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03 誰家孩子沒熊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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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墨卿走了出去,將五弟抱進了屋,放在了木塌上。
他看著五弟臉上茫然的表情,目光便有些複雜。
去歲,他一連在縣試與府試,皆取得頭名時,祖父曾當著眾人的麵喜極而泣,直呼:“張家複興有望了。”
在那一刻,老祖父丟掉了往日裏的矜持與嚴肅,隻為自家兒孫有了出息而潸然淚下。
尤其是那夾雜著抽泣的大喊,也不知道包含了多少心酸與不忿。
當時,他看著祖父不足六十,卻滿臉滄桑,白了頭落淚時,不由得就想起了自己前世的老父親,在自己考上了一類本科大學時,激動地話都說不全了。
或許是從這時開始,他才真把自己徹底融入這家、這時代,而不是做為一個外來看客。
張墨卿想著,盡管他不知道為何祖父寧願把希望寄托在五個性子詭異的孫子身上,也從不把希望放在,包括了明明學識不錯的大伯父在內的三個兒子身上。
但他願意努力一把,帶著五弟一起,至少也要在祖父生前,讓他看到自己最小的兩個孫兒能進士加身吧!
至於他前麵的三個哥哥,四書五經是都熟讀了,也有些才能,卻怎麽也過不了那縣試那一關,大哥倒是過了縣試,卻在府試又沒有中,每年又得重來一回。
這時代,唯有縣試與府試都過了,才能取得童生,之後若沒有通過院試,來年重考秀才時,才無需再經曆一回縣試與府試了,否則需要年年從縣試開始。
當年他還小,正在祖父辦的私塾裏開蒙,恰好看到了祖父對著孔聖人畫像日日哀歎,自家子孫學業不成器。
他的祖父是個自律且嚴格的人,但對每一個孫子都是很用心地在教導。
哪怕他小時候裝作內向,不親近人,不與人多說話,祖父也一樣是悉心教導,沒有偏私。
有這樣一個老人,張墨卿也不想老人家失望,但若家裏隻靠著他一人,肯定是無法振興家族的。
因為他性格是適合做實事,而不適合官僚裏的那彎彎繞繞的作風。
不然憑借他前世的成績,勝任國家外交、翻譯官是綽綽有餘。
所以五弟張墨豐,可是他立誌要在對方性格還沒有成熟前,培養成能做閣老的人。
若被二哥那不著調的思想帶歪了,他真哭都沒地方哭去。
畢竟,他隻想著哪天進士及第了,就去開個書院,然後做山長教書,培養幾個思想前衛的學子後就去遊山玩水,而不是混跡官場呐。
張墨卿淡淡地收回視線,拿出一個幹淨的茶杯,將融成了糖汁的糖包,斜放在茶杯上。
粘稠的糖汁順著一角,滴落在了茶杯裏後,他才放下糖包,開口道:
“五弟,你會為何覺得二哥說得有理?難道五弟,也覺著祖父是愚鈍之人嗎?”
五弟嘟著唇,思忖了一下,才搖著頭道:“爹爹說祖父是家裏最聰明的人了。”
“那就對了。”
張墨卿笑著捏了捏小包子的臉,“祖父可是讀了聖賢書的人,也還時常看論語,溫故著子曰,可祖父並不愚鈍對不對?”
“是的。”
五弟點了點頭,眼睛卻在不時地瞟向糖汁,伸出了舌頭舔了舔唇。
張墨卿內心自豪地哼了一聲,看,再怎麽歪掉的孩子,他都可以掰回來。
“五弟真懂事!”
“那我可以……可以吃一點點糖嗎?”
五弟伸出一根手指頭,期盼地道。
“當然可以!”
張墨卿說著,便將溫著的春茶倒入糖汁中,用茶匙攪拌均勻後,遞給了五弟。
“這茶加了糖水,會更好喝,也很養身。慢些喝,可別嗆著了。”
&nb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sp; “多謝,四哥~”
小包子笑容甜甜地接了過來,還露出了缺牙眼。
“不客氣!”
經過這麽一對比,張墨卿覺得小包子可能是家裏,唯一正常的小輩了吧?
“小包子,噢不,五弟啊~以後,你要離著二哥遠些,別聽他說的那些修仙歪理,不然誤導了你,你就要變成二哥一樣了。”
小包子五弟很是斯文地抿了一口,剛想露出一個幸福的笑,就聽見了自家四哥的話,小胖臉頓時驚恐地道:“我不要變成二哥。”
二哥張延川,可是經常被祖父訓斥,若是,唔,再不湊巧一些的話,就是二哥父子倆一起被訓斥。
小包子年紀雖小,卻記性很好,見過這幾次場麵後,就有些怕怕的。
張墨卿也是沒轍了,為了給小包子加深印象,才出此下策。
他安撫道:“不要怕,咱們不和他修仙就好了。咱們隻用功讀書,祖父就會開心了。”
“嗯。”小包子重重地點了下頭,有些驚魂未定地抿了幾口糖汁。
張墨卿也不打擾,見小包子喝著糖汁,他便輕拭了一下小木桌的汙跡。
這時,小包子突然皺著眉頭,喊道:“四哥呀~”
“怎麽了?”張墨卿將糖漬抹幹淨後,抬眼看了看小包子。
“可,世人都說神仙好,為何四哥不覺得修仙比讀書要好呢?”
小包子的眼神裏,充滿著好奇與不解,卻也不忘抿著糖汁。
這……
也不知道小包子從哪裏聽來,估計不是從二哥那,就是自家那不靠譜的爹那聽來的。
這個問題,張墨卿作為一個現代人,真不知道怎麽說。
他想說子不語怪力亂神,可他偏偏是從另一個世界投胎到了這世界,雖這其中的過程也沒有見到哪路神仙,但也不好全部否定了。
又或者和五弟講,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
可看著五弟的臉色,就知道他雖然聰明,但對世事了解不深,也無法體悟。
便想著說一些通俗的,可一時又沒有思緒。
若再說的深一些,豈不是又要解釋香火神道和去偽求真的修仙不同?
他呆呆地盯著五弟正在抿著的糖水許久,突然靈光一閃地道:
“二伯母是不是不讓你吃糖?說了擔心你長蟲眼,但你卻總是想要吃呢?”
“是啊,阿娘總不讓我吃,每回都隻給我一點點。”
說著小包子還拿著胖胖地小拇指比了比。
張墨卿忍著笑意道:“可二伯母不讓你吃的時候,你會不會許願有個神仙能幫你變出許多的糖呢?”
“不會。”
小包子遲疑地搖了搖頭,又害羞地道:“但我每天都會想有許多許多糖可以吃。”
“唔!”
張墨卿摸了摸小包子,“但可是你每天都並沒有很多糖吃,對麽?”
“沒有。”小包子有些悶悶地道。
“所以,神仙並不神秘,他其實就是我們凡人,對美好願望的向往,是一種寄托,一種得不到的希冀。
我們在自己做不到時,卻希望能有解決辦法的臆想。就像是五弟每天都會希望得到許多的糖,但實際上卻是得不到,你卻沒有辦法,而隻能盼望。這樣,你懂了麽?”
那就往唯物方麵去引吧,這也沒有錯。若真有神仙的話,其中有種說法不是說,世上本無神,凡人有信仰後,才有了神麽?
“懂了。四哥的意思就是,神仙是我們想出來,滿足我們得不到的願望的。”小包子目光閃閃。
“五弟真聰明,比四哥都要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聰明多了。”
張墨卿也不得不佩服小包子的腦袋,不虧是從小祖父親自啟蒙的。
“而讀了聖賢書,我們就會漸漸明白做人的道理。其實你聽你二哥說的,做神仙快活,那是他們覺得神仙無所不能,什麽都能揮揮手得到。但實際上,你若心胸開闊,豁達知足,與那神仙又有和區別?”
說著說著,張墨卿也在暗自警醒,都說世人是在庸人自擾?
可不是嗎?
求而不得,舍而不能,得而不惜,欲|望一步步擴大,始終因為無法得到滿足而煩惱。
這並不是說,人應該舍棄上進與欲|望,而是要學會感恩與知足,讓自己處於一個“行至水窮處,坐看雲起時”的狀態。
從而才能,得之淡然,失之泰然。
有了如此之心性,又何必再羨神仙快活?
張墨卿再次揉了揉五弟的頭上總角包包頭,笑著道:“所以,五弟,我們讀書,讀的是他人的思想,領悟的是自己的境界,我們不必會術法,卻依舊能做神仙。你懂了嗎?”
“唔唔,我懂了呢,四哥說得比祖父還要容易懂呢。”
好吧,祖父雖然學識一流,但在教導學生之時,就是滿口的之乎者也,講得深了,更是引經據典。
張墨卿有時候都聽著頭大,更遑論是正開蒙沒多久的五弟了,好在祖父平日裏說話都是半文言半通俗的,不然真過不下去了。
其實這時代讀過書的人,也並不是張口閉口之乎者也的,雖然偶爾會在一句話中夾雜著一點聖言語,但大多數還是說的通俗,畢竟平民百姓沒讀過書的人更多。
在張墨卿初學斷句、聖言之時,曾瞎想過,沒準這書麵語(文言文),是更古老的時候,因為沒有造紙術,隻能刻簡,而那些文人刻著太累,所以偷工減料,逐漸形成了這簡便,但晦澀的書麵語(文言文)。
不過,他還真不敢在祖父、大伯、弟弟麵前這樣吐槽。
張墨卿眼珠子轉了轉,換了話問道:“五弟,怎麽會突然來了四哥這兒?”
“呃……”五弟將最後一口糖汁喝完,撓了撓發包,才一臉驚慌地道:“啊,我忘了!祖父回來了,正有事叫四哥,讓你去書房呢。”
張墨卿:這貪吃的熊孩子,都過了這麽久,才說!
*
張家的三進大院,前院住著四兄弟,上房住著祖父和祖母。
大伯住在東邊的大院,二伯父和墨爹就住在西邊的兩個小院。
家裏的女兒們,都住在了第三進。
祖父的書房用的是前院最大的一個屋子改造的,也是張家很重要的地方,平日裏除了祖父和大伯,沒有人可以隨意進出。
而張墨卿在去歲的時候,也得到了這個“殊榮”,順帶瞧見了裏頭有一個三層的書架子,上麵都鋪滿了書籍。
從字跡上來看,應該都是祖父的一本一本默出來的手抄本。
不說種類繁多,但光默出來的史記就有十五冊,四書五經是常見,還有九章算術、水經注、千家詩等等。
張墨卿差點就想大逆不道地撬開祖父的頭,看看那腦容量到底有多大,才能全部記住這些內容。
從前院廂房出來到書房的距離並不遠,不多時,張墨卿就進了書房的那條遊廊。
書房的門大開著,張墨卿能顯而易見地瞧見祖父欣喜的神態。
有些意外啊。要知道祖父是很少有這喜形於色的情況,上一次還是在他去歲過了府試時。
那時雖然祖父哭了,但也是喜極而泣嘛。
於是,張墨卿心中帶著好奇,快步走到了書房前。
作者有話要說: 5.24日,修複一個家譜bug。
五弟是二伯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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