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今夜露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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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涵虛從沒想到,自己也有因為閑書看得不夠多而悔不自勝的那一天。
千鬼姬放在他床頭的白骨骷髏此時正用那雙黑洞洞的眼窩緊盯著他,盯得杜涵虛渾身發毛,隻覺下一秒其中便會有浸著血的長發鑽出來,扼住自己的咽喉。
“你為什麽入魔?你不問問自己,問我有什麽用。”杜涵虛覺得這魔女怕是忘的事多,自己也有些瘋魔了,他可不相信眼前之人就是仙門內芳名長傳的秋前輩。
忽然,床頭的白骨顫動了一下,杜涵虛驚得一躍而起,還道是千鬼姬聽見了自己方才的話,哪知那骷髏震完之後,竟從眼窩處開出了一朵小紅花。
嬌豔的鮮花插在呆滯的頭骨之上,竟然萌生出一種反差的美感來。
杜涵虛心情有些微妙,也不知是不是該謝謝千鬼姬的好意,但他還是忍不住想道:也許千鬼姬心裏,也有其柔軟之處呢。
但不論千鬼姬的心軟不軟,杜涵虛隻知道,要是自己明早之前還編不出像樣的故事來,自己的命,怕就沒那麽硬了。
秋露白,秋露白……杜涵虛頭疼地想著,既然她已認定了自己是秋露白,不如我就把秋前輩的往事改一改講給她聽好了。
不知怎麽的,杜涵虛的思緒又回到了以前在太清山上的時候。路無為是個閑散的性子,帶孩子什麽的更是一竅不通,小舟和他待在一起沒一會兒,便要被他折騰得哇哇大哭。
可憐杜涵虛自己就是個半大的小孩,卻不得不為了小舟的身心健康,從不著調的師傅手裏接過了哄孩子的重任。以往小舟夜裏失眠,便全靠他那說遍大江南北,人魔仙妖的一張嘴。
其中小舟最愛聽的就是那魔界的故事,雖說魔界一詞,隨著五百年前青萍君閉穀,韓歸雲封劍,早都成了塵封已久的往事。但其中的百鬼夜行,群魔大亂都給後世的話本作者們提供了無數的創作靈感,一本本誌怪鬼話編得,比真的還嚇人。
可惜後來讓師傅知道了自己拿魔界的故事哄孩子睡覺,氣得罰自己一個月不準吃燒雞。杜涵虛這才吃了苦頭,轉而講一些仙門裏廣為流傳的名人軼事,這其中,自然少不了豔冠三界的美人宮主,秋露白。
說來也奇怪,為了在小師弟麵前保持自己作為大師兄該有的嚴謹,杜涵虛仔仔細細地對比過多個版本的記述,卻發現關於秋露白的記述,總有些微妙的偏差。
有人說秋宮主長袖善舞,八麵玲瓏,將仙門上下的人心,俱安撫得好不妥帖;也有人說秋宮主醉心武學,寡情少愛,是仙門中人可望而不可即的高嶺之花。有多少黃金單身漢向秋宮主示愛,秋宮主都毫不理睬,其中甚至包括了當年富甲一方的小王爺,蕭連山。
仙門與皇室,這樣的兩個人撞在一起,總是說書先生們最喜歡講的故事。
杜涵虛在給江濟舟夜話的時候,便信誓旦旦地表示,就他博覽群書的結果來看,秋露白肯定是愛過蕭連山的。
江濟舟不信,道:“既然愛他,那還修什麽仙啊,不如跟著他走好了。萬水千山,總比這望不到頭的修行有趣。”
杜涵虛嫌他小孩心性,道:“秋露白放不下修行,蕭連山也放不下權勢,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這兩個人,注定了有緣無分。”
江濟舟故意耍賴撒嬌,把頭枕在師兄腿上,道:“那你憑什麽說她喜歡他?真的喜歡一個人,還有什麽不肯為他做的嗎?”說著,他又一翻身坐了起來,認真地凝視著杜涵虛道:“師兄,我若喜歡一個人,便是他要我這條命,我也肯給他。”
杜涵虛忙捂住他這張口不擇言的嘴,怪道:“小小年紀的,別胡說八道。再說了,有的人可以為了別人而死,卻不能為了別人活著,你懂麽?”
江濟舟不服氣地撇撇嘴。
杜涵虛見他不服,有些賣弄地說道:“你師兄我啊,自然是有證據的。我查過了,關於秋露白前輩的評價,在蕭連山出現之前總是很兩極化,但是直到蕭連山開始追求秋露白之後,漸漸地,就隻剩下了‘冰山美人’這一種了。”說著,杜涵虛得意地笑了笑,下結論道:“可見秋宮主在拒絕了蕭王爺之後,也再沒了與旁人逢場作戲的興致,索性兩耳不聞交際事,一心隻求成仙道了。”
所以說,這樣一個冷心冷情的冰美人,怎麽可能是骨海裏挽發自哀,以人骨種花的千鬼姬呢。
杜涵虛就著骨海裏青森森的月光,長歎了一口氣,背對著床頭骷髏,沉沉睡去了。
次日一早千鬼姬便來喚他起床了,她叫人起床的方式也很是驚悚,杜涵虛睡著睡著隻覺鼻中瘙癢,忍不住打了個噴嚏驚醒過來,才發現方才撓著自己的,正是那骷髏下生出的發絲。
他被嚇得睡意全無,趕緊在門外千鬼姬的咯咯輕笑中,起床開了門。
千鬼姬在院落裏坐著,桌上擺著茶盤,一副歲月靜好的模樣。她挽了挽自己垂落的長發,舉手投足之間透著天生的魅惑,懶懶道:“公子可算是起床了,奴家等得可苦了。”
杜涵虛訕笑著,坐到千鬼姬對麵。方一坐下,便被刺鼻的血腥氣衝撞了嗅覺,止不住地惡心起來。
這人哪裏是在泡茶,分明泡得是一壺血水!
千鬼姬見他這樣,歎息道:“奴家也不想這般見不得人的,可惜最近的屍骨都不太好,淨是些低劣之物,養出來的花成色也差,泡得水都不夠正宗。”
她有意調戲杜涵虛,又道:“若是公子也肯讓我在骨頭上種一種花,開出來的成果保準品相上乘。”
杜涵虛急忙擺手道:“不必了不必了,我沒有喝茶的習慣。”
“哦?”千鬼姬挑一挑眼角,道:“那麽今日,公子打算從何處講起呢?”
杜涵虛躲開了她的眼神,硬著頭皮道:“講……一個叫做蕭連山的人。”
千鬼姬聞言目光一冷,道:“此人是誰,我從未聽說過。”
她若順著自己的話講下去,杜涵虛反倒不疑有他,可偏偏這變臉來得太過突如其來,使得杜涵虛感覺自己似乎又誤打誤撞的,蒙中了什麽。
他隻好頂著千鬼姬冷冽的目光,接著說道:“秋前輩你怎麽會不記得呢,當年蕭連山苦追你的事情,全仙門都傳遍了。”
“他、苦追我?”
“是啊,據傳蕭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連山聽聞秋前輩你常住的白露齋位於花間宮最頂端的山尖上,終歲積雪,周山蒼茫,便花了數月的時間,在那裏親手移植了一片梅林。梅花開時,如美人朱砂,豔豔動人。梅林植好之日,他領你去看,還對你說——”
“‘花間宮以花間二字為名,姑娘所居之處,怎可無花相伴?’”千鬼姬雙目失神,愣愣地接過了話,仿佛魂魄已穿越回了那一日白露齋旁,錦衣華服的男子挽著袖管,儼然一副農家子的姿態,得意地向她炫耀。
潔白雪地之上,梅花如火開放。這是他送給她的禮物。
杜涵虛聽到她接話也同樣驚呆了,這個經典的告白橋段他跟小舟講過不止一次,斷沒有記錯的道理。那麽,如今千鬼姬所說的,句句皆是原話。
難不成她還真是秋露白?!這可真是——見了鬼了。
一時之間,無比震驚的杜涵虛和陷入回憶的千鬼姬相顧無言,唯有白骨上的嬌嫩紅花,被風一吹,簌簌落在二人衣衫。
“後來呢?他後來怎樣了?我、我又做了什麽——”千鬼姬痛苦地抓住自己的長發,力道之大,將整張臉都扯得變了形。
杜涵虛被她嚇到,不甚流利地說道:“你、你拒絕了他。後來他娶了王妃,你終身修行,位及宮主……”
“不對!”千鬼姬咆哮道,一縷長發嗖地卷住了杜涵虛脖頸:“我怎麽會拒絕他呢,這不可能!那日在梅花林下,我便下定了決心,此生縱使拋卻仙門名譽,亦非他不嫁。”
這和杜涵虛聽過的所有版本都大相徑庭,他腦子飛速地轉著,企圖先安定下千鬼姬的情緒,道:“可能都是後世那些說書先生瞎說的吧,真相如何,還有誰能比前輩您更清楚呢……”
“你說謊!你為什麽要騙我!你們……都在騙我!”此時的千鬼姬已經全然失了理智,尖利地衝杜涵虛吼叫著。四周骨海亦隨著她劇烈起伏的情緒震蕩起來,發出頭骨撞擊的嘎嘎聲響。
杜涵虛脖子上的發圈越收越緊,勒得他幾乎喘不過氣來。他漲紅了臉,努力去夠桌上靠近自己的茶盅,而後一揚手,將一杯血水潑在了已經發狂的千鬼姬麵上。
完了完了,師傅保佑,這下真是作死了。
誰知被當頭一潑,千鬼姬反倒冷靜了下來。暴動的五百裏骨海漸漸恢複平靜,魔女披著一頭濕透的長發,靜靜地端坐在杜涵虛麵前。
杜涵虛:……感覺自己的心髒越發好了呢。
千鬼姬沉默良久,終於站了起來,道:“從今日起你便在這裏給我種花,五百裏骨海何日開遍千日紅,你何時才能離開。”
人無百日好,花無千日紅。
杜涵虛憂傷地想到,原來這花,名叫千日紅。
作者有話要說: 渣作者去查了一下,還真有千日紅這種花,此處為作者瞎編的,撞名純屬巧合/捂臉
至於小舟去哪裏了?
這種弱渣副本帶掛就沒意思了嘛~
等師兄真的遇到危險的時候,小舟就會從天而降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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