抬手揉了揉太陽穴，“總之，可以替我去萬屋一趟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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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在熙熙攘攘的繁華商業街上，一期一振掂量了一下手裏沉甸甸的錢袋子，有種沒來由的不真實感。

    就像那人說的，隻是剛認識而已……就不怕他們卷款潛逃麽？

    壓切長穀部從一條岔路裏拐出來，腰間的錢袋看起來已經輕了許多：“家具，食物，生活用品。暫時來說就隻有這些了吧。”

    “要不要買些裝飾品？”他笑著提議道，“畢竟那位大人說隨我們選擇呢。要是住的地方裝扮得漂亮，心情也會變好的。”

    長穀部抿著嘴唇思忖幾秒，稍微做出了讓步：“那就放到最後吧。”

    一振亂藤四郎牽著審神者的手嬉笑著從二人身邊跑過，不忘回頭和哥哥打了招呼，眸子裏快樂的光芒一閃一閃：“一期尼~購物愉快哦，亂要去買可愛的小裙子了！”

    一期一振回以一個寵溺的笑容，目送他鹿一般的纖細身姿消失在了街角。

    這振亂看起來很快活呢……一定被主公照顧得很好吧？

    “別想多了，”身旁的長穀部順著他的目光看了過去，隨即帶頭走向了相反的方向，“任務還沒有完成呢。你的弟弟們……找到了新的更好的審神者也說不定，不要太過擔憂了。”

    他斂去了微笑，周身的氣息變得異常淡漠——一個放在「一期一振」身上顯得格外違和的表情，逐漸從臉上顯露出來了。

    &n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bsp; 他說：“練度沒有我們高，又不是什麽稀有的刀劍。審神者……北野大人根本就討厭短刀的活潑性子，揪住由頭就先一步拿弟弟們開刀了。他們還能去哪兒？”

    答案再明顯不過了。

    麵對放棄了自欺欺人的一期一振，長穀部也沒再說什麽顯得過分虛偽的安慰話語，隻是停留在原地，沉默地等候著同伴將猛然流露的真實情緒掩蓋下去。

    過了幾秒鍾，一期一振壓抑著輕籲了一口氣。

    “抱歉，我……”

    “沒事，”灰發的付喪神轉過了身，脊背被神父服襯得筆直，“走吧。”

    金眸裏映著前方的背影，抬腳跟上去的青年苦笑著低聲呢喃：“真堅強呢，長穀部君。”

    ……堅強？

    我嗎？

    被發誓效忠的主所舍棄的這份痛苦，無時無刻不像被迫吞下的烙鐵一樣燒灼著我。不像你已經判明了那不是可以托付的主公，隻是在為弟弟們感到怨憤……評判那人的品格，並非我的責任——

    我隻是單純地獻上一切罷了。

    他垂下了眼睫。

    如今被全然剖空的殼子，你要我表現出什麽來呢？

    “去「集散中心」看一下吧，”毫無所覺的一期一振在身後提議道，“現在的主公或許還不知道這地方呢，或許會有什麽驚喜也說不定。”

    “不必遵守規則的地方，商品就變多了。”他應和著，“的確，要好好完成任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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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諾維雅盯著眼前坐在長廊上賞櫻花的付喪神，覺得自己發現了某種真相。

    “不和他們一起去采購嗎？買回來的東西會不合心意也說不定哦？”

    三日月不緊不慢地整飾了一下狩衣，把泛起的褶皺都捋平了。他拿起茶壺滿倒一杯，眯著眼睛把冒著熱氣的小小茶杯捧了起來，享受地輕嘖了一聲。

    “說了老年人要求不高……嗯，我就這樣看看櫻花喝喝茶就好了。”

    審神者禁不住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小茶壺。伸手掀開壺蓋，熟悉的琥珀般的暖色茶水。

    並沒有變成什麽瓊漿玉液。

    ……看來他還真如自己所說，要求不高啊。

    她默默地把壺蓋扣回去，放棄了把付喪神從「賞櫻品茶·固有結界」中拉出來的想法，獨自起身朝後院走了過去。

    係統弱弱地在她腦海中冒了個泡。

    【宿主大大……我好像，壞掉了t^t】

    諾維雅腳步一頓，悚然一驚。

    【是往好的方向壞嗎？！還是說，鬧鍾什麽的不能自主控製了？！！】

    【qaq什麽叫往好的方向壞啊！不過不是鬧鍾的問題……不過大大，你真的還記得人家是個戀愛係統嗎？】

    【……】

    她陷入了可疑的沉默。早知如此的係統君抽抽搭搭地假哭了起來，開始哀歎自己幾近於無的存在感。

    【明明十六到四十八歲的同種族雄性生物都會被掃描到，然後出現在推薦頁麵上的！為什麽，明明對麵坐著很合適的好男人，我這裏就是加載不出來啊嚶嚶嚶t^t】

    可能是因為對麵是年齡嚴重超綱的種族不明生物吧。懶得詳細解釋，諾維雅在係統魔音繞耳的嚶嚶中緩緩深呼吸，強行告訴自己莫生氣，氣出病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來無人替：“閉嘴，求你。”

    魔性的抽泣聲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斷斷續續的哽咽聲。罪惡感再次泛上心頭，她到底還是歎著氣解釋了一句。

    【之前迦勒底的從者們不是也掃描不到嗎。原因大致相同，並不是你壞了。】

    【不、不是人嗎Σ(дlll)】

    就在諾維雅以為這事兒就這麽過去了的時候，係統震耳欲聾的嚎哭聲在腦子裏炸響開來，把她震了一個趔趄，幾乎平地摔。

    前廳的大門敞著，背對這邊坐在長廊上的付喪神似乎察覺了什麽，她聽見杯子被放下時底部輕輕磕在地板上的聲音。

    她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該怎麽說？在照明良好空空蕩蕩的平地上被自己絆了一下？不不不，這樣和直接承認自己是個運動能力為零的辣雞有什麽區別？！

    還沒等她想好借口，三日月已經又續滿了茶，若無其事地把杯子端了起來。

    ……沒聽見嗎？

    真的沒聽見嗎？

    那個樣子，怎麽看都不像吧。

    懶得去細究真相，她自顧自地慶幸了一下不必費心解釋，便加快腳步往後院走去。

    【你要，把我，逼瘋了。遲早有一天，我要找到辦法把你從腦子裏剜出來——夠了！你到底哭個什麽勁兒啊！】

    【嗚哇哇哇哇啊——！宿、宿主大人，你怎麽老是、老是找一些不能和正常人類相處的工作啊！英靈啊從者啊之類的，雖然看起來很美，但絕對不是、能過日子的類型啊嗚嗚嗚——】

    你想得倒還挺遙遠。

    絲毫沒有體悟到係統的良苦用心，諾維雅毫無悔改之意地勾了一下唇角。

    【我樂意！閉嘴吧老媽子！】

    麵對執迷不悟的叛逆女兒，係統堅強地擦幹了並不存在的眼淚，開始琢磨著要給不長心的宿主寫份自我介紹放到相親論壇上去。

    qaq明明……明明它的宿主，這麽可愛！怎麽就老是被這些糟心的工作拖累呢！

    對即將到來的公開處刑毫無所覺，諾維雅聽見係統終於安靜下來，便自覺占據了上風，神清氣爽地打開了後院的門。

    小橋流水，遠山綠樹。

    撲簌作響的層疊綠葉下掩著一座半人高的灰白石塔，塔旁邊是碧波蕩漾的小湖。水麵上漂浮著零散兩片荷葉，不遠處倒映著紅色拱橋模糊的影子。將澄澈的小湖和碧綠草地間隔開的粗笨石頭上漫生著青苔，連那份枯燥無味的灰色都顯得溫柔了。

    她眺望著黛色的遠空，睜大眼睛輕輕地啊了一聲。

    “好漂亮，這就是東方的園林嗎。”

    ……要是瑪修也能看到就好了。

    帶著白手套的十指不由彈動了一下，她抿著嘴唇，安靜地側耳傾聽涼風穿過樹葉，在湖麵上翻起了道道柔波。

    沒關係，做得到的。

    在時間與時間的節點之間穿梭，一次又一次伸手去拯救那孩子。失敗百回也好，千回也罷，但總有那麽一天……

    審神者摩挲著手背，像是為了汲取力量一樣，毫無波瀾的麵龐上震顫著綻開了一個淺淡的笑容。

    ——到時候，就手牽手領著可愛的後輩來看櫻花吧。

    作者有話要說：　　很久很久以後，小諾同學無意間在相親網站上看見了自己的頭像。

    嗯，還有很多很多的點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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