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04 誰家長輩不突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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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墨卿跨過書房門檻的時候,祖父臉上的欣喜仍沒收住,如溝壑的褶子一層層布滿了祖父的額間眉角,他垂著眸,將手中的一張薄紙翻來覆去地看著。
張墨卿的腳步頓了頓,輕聲喚了聲:“祖父。”
也沒再多言,他在家人麵前塑造了十多年的內向人設,是不輕易多話的。
哪怕最後他會崩了這人設,也需要家人慢慢來適應,他可不想被村頭的神婆灌藥。
“是墨卿來了啊。”
祖父抬了抬眼,目光還夾雜沒有褪去的激動,些許凹進去的眼眶還微微紅著,他招了招手,啞著嗓子道:“近日可有不解之處?”
這問的是張墨卿對《張元集注》上,有哪些注釋有困惑。
要說這張元集注,它其實更加適合舉人在會試考核之時,用來做參考答題。
因著裏麵的注釋除了是對聖賢書,即四書的注解外。
還有許多曾祖父自己的思想,與引了史書為要,而做的一番實例的辯證。
今歲開年,祖父將這本書交給他時,他不僅相當於重新理解了一番自己背誦過了的書籍,同時還要翻閱祖父曾默出來的史記,與其中實例相互印證,才能恍然大悟。
每到這時,他才深深痛恨自己為何上輩子不是漢語言專業的,而是學得外語專業。
張墨卿站在書桌前,麵色恭敬地回道:“尚無不解之處。”
他才通讀了幾遍正沒多久,而理解背誦卻是剛開始,暫時還能自己應付著。
祖父欣慰地頷首,他知曉自己四孫兒,從不打誑語、不懂裝懂。若其如此言之,便是真無不解。
他捋了捋自己灰白的長須,走到窗前對著張墨卿道:“善!”
一字說完,祖父便轉過頭,帶著滄桑的目光有些放空地看著窗外,張墨卿以為祖父正在思考要與他交代些什麽,便也沒有出聲打擾。
直到一陣微風刮過窗外冒出了嫩葉的大樹,發出了掠葉飄動的聲音,祖父也沒有任何動靜,仿佛入定了般。
張墨卿扯了扯嘴角:祖父莫不是把他給忘掉了吧?但他這麽大一個活人站在這裏,應該挺顯眼的啊?
倘若他是在現代,如被這樣晾在一邊,早就上前,伸手在對方眼前晃一晃了。
隻可惜,他如今身在禮教嚴苛的封建社會,在長輩麵前都不敢皮一下。
張墨卿規矩地立在一旁,有些腿酸了,剛想動一動,祖父卻突然側過了身子,目光滿意地道:
“本就想考校你一番,不成想,你比祖父想象之中還要穩重。他日,你若能在禦前奏對時,也能如此這般,祖父無憂矣。”
張墨卿僵硬著脖子對著祖父眨了眨雙眼,然在其祖父的眼中,卻是自家孫兒帶著含蓄的儒慕目光望著自己,祖父麵色不顯,但內心卻十分滿足!
可實際上,張墨卿的內心鬱鬱的,這突如其來的襲擊考驗,簡直是太熟悉了!
仿若他在前世時,走進高二的教室,微笑著對低下的學生道:“為了讓大家能在一年後適應高三的生活,我們就……來一場臨時考試測驗一下吧。”
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他現在既不驚喜,也不意外,反而有點錯亂。
他為何要在隻是個童生的時候,就考慮那麽久遠的事情?
進士也沒那麽容易考中呢!就別說有機會禦前奏對了。
這會不會對他期望太深、太高了?
張墨卿狀似內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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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猶豫要不要轉過話題,詢問祖父尋他來何事,便從窗子外看見,頭帶網巾的大伯父步履矜持,雙手垂在腹前,麵色從容地往書房走來。
他想要問出的話就憋在了喉嚨裏。
張墨卿與大伯父見麵並不多,自他與大伯父學過蒙學後,便很少相見了。
但每回見著大伯父,他就覺得此人實在是太作了,或者是說太清高?
要說大伯父眼高於頂、目空一切倒不至於,就是有些自命不凡吧?
而他的一舉一動可以說是斯文的代表,比如在滿路泥濘的古代村裏,最好著暗色衣裳,穿結實的細麻布料。
但大伯父就隻愛那易髒的白色綢子做成的圓領短衣和長褲,甚至還不會讓自己沾上一點濺起的泥土。
這短衣,並非是短袖,更與袖子的長短無甚關聯,是這個時代沒有功名的平民男子的著裝。
哪怕你是富有的商人家男子也隻能著短衣,充其量就是變著花樣,裝飾好看些。
但其長度依舊不能過膝(就是比現代t恤長一點),不然就是違製,要麽罰錢,要麽挨板子。
而張墨卿每每看見,就好奇大伯父是如何將一身短衣,穿的如此飄然若仙、不食煙火的。
畢竟這是短衣啊,不是長袍寬袖,大伯父居然也能展示得一點都不別扭。
他走到書房前,動作斯文地抬了抬腳,輕輕跨過了門檻,對著離自己最近的四侄兒點了點頭,才拱了拱手,對著祖父道:“父親。”
祖父張望寧,年歲五十七,麵容蒼老卻精神勁十足,見著自個的大兒,如要分享好消息一般道:“開誠來了啊,”
開誠,張開誠,大伯父的姓名,不知是未取字,還是不願意被提及自己的“字”。
他麵色無波地道:“是!父親是有何事喚兒?”
祖父張望寧,撫了撫長須,回身拿過桌上的信紙,聲音輕快又有些興奮地道:“京師……開誠,京師來信了!我們,我們終於等到了這一天!”
“什麽?”
大伯父張開誠的麵色不再平淡,身子還猛地一個激靈,他望著祖父手中的信有些忐忑地道:“父親……”
“是好消息!”
祖父給了大伯父一個肯定的答案,大伯父才眼冒星光,雙手顫抖地接過了信,連忙目不轉睛地讀起信來。
張墨卿默默地看著兩人的互動,內心驚訝不已。
到底是什麽消息,讓這兩個平日莊重的大家長們,在此時如此喜不自禁?
他一臉的求知欲往前湊了湊,可之前還尋問他有什麽不解的祖父,此刻卻一個眼神都沒有施舍給他,隻目光炙熱地看著這封信紙的背麵,仿佛都能燒個窟窿了。
嘿,親愛的祖父,快看看你的乖孫,你看你家的四孫子都要望眼欲穿啦。
張墨卿又往前挪了一小步,這回祖父終於有了反應,他嘴角微微一彎,似笑非笑地道:“往日裏瞧著,是任何事都無法讓你分心動容,想著莫非我四孫是個性情寡淡之人?如今看來也並非如此啊……”
“呃?”
張墨卿愣了愣,才反應過來,自己是被那以往滿麵愁苦的祖父給打趣了?
這就是傳說中的人逢喜事精神爽?
可到底是什麽喜事啊?
莫非是曾祖父或者祖父的政敵掛了?咱們張家一家人的性命無憂了?
張墨卿訕訕地笑了笑,想了想,既然祖父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都把話挑明了,他若多話詢問,也不算崩了人設:“祖父,京中是何人來信,為何您和大伯都……”
他這話還沒說完,大伯父張開誠,就哇地一下哭了,嚇得張墨卿連連後跳了幾步,一副驚魂未定的表情望向張開誠,就差說兩字髒話了。
“父親啊,我們等到了啊,三十年,都快三十年了啊,我日盼夜盼,總算是看到了希望,蒼天不負我啊。”
大伯父年歲雖已四十二,但看起來還是三十多歲的小白臉,他此刻眼淚汪汪,發泄時地哭喊,臉色因激忿而紅潤,與之前的不食煙火大相徑庭。
仿若這才是他平日的性情,而往日隻是因為對往事的怨憤而隱藏。
他目光恨恨地道:“當年,那人冤枉祖父,罷免父親官職,剝奪我秀才功名,且三代之內不許進京,不可再考科舉。”
他一昂頭,滿眼都是血絲,“父親啊,他們耽誤了兒整整二十七年,這近三十年的時光,讓我不敢恨,不敢怨,兒過得是真苦啊。”
原本還在含笑打趣,正欲給張墨卿解釋的祖父,聽了自個兒子一段哭訴,臉色一陣苦澀,隔近看了,那眉角額頭愁苦的褶子是“深不可測”。
“是為父對不住你。”祖父想起過往,神色有些黯淡。
“不。不是父親。”大伯父冷漠地搖了搖頭,重重一拭麵上的淚水,目光冷冽地道:“都是那些嚴黨,害了我張家!父親,倘若此事成了,我絕不會放過他們!”
祖父神色一凜,出口訓斥:“君賢德,爾不思為君解憂,卻隻為了那一己之私?談何曾讀聖賢書?又何以為人?”
最後一句何以為人,實在是太重了,在古代罵一士子不配做人,不配讀聖賢書,是很嚴重的,僥是一直在旁觀的張墨卿,也神情凝重了。
大伯父咬了咬牙,最終還是不甘心地道:“兒知錯了。”
話是這麽說了,但張墨卿卻看見了大伯父眼角一絲陰狠,讓人不寒而栗。
祖父歎了一口氣,閉上眼緩了緩,張墨卿縮了縮身子,小心翼翼地抬了抬眼,想著要不要開口說些什麽緩解一下氣氛呢?
可他完全不了解真相,萬一越說越僵硬了,該如何?
哪知,祖父再睜眼時,神色已恢複如常,叫張墨卿不由得佩服,不虧是經曆過大風浪的老人,心性就是要堅韌許多。
祖父掃了大伯父一眼,“你且在這好好反省,你當誰都是個愚的,不知你剛的那些話在暗諷陛……”
話至一半就突然閉口了,轉身對著張墨卿道:“墨卿啊,祖父老了,你父輩不明事,兄長不爭氣,稚弟年幼,以後張家隻能要靠你一個人了。”
正等著聽真相的張墨卿,瞬間一嚇,這突如其來,如同交代後事般地丟下了一個重擔,讓他去單兵作戰的劇情是怎麽發生的?
作者有話要說: 古代的商人地位低下是肯定,但各個朝代都表現不同。
一般商人在前期頗受壓製、各種製度限製,到後朝代的後期,就又解放了。
這是一個很神奇的東西。
不知道大家對家譜,看明白沒?在這還是簡單的貼一下人物吧。
家譜(前麵出了一個bug,修了一下。5.24日
祖父:祖母(墨墨視角)
大伯,大姑(出嫁),二伯,二姑(出嫁),墨爹(老幺)。
五兄弟:大哥、二哥,墨墨是一家親生。
三哥是大伯家,五弟是二伯家。
當然還有姐妹,後麵可以直接看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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