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天回到家時父親牧之峰不在。

    父親非常忙，一人身兼數職，不但是牧天的爹，還是他的保鏢以及廚師，同時還是一名出租車司機。

    牧天曾經對父親說：“你這一輩子，也就是給我當爹還像那麽回事。”

    之前牧天調戲白肉丁挨揍，被打得鼻青臉腫，牧之峰居然說活該，沒有盡到保鏢之責。

    飯菜做得很難吃，說他是廚師簡直侮辱了一整個行業。

    開了十年出租，沒剩下什麽錢。

    牧之峰懶洋洋地回答：“知足吧你，你不過是叫我一聲爸，我特麽就成了你的奴才。”

    他們住的地方在海邊，是高檔社區，設施相當齊全，隻是中庭瘋長的綠蘿有點難以控製，覆蓋了半座樓。

    原本三百戶人家，現在隻一大半有住人，他們搬來時挑了一套麵朝大海、寬敞明亮、裝修時尚的兩百平大房子住下了，十來年了沒人問過，他們也不知房主是誰。

    北半球曾經住過六十多億人，現在隻有三十億出頭，城市裏空房子多得是。

    牧飛的記憶力中隻有父親，母親很早就死了，牧飛曾經問過父親：“都什麽年代了，醫療技術這麽發達，怎麽還有這麽年輕就病死的？”

    父親說母親自己就是醫生，醫者難自醫，反正就是病死了，找誰講理去？

    牧天猜測就是為了化解喪妻之痛，父親才帶著他從京都來到這南方濱海之城，試圖換個環境重新開始生活。

    快六點時牧之峰回來了，給牧天帶回來一份快餐：“隨便吃點吧，今天實在是不想做飯了。”

    牧天笑道：“別說得好像對不起我似的，比起你的手藝，我更愛吃快餐。”

    牧天吃飯時，牧之峰開了一罐冰啤酒坐在他旁邊，一邊喝一邊看著電視裏的新聞。

    這是父子兩個十幾年來每天共處的時光，雖然話不多，但是從不曾荒廢。

    電視裏充斥著各種突發事件和安全提醒，翻來覆去地播放，幾十億人與難以計數的怪獸妖獸生活在一起，最不缺的就是各種意外。

    牧天邊吃邊問：“爸，你平時開出租車有什麽訣竅嗎？比如什麽線路好掙錢，什麽路段危險，什麽時間點到哪守候等等，你幹了怎麽多年，應該有不少經驗之談吧？”

    牧之峰喝了一口酒，眼睛沒有離開電視：“你問這個幹什麽？社會調查？”

    牧天撥了一大口飯：“社會調查個屁啊，我這是走入社會，咱爺倆很快就是同行了，前兩天學校就向我建議了，我適合當駕駛員。”

    牧之峰有些意外，把啤酒放在桌子上：“這時候就給職業建議了？沒有更好的選擇了嗎？”

    牧天沒有抬頭，繼續吃他的飯：“什麽是更好的？”

    牧之峰斟酌著回答：“比如醫生、律師、技術人員等等，也就是傳統所說的白領。”

    牧天抬起頭，看著父親搖搖頭：“沒有，我也不覺得這些更好，我生性好動，當不了戰士就開車，適合我秉性。”

    看父親一臉失落，牧天反而忍不住開導他：“我的先天條件很一般，後天發展也不行，一切似乎都是停滯不前的，就像一支不死不活的股票，跟著大盤漲跌。老師說駕駛員是我最好的選擇，從今往後開出租車應該會成為我們的家族技能，流傳萬世。”

    牧之峰不死心：“我記得你班主任說你基礎不錯，隻是知識沒吸收……”

    牧天打斷了他的話：“那是幾年前，現在還是不吸收，謝老師說我少根弦。”

    現在學校對學生的培養手段有了極大提升，這時候的知識灌輸已經是真正意義的灌輸，學校有專門的先進儀器，負責在十八歲之前把所有初等、中等、高等的基礎以及專業知識傳輸進入學生的大腦，徹底拋棄了之前周期長、效率低的學習方式。

    大學已經不存在，所有的知識學習都在十八歲前完成，保證每個學生學到的知識都是完整而踏實的。

    灌輸式學習很簡單，一開始學生就像肉聯廠的香腸，每根都被灌得充實飽滿，看上去根根差不多。

    但畢竟每個人的天賦不一樣，十二年灌下來，灌輸的知識經過了吸收消化，每根香腸看上去又不太一樣了，有的肥有的瘦有的空心缺了肉，還有的幹脆臭了。

    於是每根香腸的價值也不一樣了，再結合每個人的體質和力量等因素，帝國發展出一套嚴謹的評價係統，給予每個人合理的評分，然後分配合適的工作，包括進入神武軍團。

    而且進入融合新時代後，所有地球人都內置了生物芯片，於是在大腦中有一個固定的光幕，跟隨自己一生。

    而且學生在校的每一個表現都可能體現在光幕上，然後改變自己的分值。

    這個光幕可以查詢、顯示各項生理指標和發展指標，基本囊括了人生的方方麵麵，有了這些數據，就能完全了解自身的狀況。

    這些數據也是職業建議的依據。

    作為牧天來說當然不會去看血糖、膽固醇有多高，也不太關心社交能力、領導能力有多強。

    想要進入神武軍團的最關心的就一個數字：武力值。

    武力值的統計模式很複雜，綜合考慮精神力、體質、力量、悟性以及基因強弱等幾個指標，是自動統計計算的。

    出生時武力基本值為1。

    到了十七八歲，正常達標應該是12，牧天是16，梁山是14，成績一般般，這是大多數學生的水平。

    而進入神武軍團的標準是至少38分。

    林浩軒屬於那種吸收完了以後還特別完整漂亮的香腸，他的未來在神武軍團。

    牧天其實也特別完整漂亮，但那是因為他完全沒有吸收，不管因為什麽原因，反正分值不高，隻能去客運部門。

    對於知識完全不吸收這一點牧天難以理解，他的情況就好像記了滿腦子的菜譜，背得滾瓜爛熟，但是卻做不出一盤像樣的菜。

    說好聽點叫做理論難以聯係實際，說直接點就是笨。

    可他明明長了一副聰明樣，而且帥得敢撩任何女孩子。

    班主任謝老師對此也難以理解，一開始還有耐心：“牧天沒吸收還有這個狀態已經不錯了，他也就是腦子裏缺一根弦，哪天那根弦撥響了，情況立馬不一樣！”

    幾年後她仍然堅持這麽說，隻是神情已經漠然：“牧天缺根弦。”

    牧之峰勉強笑笑，仍然不死心：“你之前玩命鍛煉……”

    牧天吃差不多了，放下筷子很平淡地說：“毫無效果，今天回家路上我還琢磨著成立一支戰隊去積累戰功，不過想來想去找不到信任我的傻子和我去冒這麽大風險。”

    神武軍團如果僅僅依賴於這一數值選拔，也未免過於草率，一些繡花枕頭可能有很好的武力值，但是在實戰中卻表現一般。

    畢竟體質、力量可以通過後天的許多途徑改造，進而影響武力值，為了避免這種情況，學校還要進行模擬實戰考核。

    隻有通過了實戰考核，才能最終進入神武軍團。

    所以每個學校都有一個神武堂，除了為學生提供鍛煉體魄以及精神力的設備外，還提供各種模擬環境，讓學生自由組成戰隊，在各種複雜環境裏磨練。

    如果在模擬戰中的表現特別優異，也能提高武力值，於是許多先天條件不是很好的學生天天到此瘋狂鍛煉，刷新自己的武力值。

    這裏麵一度包括牧天。

    有那麽兩年他幾乎天天來這玩命鍛煉，奇怪的是他所有的鍛煉也都難以出效果，進步起來甚至比梁山還慢，這裏的一切似乎對他都不太友好，怎麽練都沒用，幾近命中相克，最終牧天不得不放棄了。

    灌輸的知識無法吸收，拚命鍛煉體質、力量無法提高，牧天懷疑自己的天賦有很大問題，根本就是一個庸人。

    牧天把快餐盒都收拾了：“所以老老實實開一輩子車吧。”

    他把垃圾都收拾進廚房，又在裏麵站了很久，他不想讓父親看出他的失落。

    他不斷提醒自己要有覺悟，甘作帝國大機器的一顆螺絲釘，為客運事業發光發熱也是無上光榮的。

    撐到最後還是歎了口氣：“別人這麽說也就算了，自己騙自己有意思嗎？”

    回到廳裏，平時一向豁達父親居然還在落寞，那罐啤酒還放在那，一口都沒再喝。

    父親平時極少關心牧天的發展，完全任由他放飛自我，既然憑天賦打分吃飯，我牧之峰的兒子還能差到哪去？

    他的自信是有道理的，結果還真的不比他差，可以說一樣棒，幾個月後就成同行了。

    牧天拍了拍父親的肩膀：“別那麽想不開，你這是職業歧視、是自卑，以後咱爺倆一起上班下班不也挺好的。”

    牧之峰抬起頭看著兒子，苦笑了一下，目光中似有千言萬語，最後卻什麽也沒說。

    他知道牧天一心想成為神武者，可評分機製在那，他的失敗不是他個人的失敗，而是家族遺傳鏈的失敗。

    他知道牧天曾經非常努力地彌補，灌輸的知識無法消化，他甚至用傳統學習法加以補習，那是非常累的事情。

    體質、力量分值上不去，他除了每天神武堂的鍛煉外，另外還起早貪黑地鍛煉。

    可是他眼睜睜看著兒子一次次失望。

    牧之峰第一次這麽深刻地覺得自己對不起兒子。

    萬惡的帝國，這特麽是基因歧視，比種族歧視還可惡！

    牧天回房間玩遊戲去了，悲催的是他不管玩什麽遊戲，也沒有玩到頂尖過，無論是現實還是網上他都是普羅大眾。

    以他這麽普通的資質，卻有那麽高的心氣，似乎也是一種諷刺。

    十點多牧天洗了澡準備睡覺，卻發現父親關了客廳的燈，還在陽台上看著黑沉沉的大海發呆。

    據說房價最高時，這樣一套麵海大房子價值幾千萬，現在卻連無產階級都不愛住在這裏。

    異世界的異獸雖然不斷入侵，還隻是陸地和飛行生物，水生動物過不來，但有專家說這是遲早的事情，於是有錢人未雨綢繆都不再住在海邊。

    牧天有些歉疚，雖然父親平時表現得很淡泊，似乎對什麽事都無所謂，骨子裏恐怕免不了望子成龍。

    所謂望子成龍，就是父母讓子女完成自己沒能力達成的願望，結果現在成了父子接龍。

    多年對牧飛的期望僅僅是這樣一個結果，居然走了他的老路，可能真的一時不太好接受。

    牧天站在廳裏對父親喊：“趕緊休息吧，難道還想對著大海吟詩一首不成？”

    父親聞言回身道：“詩已經吟完了，你過來吧，我們好好談談。”

    牧飛猶豫了一下，他不想繼續探討職業問題，但最終還是走了過去。

    就在牧飛踏上陽台的一刻，月亮從烏雲裏鑽了出來，瞬間照亮了世界，一片銀色清輝下，海麵波光粼粼。

    父親沒有牧天想象中那樣愁眉苦臉，反而一臉坦然，月光中看著他微笑：“我知道你一腔熱血，想要與天爭鋒，骨子裏你完全遺傳了我。”

    牧天笑起來：“是嗎？後來你的血是怎麽涼了？”

    父親沒有回答，又說起了自己的青少年時代，諸如在學校裏多調皮搗蛋等等，牧天靜靜地聽著，沒有打岔，其實這些他已經聽過很多遍了。

    也許在單調乏味的工作之餘，這些往事是父親最好的精神調劑。

    那麽自己在三十年後，是否也會對兒子談起當年怎麽調戲一個神武者的女朋友呢？

    難道那將成為自己人生的閃光點？簡直難以想象。

    這時父親轉過頭，眼睛在月光下閃著光：“我從沒有和你提起過我十六歲以後的人生，是吧？”

    牧天默默點了點頭。

    父親興致很高，看看了左右，似乎要避開被人偷聽，最後對牧天說：“我們還是回房間說話吧。”

    說完徑自帶著牧天來到他的房間，好像下了很大決心，輕聲而堅定地說：“我從沒和你提過那些，不是因為乏善可陳，而且我有保密協議在身，至死都不能說。”

    這樣的話讓人奇怪，不會是那個老掉牙的玩笑吧？

    牧天突然發現父親變了，他的目光沉穩堅毅，完全不是平時的模樣，以至於已經到了嘴邊的揶揄，牧天硬吞了回去。

    牧之峰按著牧天的肩膀，很認真地看著他眼睛：“許多事情我現在還是不能說，不過我可以告訴你，你之前表現平平不是因為先天基因不行，而且因為你完全繼承了我的基因，許多能力被壓製了。我手上有個很神奇的東西，藏了許多年了，可以幫助你徹底解封基因，完成你的心願！不過把這個玩意給你是有前提條件的，你必須先答應。”

    牧天被父親說得一頭霧水，但是看他那麽認真，一副有武功秘籍相贈的模樣，不好壞了氣氛，幹脆配合著問：“你讓我答應什麽？”

    父親進一步壓低了聲音：“第一，不能和任何人提起我給你的這個東西，這個必須要做到！”

    牧天點點頭：“好！”

    “第二，盡量低調，不要出風頭，不要一下子把能力提得很高，引起他人關注，自己把握好分寸。”

    聽父親越說越像那麽回事，牧天也認真起來，鄭重點點頭。

    “第三，拿到這個東西後，不要再和我提起，不要打聽相關背景，你就當我不知道，我不能違反當年協議。”

    牧天接話道：“也就是從此以後不再討論今天的事。”

    牧之峰微笑點點頭：“你的表達能力比我強。”

    說著牧之峰從口袋裏拿出一塊東西，遞給了牧天。

    牧天接過來一看，很像兒童玩具，非常規則的圓形，像個小飛碟，有半個手掌大，通體銀色，表麵光滑什麽也沒有，觸手十分堅硬。

    但是重量非常輕，就像是拿著一團棉花，貌似一種複合材料。

    這倒是挺神奇，牧天翻來覆去看了看，最後問道：“這是什麽東西？”

    牧之峰微笑搖頭，眼中有些興奮：“你不能問問題，如果你決定要，我可以幫你激活。”

    還要激活？難道這東西可以運行？牧天覺得難以置信。

    父親剛才一直提起基因解鎖，不會最終隻是騙他啃一口，逗樂窮開心吧？

    從小到大父親可沒少耍他，他認為那是幽默率性。

    牧飛審視父親神色，又覺得他挺真誠，這種時候似乎也不適合拿基因開玩笑。

    牧天沒完全明白怎麽回事，但父親至少不會害自己，了不起是個睡前玩笑，隻是不那麽好笑而已。

    牧天點點頭道：“你難得給我點什麽東西，我當然要。”

    牧之峰最後提醒：“這東西一旦和身體綁定，可就拿不出來了，你確定想成為一名戰士？”

    父親越說越明確，牧天反而有些不信了，答應得有些敷衍了：“確定確定！”

    父親示意他轉過身。

    既然要玩就玩到底吧，他總不至於拿這東西在背後砸自己一家夥。

    牧天轉過身沒多久就看到身後銀光一閃，他剛想回頭，父親已經把什麽東西卡在了他的頸椎上！

    接著強烈的燒灼感傳來，伴隨著劇痛，牧天大叫一聲：“我操！”

    他想伸手摸後頸，結果雙臂被抓住！

    父親大喝一聲：“別動！”

    無數念頭在腦子裏狂轉，劇痛反而帶給牧天巨大的期待，他突然意識到一切可能都是真的，父親沒有開玩笑！

    痛感並沒有持續很久，牧天覺得有東西從頸椎滲入了體內，還沒等他開口問，大腦中原本固定的那個生物芯片光幕突然發生了變化！

    原光幕被一個更大的光幕所取代，光幕閃動了兩下，然後出現了一個與牧天年齡相仿的美女，居然對著牧天微笑著說：“你好牧天，很高興與您合作。”（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