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所謂困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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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雲罩頂的諾維雅耷拉著眼皮,像失去夢想的鹹魚一樣癱在會客室的沙發上,半夢半醒之間和腦子裏的綿羊們做著鬥爭。

    時政新派來的使者依舊是男性,不過和之前陰陽怪氣的大叔氣質截然相反,是名清雅的少年。

    和她年歲相仿的神官身著製式的白色狩衣,卻硬生生穿出了平安京貴公子的翩翩儀態,一舉一動都是渾然天成的貴氣。

    他有一雙非常亮的棕色眼睛,像林間泉水那樣澄澈,總是蕩漾著粼粼的笑意,讓人不由自主地心生好感。似乎並不在意一號本丸審神者頹喪的精神麵貌,少年稍微理了理烏帽子的係帶,語氣柔和地開口了。

    “您看起來好像很疲憊。和瀕臨暗墮的刀劍相處,一定很辛苦吧?”

    本丸裏僅有的三名成人形態的付喪神——三日月宗近、一期一振和壓切長穀部,此刻都站在她的身後,聞言姿態頓時繃緊了些。

    或許是因為上次給大叔施了奪魂咒,時政終於對她的實力有了模糊的認識,接任的使者並非單騎赴陣,而是出於謹慎攜帶了兩名護衛。

    全副武裝的兩振刀劍一左一右立於他身旁,發現氣氛不對後,已經不動聲色地把手移到了刀柄上。

    諾維雅像小雞啄米一樣猛地一垂頭,自己把自己嚇醒了。她霎時挺直了腰板左右張望,眼睛瞪得又大又圓,變成了一條試圖翻身卻粘了鍋的鹹魚:“啊,啊?!”

    審神者虛著眼神環視四周,在意識到自己並沒有在魔藥課的課堂上睡著之後,靠回沙發靠背上顫抖著長出了一口氣。

    對麵言笑晏晏的俊秀少年貼心地建議道:“要不要先休息一會兒?我可以在這裏等著您。”

    她慢慢地坐直了,戴著白色手套的右手不住揉著太陽穴。

    “不用了,隻是……有點認床而已。不能再耽誤你的時間了。”

    接收到了對方“有話快說”的潛台詞,少年毫不介意地勾起唇角笑了笑。

    “您好像很急切呢。也好,那我就長話短說了。——這振刀劍,還請您收下。”

    他回頭拋下一個眼神。站在兩名護衛之後、被隱隱防備著的某個付喪神輕輕吐出一口氣,乖順地邁步上前。

    “我是燭台切光忠,能夠斬斷青銅燭台的刀哦!”

    睡意已經完全消隱無蹤。諾維雅注視著對自己而言已經相當熟悉了的刀劍,而後者則秉持著一種初次見麵的生疏態度,站在不遠不近的禮貌距離上,以故作瀟灑的語氣做著自我介紹。

    無視了他嘀咕著“果然還是不夠帥氣嗎”的後半句話,她忍俊不禁地抬手捂住了嘴唇。

    這樣,好像也很有趣呢。

    “燭台切,光忠……我記住你的名字了。”諾維雅向著他伸出右手,“來。”

    似乎被她的幹脆利落嚇到了,身著西裝的付喪神怔在原地眨了眨眼睛,居然下意識回頭看了一眼押送自己的神官。

    少年臉上也顯出一絲驚訝來,但還是反應極快地對他點了點頭。

    太主動·被無視·審神者:……不知為何有點不開心哦。

    或許是沒休息好導致自控力下降的原因,諾維雅腦子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一抽,放任那一點小委屈帶動身體,極其孩子氣地把伸出的右手縮了回來。

    剛邁出一步的燭台切:???

    幾乎瞬間想清楚了症結在何處,他心頭泛上一股啼笑皆非的古怪意味,堪堪壓著唇角將要泛起的笑容,加快腳步走了過去。

    正在默默抽打剛剛智商下線的自己,還未考慮好要怎麽收場的諾維雅抬眼看著他。

    “怎麽?”

    燭台切微微躬身,一縷深色的發掠過眼罩滑落下來,在麵龐上投下一片淡淡的陰影。他左手背在背後,套著齊腕黑色手套的右手微微伸出,掌心向上,仿佛中世紀舞會上邀舞的男性,對著心悅已久的美人發動了攻勢。

    “這可不行。”付喪神用蘊著笑意的低沉聲音說,“是您先邀請我的……既然這樣,就要好好負責才行呢。”

    諾維雅假裝矜持地低頭思考了一會兒,然後慢騰騰地把右手放到燭台切的掌心,隨即被後者施加力道握住了。

    她感受著意識世界裏多出來的節點,糾結片刻,到底還是神使鬼差地開了口。

    “所以,剛剛那種低級的錯誤,可不要再犯了。”

    “原來您是這種類型的嗎……明白了。”

    契約已經成立,放鬆下來的燭台切隨口揶揄她一句,看見審神者挑起了眉毛後一秒恢複正經,低聲應是後走到了她身後去。

    自認為圓滿完成任務的諾維雅站起身來,伸了個大大的懶腰。剛欲轉身離開會客室,卻發現時政派來的少年依舊八風不動地坐在原位,絲毫沒有離開的意思。

    她奇怪地停了下來。

    “還有事嗎?”

    “您這副態度真讓我傷心。”

    少年的眼睛眯起一個月牙般的弧度,手心的蝙蝠扇抵到了下巴上。

    “‘時政邀請了我,是因為有想從我身上得到的東西’——呐,是這麽說的吧?”不給她回答的空隙,他緊接著追問,一派宛若稚童的天真,“那到底是什麽呢?”

    “別裝傻了,使者大人。”

    眼看對方揭開了禮貌的麵皮,她也不再偽裝客氣。諾維雅轉身又坐回原位,十指交疊置於膝蓋上,冷淡地打量著少年。

    “這麽直白的問題,看來你清楚得很。還專門派了個倒黴蛋給你試水,在時政的位置應該不低吧?”

    “您在說什麽呢,”絲毫不介意她言辭間故意流露的譏諷之意,少年展開扇子遮住了下半張臉,露出的雙眼依舊澄澈若清泉,“我隻是好奇而已。”

    審神者不置可否地偏偏頭,沒有接話。

    兩人在沉重到幾乎凝固的氣氛裏僵持了一會兒。

    本來無所畏懼的諾維雅懶洋洋地靠在柔軟的沙發靠背上,正思考對方要熬到什麽時候才失去耐心的時候,肚子突然委屈地叫了一聲。

    在一片讓人呼吸都不由自主放棄的寂靜裏,這聲音就很明顯了。

    ……丟人。

    她麵無表情地坐直了,試圖維持自己高冷的人設。對麵的神官憋不住輕笑了一聲,蝙蝠扇啪地一合,似乎想提出某些友好的建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議,然而被她趕在在開口前堵了回去。

    “時政能觀測到其他的時空,然而卻無法進行幹預,一定很心焦吧?”

    少年歪頭看著她,注意力被隨之轉移了。

    “還好。”

    “你們想要的,關於時空的‘法’——”

    她堪堪停住,瞥了一眼對方身後充作護衛的兩名付喪神。

    “他們,沒關係嗎?”

    出乎諾維雅意料之外的,少年在微微一怔後真心實意地笑了出來——甚至這一秒鍾的愣怔也並非出於擔憂,而是由於“沒想到你會這麽問”的驚訝。

    “請不必擔心這個,審神者大人。”他說,“我的刀劍和您的不同,每一振都是我親手鍛出,花盡心血培養的……和您的,截然不同。您可能想象不到他們到底有多忠誠吧?”

    她微微恍了一下神,隨即和他一同笑了起來。

    “我根本不是這個意思。”

    “明明都是應召而來的存在,卻和昭示自己的獨立性的‘英靈’完全相反……我接下來要說的話,會給刀劍造成困擾,這也是有可能的吧?——不過你不在乎的話,那就請隨意。”

    趁著少年臉色微變,轉身和自己的守衛者們交流,她也扒著沙發靠背往後看去。

    三日月宗近老神在在地站在最左邊,一副魂遊天外的樣子,似乎根本就不在意她說了什麽或將要說什麽。一期一振和壓切長穀部站在中間靠左,雖然沒有前者那麽心不在焉,但重點明顯也不在“會給刀劍造成困擾”上麵。

    三名付喪神差不多擠成了一堆,把新來的燭台切孤零零地扔在最右邊,中間隔出了一道相當明顯的楚河漢界。

    就在諾維雅懷疑自己是不是多想了的時候,三日月宗近似乎終於膩歪了一直盯著的天花板某個角落,轉而把視線投注到了她身上,眉眼彎彎地笑了起來。

    還不等她鬆一口氣,就聽見一直表現得超然物外的太刀慢悠悠開了口。

    “不是說‘義務的話,就要相當慎重才行嗎’?自我介紹都沒聽完就要訂契了,真是……”

    真是什麽?

    讓人驚訝?喜新厭舊?厚此薄彼?

    審神者有些懵地盯著他,心道你不是隻要有茶喝就好從來不在乎這些破事兒的嗎?不不不,應該說隻是無關緊要的小細節罷了,一期一振和長穀部你們也不勸勸這個小心眼兒的老爺爺——

    她移開眼神,發現被寄予厚望的一期一振正展露出一個溫柔的苦笑,看上去像是自知攔不住丈夫納妾的弱勢賢惠正妻;而壓切長穀部垂放在身側的雙手已經不自覺地緊握成拳,剛一和她對上眼神,立刻抿著嘴唇把頭別開了。

    ???怎麽了這是?

    剛剛還在想自己本丸裏的付喪神似乎比較獨立的審神者感到了動搖。她循著慣性看向最後一振刀劍——燭台切光忠毫不在意被同仁排斥的事情,對她綻放出一個魅力值點滿的體貼笑靨。

    他說:“沒關係,一切都按您的意思來。”

    感到另外三人正齊齊看過來的諾維雅:……別添亂了新人君,你這樣我很難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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