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0章 土木狗的輝煌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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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年護烏丸校尉田豫還在幽州時,與幽州刺史王雄勢如水火。

    田豫主張對胡人強硬,王雄主張對胡人懷柔。

    最後曹叡選擇了王雄,不僅僅是因為兩人的身份背景:

    田豫不過是降將,而且出身低微,還曾追隨過劉備。

    但王雄就不一樣了,乃是曹丕親自提拔,又是山東大族出身。

    更重要的是,曹叡選擇王雄,不但可以減輕幽州邊塞的壓力,還可以抽調更多的人力物力前往西邊,抵抗季漢。

    甚至隨著與胡人關係的緩和,還可以通過與草原易市,得到戰馬。

    隻不過凡事有利,則必有弊。

    幽州邊塞多年的安寧,兼之與胡人往來易市頻繁,不但導致幽州軍備鬆馳,甚至連哨寨這些前沿警戒都逐漸荒廢。

    “鮑丘水其實也是連通幽州和塞外的馱道。幽州的商隊,經常走這條路,運送鹽鐵前去塞外易市。”

    “田豫離開幽州後,也有塞外的部族,驅趕牲畜走這條路,前去幽州賣。”

    “不過易市多是在秋日,現在是夏日,河水高漲,所以很少會有人經過。”

    老祝巫指著鮑丘水向鎮東將軍解釋:

    “大人不要看這水邊現在隻能並騎而走,待到了秋日水少,露出水底,這裏甚至可以供大隊騎軍行走。”

    “小人年少時,烏丸仍算強盛,就經常行此道南下,劫掠漢地。”

    說到這裏,他小心地看了一下將軍大人。

    鎮東將軍麵容平靜,目光落在鮑丘水水邊那條隻能並騎而走的道路上,緩緩道:

    “能並騎而走就足夠了,但前提是不能被人發現。”

    老祝巫連忙道:

    “現在草原上牲畜正是育肥長膘的時候,不會有部族在這個時候過來。”

    聽了老祝巫的話,鎮東將軍沒有說話,但目光卻是看向南邊。

    “幽州那邊的商隊,一般會在什麽時候出塞?”

    “回大人,漢人的商隊出塞,多半也是和草原上的部族買賣牲畜皮草之類,基本也是在秋日。”

    那就沒有什麽問題了。

    讓人把裴秀叫上來,吩咐道:

    “從現在起,我們走過的路段,你不但要記下來,還要畫下山形地勢,知道了沒有?”

    裴秀點頭:

    “秀明白。”

    作為馮鬼王的弟子,別的可以不會,但算學和製圖必須要會。

    傳聞這是馮某人出山以來,最先傳授的學問,乃是開門之學。

    裴秀本身天賦極高,再加上又對地圖繪製有著濃厚無比的興趣,得拜入馮鬼王門下,簡直就是如魚得水。

    這幾年大漢軍中的地圖繪製,多有參與。

    再曆練幾年,就要入朝,正式參與大漢的輿圖測繪。

    輿圖屬於朝廷機要,越是精密的輿圖,機秘等級就越高。

    更別說軍用輿圖,普通人敢私藏,最低也是一個謀逆起步。

    現在的裴秀,根本不需要擔心自己的前程問題。

    唯一的問題就是,能走到哪一步。

    能跟隨鎮東將軍出征立功,無疑會在自己的履曆上寫下濃重的一筆。

    ——

    雖說夏日的鮑丘水水量暴漲,水邊的道路隻容得上雙騎並行,但對於剛經過沼地和毒穀的大漢將士來說,這已經算得上是坦途了。

    若非需要擔心被人發現,甚至連斥候都不用派出去,隻要跟著鮑丘水一路南下就行。

    七日後,鎮東將軍率七千精兵悄無聲息地來到一個大灣,這不但是離漁陽古口最近,也是可供大軍藏身的最後一個大灣。

    南邊不到二十裏,就是漁陽古關。

    隻要大軍一出現在灣口,就會立刻被漁陽古關的守兵發現。

    漁陽古關建在鮑丘水的西岸上,關城前地形狹小,最多能容得下千來人攻城。

    鮑丘水的東岸,切山而過,無法通行。

    關口兩邊,各有一山。

    如果說,關城是鐵鎖,那麽東西這兩山,就是兩扇鐵門。

    三者一體,構成了牢固無比的幽州鎖鑰。

    隻要關城有三五千守軍,再在東西兩山駐守一兩千人馬,就算是十數萬大軍,恐怕也難以寸進。

    當然,關城也不是沒有弱點。

    那就是等秋日鮑丘水水量下降,露出足夠多的河床,如果關城守軍沒有及時把河床堵上,利用騎兵的優勢,拚著傷亡慘重,在河床上快速通過。

    然後再掉過頭來,前後夾擊,隻要幽州沒能及時救援,足以攻下關口。

    隻是這個弱點,對於鎮東將軍來說,等於沒有。

    因為她不可能等到那個時候。

    而且她也經不起這樣的傷亡。

    放下千裏鏡,鎮東將軍看向手裏同樣拿著千裏鏡的裴秀,問道:

    “如何?

    裴秀心裏估算了一下,搖了搖頭,“難說,還需要回去測一下。”

    比劃了一下,又說道,“就算能成,但賊軍恐怕也能移到西邊這個山上躲避……”

    “山上的你不用管,你隻管那個關口就行。”

    鎮東將軍盯著裴秀,緩緩道:

    “我急召你隨軍前來這裏,就是為了解決問題,不是為了讓你提出問題。”

    “不管你用什麽辦法,都必須要給我做成此事,否則的話,你當知道後果。”

    也不知是天氣實在太熱,還是鎮東將軍給的壓力太大,裴秀下意識抹了一把汗:

    “學生明白。”

    然後再次舉起千裏鏡,仔仔細細地觀察起來。

    鎮東將軍沒有打擾他,隻是把目光看向關城那一側的山峰。

    想要順利通過這個關口,除了要拿下關城,至少還需要拿下與關口相依的西岸這座山。

    至於東岸這個山,倒是沒有那麽重要。

    隔了一條鮑丘水,若是沒了關城和西岸這座山呼應,東岸這個山軍事價值大降。

    有威脅,但威脅不大。

    待裴秀觀察完畢,幾人又悄悄地撤下山去,一路上鎮東將軍都沒有打擾裴秀的思考,直到回到大軍駐紮的水灣,這才問道:

    “有什麽想法?”

    裴秀沉吟了一下,回答道:

    “不是沒有可能,關口外城離水麵一丈左右,隻要能把鮑丘水的水位抬高一丈,確實能漫到城牆。”

    他的目光,落到前方奔騰不休的鮑丘水,若有所思道:

    “這些天我算過鮑丘水的水量,想要把水位抬高一丈,隻需要蓄水兩天就夠了,最多不會超過三天。”

    “但有一個問題,那就是找到至少方圓一裏的蓄水處,當然,這是最低的要求,最好是能達到一裏半甚至兩裏。”

    鎮東將軍指著大軍所在的水灣,問道:

    “這裏如何?看起來足夠大。”

    裴秀搖頭:

    “大是夠大,但位置不合適。”

    他指向下遊的水流拐彎處,“出口太大了,不好築壩,而且臨時築成的堤壩不牢固,若是時間太長,有潰堤的危險。”

    “如果在那裏築壩,山腳下這邊可不夠高,還需要再加高。”

    一邊說著,一邊搖頭,“工程量太大了,我們人手不夠,真要在這裏動工,極易被賊人發現,不妥,不妥!”

    鎮東將軍皺眉,她選這裏紮營,一是為了隱蔽,二就是為了方便水攻關口。

    這裏離關口不算遠,如果當真能蓄水成功,很容易打賊人一個措手不及。

    沒想到卻是被裴秀一口否決了。

    “這已經是最合適的地方,這裏不合適的話,難道你還有別的選擇?”

    裴秀從懷裏拿出一個油布包,小心地打開,裏麵是他這幾天畫下來的地圖。

    上麵密密麻麻地畫著隻他才看得懂的符號。

    “將軍請看,這裏。昨日我們剛經過那裏?”裴秀指了指地圖上的一個地方,大概是生怕鎮東將軍看不懂,然後又用筆特意圈出來:

    “這裏,就在鮑丘水旁邊,有一個潭水,乃是低窪之地,地勢極為險要,”

    (即後世黑龍潭)

    “將軍可還記不記得那個潭水?”

    鎮東將軍想了一下,一個地勢險要之處浮在心頭,點了點頭:“有印象。”

    “對!”裴秀略有興奮地說道,“那個地方足夠大,鮑丘水出口極為狹窄。”

    “隻要把鮑丘水截流在這個潭裏,再堵上出口,待水滿後,最後開壩放水。”

    “在深潭蓄水,要比在這裏方便很多,非常節省人力,至少比這裏要節省得多。”

    “壞處就是,這裏離關口有四十來裏,有點遠。”

    鎮東將軍一巴掌按到地圖上,當機立斷地說道:

    “四十裏,不算太遠,正好合適!那就在此處蓄水。”

    看向裴秀,問道:“需要多少人力?”

    “這個,”裴秀用筆撓撓頭,“學生經過那裏時,隻是大略看了一下,至於需要多少人力,要築多高的壩,還得去那裏測量一下才知道。”

    “立刻出發!”

    鎮東將軍一刻也沒有等,催促道。

    讓趙廣留守,自己親自帶隊重新回頭,前去尋找裴秀口中所說的潭水。

    二十來裏路,輕裝而行,不過是一個多時辰。

    前番隻顧著趕路,領軍匆匆路過,根本沒有來得及細看。

    此時再回到潭水觀察,鎮東將軍第一個念頭就是:

    此處當真是個設伏的好地方!

    潭水嵌在燕山主脈的褶皺深處,形如巨獸獠牙咬出的豁口。

    兩座岩峰東西對峙,岩壁布滿縱向溝壑,像是天神用指甲生生犁出的戰壕。

    鮑丘水在此被山勢勒緊咽喉,原本三十丈寬的河道驟縮為五丈。

    河水擠過隘口時轟鳴如雷,騰起的水霧經年不散,在岩壁上凝成青黑色苔蘚,遠望宛如巨龍褪下的舊鱗。

    潭麵終年浮著一層詭譎的墨綠色,正午陽光直射時,水麵會泛起金綠交錯的波光,恰似龍睛開闔。

    岩縫中斜生出千年古柏,樹幹扭曲如痙攣的手指,樹冠卻齊刷刷向南傾斜——這是燕山特有的“旗樹”,常年受塞外朔風摧折所致。

    淺灘堆積著上遊衝下的獸骨,被浸成灰白色。

    鎮東將軍一經裴秀提起,就能想起這裏,正是因為此處的地勢太過獨特。

    就算是匆匆經過,也給她留下了印象。

    “將軍你看!”

    裴秀舉目觀察四周,忽然指向某個地方。

    順著裴秀所指,但見潭口北側,地勢與周圍有些格格不入,似是人工所為。

    待走近了,讓軍士把亂草清理幹淨,半截夯土堰壩露出了真麵目。

    “將軍,原來早有前人曾在這裏築過堰壩!”

    站在已經塌廢的堰壩前,裴秀摸著仍算是牢固的夯土,在興奮之餘,不禁有些疑惑:

    “沒錯,沒錯,這裏確實有人築過堰壩,但不知道什麽原因被毀了。但這看起來似乎不像是被水衝毀的……”

    鎮東將軍對這裏出現了堰壩遺跡同樣是驚訝不已,她看了看被毀之處,麵有了然之色:

    “這是被人所毀。”

    裴秀大吃一驚:

    “自古以來,治水乃是大功德,隻聞興修水利,未聞毀水利者,誰人這般大膽?”

    “吾如何得知?”鎮東將軍有些不耐煩,“能在此處築堰壩,必是幽州所為。你真想要知道,待打下幽州以後,自去查詢。”

    不過為了不打擊裴秀的積極性,她還是難得地多解釋了一句:

    “你都說了治水是大功德,幽州築了此壩,自然不會無故毀去,最有可能的是胡人南下劫掠,嫌堰壩礙事,故而毀去。”

    這麽個設伏的好地方,如果能利用好堰壩,數千人可敗數萬人。

    所以胡人毀了堰壩,倒也不算是亂說。

    (據後人所考,此為後漢漁陽太守張堪屯田時所築,後毀於鮮卑南下劫掠。)

    看到鎮東將軍略有不耐,裴秀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不敢再多言。

    繞了一圈觀察一番,回到堰壩殘存處:

    “前人既在這裏築壩,那吾等何須再多費心思?且還可以利用這半截堰壩,又可再省一番事。”

    言畢,當場拿出工具,開始測量堰壩,軍中也有學院出來的學生,正好能給裴秀搭手幫忙。

    測量完畢,又是一陣緊張的計算。

    待結果出來,已是到了夜裏。

    “將軍,有了這半截堰壩,原本需要三天築壩,現在隻要兩天。”

    裴秀手裏拿著一張紙,遞到鎮東將軍麵前,“再加上蓄水,最多隻需要五天。”

    反正是臨時堰壩,不需要考慮太多的東西。

    隻需要簡單計算一下工程量就差不多了。

    鎮東將軍掃了一眼紙麵,隻見上麵寫滿了數字,還有一些一看就是阿郎師門獨有的公式。

    她沒有伸手接過來,隻是問道:

    “需要多少人?”

    “大約築壩需要一千人,再多了擠不下,再加上伐木編簍裝沙石,還需要兩千人。”

    “一共三千?”

    “對。”

    “六千人,分成兩撥人馬,輪番進行,我要你以最快的速度,把這個堰壩築好。”

    至於剩下一千人,散出去監視可能出現的敵情。

    反正這裏離關口有近一天的路程,不用太過擔心會被關口的賊人發現。

    “記住,水蓄得越多越好!”

    “學生明白。”

    區區不過五丈的山口而已,六千人,綽綽有餘了。

    再加上學院出身的將校幫忙。

    讓裴秀自信滿滿。

    土木工程這種活,他實在是太熟悉了。

    不但是他,很多學院出身的學生,也很熟悉。

    先生說得對,土木學問,無論是治民還是軍中,都是大有用途的!(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