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上任第十八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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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來他們到底還是耽誤了這次會議的時間。

    一期一振與藥研對視了一眼,走上前對審神者歉意道:“抱歉,換衣服耽擱了些時間。”

    他們隻字不提弟弟們,也許是因為怕心性尚有些軟弱的弟弟們不討主上喜歡。

    雖說審神者討厭付喪神們對她的試探和猜測,但出陣後的幾天同行下來,這位主上的喜好他們也能夠摸清一個大概。

    在這個時候,自然要趨避開可能讓她不快的點,好讓本丸的生活可以平靜一些。

    “嗬~”泠蘇落下的筆鋒停頓,抬袖掩唇輕笑了一聲。

    一期一振心裏咯噔了一下。

    但預想之內的責難沒有發生,泠蘇隻是停頓了很短的時間。輕抬起的眼睫扇動,正午的陽光剛好透過他們身後敞開的障子門投影在她的眼底。

    那是一抹這世間極美的光澤,眉目倦情,眼角微微上挑,似煙波一般,蕩漾著水潤的光澤。瞳孔的深處卻是死海般的淡漠沉寂,像是個冰冷得沒有溫度的人偶。

    然後她垂下了脖頸,毛筆的筆鋒再度落在竹簡上,蒼勁有力的字跡隨著她手腕滑動漸漸浮現出應有的樣貌。她目不轉睛,垂頭記錄著什麽,任由細碎的白色發絲垂落案上,直到最後一筆筆畫收尾,這才撂下筆,抬頭對粟田口家的兩把刀說道:“無事,坐吧。”

    “是。”一期一振和藥研藤四郎依次坐下。

    雖說是緊急召開的會議,但實際上並沒有什麽重要的內容要講。

    審神者的一切行動都沒有避讓付喪神,作為有著上百年記憶的刀劍——跟隨曆史洪流中的英雄們馳騁疆場的刀劍來說...此時要是再不明白這位主君的目的,那他們真的可以跳刀解池了。

    ——從這位審神者上任開始,這座本丸中的刀劍就已經不再是為了斬殺時間溯行軍存在的了,而是為了斬殺那些躲藏在陰暗角落裏,窺視世界基柱的一切“威脅”。

    所以不論是暗墮的本丸也好,政府中的內鬼也好。作為一枚暗棋,她的刀會指向任何一個人。

    在這個錯綜複雜的關係網中,時之政府是世界與敵人之間的一座堡壘,用來防禦一切危機。而泠蘇所率領的力量則是堡壘最後防禦的機關。因為這個機關的重要性,她是除曆史之外最優先保護的對象,同時也是唯一一個可以跨過防線,擁有最後翻拍機會的“將”。

    隻要這場戰爭中她的存在屹立不倒,變數就永遠存在!

    但也正因為如此,付喪神們對於這位新上任的主君的真實身份就更加好奇。在他們的印象裏,時之政府的工作人員在對待刀劍的態度上無不傲慢,即便是偏心於各個本丸的審神者,但像泠蘇這樣一上任就可以擁有絕對掌控權的,還從未出現。

    她的身份,絕對不會僅僅是現世的某個貴族那樣的簡單。

    至於狐之助第一次見麵時未說完的話......

    “主君,狐之助先生......”審神者暫時沒有開口說話,一期一振率先開口問了這個問題。

    “你說那隻小狐狸啊。”泠蘇用手背拄著下巴,仔細回憶了一下,才漫不經心道:“放心,它還會回來。”

    在那個冒名頂替的家夥被發現前,就會把真正的狐之助換回來。

    泠蘇翻著竹簡,白皙的指甲輕輕摩擦著下巴,麵上不見悲喜。

    ......想要用幾句話就來挑撥她的刀,埋下隱患的種子?真不知道那個冒牌貨是在小看她,還是小看她選出來的本丸。

    而且那樣明顯的誘導性話語,根本不需要思考,就知道是有問題的。費盡心思侵入她的狐之助,又做了如此漏洞百出的語言陷阱。她是否可以理解為——他們開始有些心急了?

    怕她查3304號審神者的身份,也怕她開始查3304號本丸內部的付喪神們。

    普通人自然是查不出的,但如果是政府的內部工作人員,聽說過關於她的一些風聲,自然不會懷疑她有足夠的能力挖出這一切的來龍去脈。

    從當時現場的情況來看,暫且不論3304號審神者對她的刀劍們如何,但可以肯定,她本丸內的刀們,或被動,或主動的參與了這一係列的謀劃。這些刀成為了她計劃中的一個個棋子,每一把刀都應該會有一個對應的位置。以審神者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本人牽引串聯才能成為的一個主體!

    思及至此,她呼吸微微一頓,一瞬間腦海中仿佛有千百個畫麵濃縮成影片在她麵前飛速閃過,記憶海在一刹那間被調動起來,化為一個個裁剪的膠卷碎片,不斷在意識中剪輯,拚合,最終合成一部完整流暢的故事。

    她倏然睜眼,目光中似有流光劃過。

    她從筆架上再度拿起毛筆,將案上的竹簡拂去,隻留下空空的桌麵,在梨花木質的桌子上寫下了四個大字——殺人滅口。

    然後她紅唇輕啟,用日語說出了這句話。

    寂靜......

    ...

    空氣中,先是凝固的寂靜。

    香爐裏的沉香幽幽散發著香氣。渺渺青煙從中飄溢出來,彌漫室內。

    有風吹過,帶來一絲絲的涼意。

    終於,不知道是誰,倒吸了一口涼氣。

    “有一個點被我們遺漏了。那就是那晚我們在神社撞破3304號審神者計劃,到後來的3304審神者被俘,狐之助被人冒名頂替,本能寺之變曆史險些改變。他們之間是有必然聯係的,但我們對他的警惕還不夠。”泠蘇說道。

    “我們可能已經在不知不覺中向敵人泄露出重要的信息了。”

    所以在3304號審神者被俘後,他們的行動才會處處被人趕到前麵。

    也就代表,接下來的每要走的一步,每一個計劃。有可能是對的,也有可能...是敵人給他們的陷阱。

    這倒是一個會議中意外的發現。泠蘇難得沉默了很久,才繼續開口說道:“既然我們猜測時之政府內部有內鬼,且就躲在我們的暗處。那麽想必留給我們的時間不多了。明天我會親自去一趟時之政府的本部,陪同的刀選,以及明天的諸事安排在早飯後由山姥切國廣來宣布。”

    “另外,對於此次出陣的相關事宜不要過多與其他刀劍提起,那把壓切長穀部也要時時處於監控範圍內。如果不出意外,過兩天我們會去3304號本丸進行調查。”

    ·

    “嘩啦——”

    障子門被從外拉開。

    久不居住的房間揚起細小的灰塵,隨著門所帶動的氣流倏然卷起,在空中亂舞。

    “咳咳——”加州清光被猛然卷起的灰塵嗆得咳嗽了一聲,用力用手揮了揮到處亂竄的灰塵,眯著眼睛打量著眼前這間空室:簡陋的床鋪桌子,沒有任何的擺設,榻榻米上落著一層厚厚的灰,窗戶上還有蜘蛛結得網,陳舊破敗,死氣沉沉。

    如果用一個字總結的話,就是——爛!

    加州清光:“咳——”這次咳嗽不是被灰塵嗆得了,而是他有些尷尬。

    他麵頰微微泛紅,回身看安安靜靜跟在他身後的壓切長穀部,有些不好意思:“emmm...我們這裏暫時能住人的隻有這一間房間了。可能要稍稍委屈你一下,我再去叫幾把刀來幫忙,今天把這裏大概收拾一下,住人是可以的。不過一些家居用品可能過兩天才能到。”

    壓切長穀部看了看眼前的居室。紫色的眸子沉寂。加州清光以為他生氣了。可他開口,沙啞的嗓音說的卻是:“不用,這樣就好。”

    “誒?”加州清光愣住了。

    壓切長穀部......的要求都是這麽低的嗎?

    他不知道這把刀比起自己認識的其他長穀部都經曆了什麽。自然也不知道,對於眼前這把長穀部來說:有一個住的地方,自己獨立的空間,有床有被子,就已經很好了。

    壓切長穀部大致打量了一下房間後,他的目光又轉向了加州清光。對方臉頰上的紅暈還未退去,這把刀一向很注重自己表現在審神者麵前的外表和能力。像這樣被審神者吩咐著做事,卻自覺搞糟了的心情讓他有些羞愧。

    但那樣有些沮喪的羞愧,在壓切長穀部看來,也是他很多年未見到的色彩。

    “......這樣就很好。”鬼使神差的,長穀部低聲呢喃著,又重複了一遍這句話。

    然後他對著清光說:“我已經很久沒有看到這樣的你了......”

    他的聲音有一些溫和的感覺,聲音低沉,富有磁性。茶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灰發色下的紫色瞳孔彎起的弧度淡淡的,卻能讓加州清光感覺到他是在對自己笑。

    加州清光:折壽了,主命刀對除主之外的人和顏悅色了......

    他懵然的看著長穀部對他說完,然後走進屋內,背對著他合上障子門,把他隔絕在外。

    加州清光的表情一變再變。

    他不傻,他明白剛剛那句話所表露出的意思……

    ·

    本丸的夜晚,蟲鳥無言,聲息風止。

    盡管大家都對新來的壓切長穀部很好奇,想要知道他和審神者會在晚上談些什麽,但先前燭台切光忠的帶話還是有它的威懾在的,不管再怎麽好奇,也沒有一把刀敢去偷聽牆角。

    沒有人知道那一晚上泠蘇與壓切長穀部談了什麽。

    隻知道當晚,壓切長穀部回房間的時候。沿途路過的房間內的付喪神們都聞到了一絲淡淡的血腥氣。

    泠蘇坐在二樓的居室裏看著書。

    桌子正對窗戶,正值夏日,窗子被鉤子勾起,窗紙半透明,可以借夜晚的月光。可惜今晚是半月,陰雲不知什麽時候又飄了過來,半遮半掩,讓月色更加迷離。

    泠蘇在桌前點了一隻蠟燭。

    雖然她的壽命足夠長,新時代的高科技產物也接觸了不少。但在漫長的時間中,她總是習慣性的去追尋那些已經被淹沒在黃沙下的東西。一遍遍懷念那些事物中尚且存留的情感,和那些個永遠流逝的故事。

    赤霄劍是,泠府也是……

    失去的是找不回來的。

    她清楚這點。

    因為回不來,所以可以被懷念。

    就如同時至今日,朝代更替了一代又一代,世界格局早已發生了翻天覆地變化,可她的習慣,卻始終沒變。

    她知道回不來了,所以她時時刻刻保持著曾經的習慣,曾經的樣貌,把自己永遠困在那個時間裏。

    香爐裏燃著的永遠都是沉香的香氣,屋簷下掛著青銅風鈴,以及緋色的衣裙,梨花木的方桌,夜間插起的一隻蠟燭。

    黑暗仿佛無形的深淵吞噬著微弱的燭光。

    她掌心托著臉頰歪著頭,用手肘支撐桌麵,半倚半靠。瞳孔下映照著那一抹暖黃色跳躍的火焰,表情微怔愣,手指下意識翻動書頁。

    至於意識,早已不知道神遊到哪裏去了。

    就這樣安靜的坐了很久。

    直到一陣夜色裏的暖風忽得吹起,從敞開的窗縫中溜去,飄到蠟燭麵前,刮滅了暖黃色的燭光。

    居室內頓時陷入一片黑暗。

    泠蘇沒動。就著朦朧的月夜翻動書頁。

    良久後,她開口:“還不下來嗎?”

    ……

    “哈哈哈,真的是什麽都瞞不過主君啊。”慵懶的聲音自房頂響起。

    窗外影子晃動。

    泠蘇身影微頓。

    不是因為那個聲音所代表的人是誰,而是在那一刹那間,她感覺到了殺意。

    十分洶湧的,沉澱的,宛若實質的殺意。

    風再度刮了起來。

    鬢角的發絲被淩然的風挑起,白似雪的發絲在黑夜下越發顯眼。泠蘇卻連眼都未抬,她感受到了冰冷尖銳的刀劍架在了她的脖頸,卻未見慌亂,隻抬起手,用指尖點了一下被風卷起的書頁,讓它順服的垂落下來。

    “!”一聲細微的火柴摩擦的響動,蠟燭再度燃了起來。

    泠蘇這才抬起頭。

    她麵前站著一個男人,藍色狩衣,上麵印著暗紋,一雙新月的眼眸,像極了皎潔柔美的明月。深藍的短發上束著金色流蘇,在月夜下微微晃動。

    手裏握著本體刀,刀身出鞘。

    “三日月宗近。”

    泠蘇開口,聲音縹緲似紗:“你是迷路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了嗎?”

    “確實是。”三日月宗近斂眸,柔聲道。

    泠蘇靜靜地看著他。

    空氣中似乎有些劍拔弩張的氣息在裏麵。直到三日月宗近抬起手,緩慢的收了刀後。那樣壓抑窒息的感覺才不知不覺消散。

    然後三日月走到泠蘇麵前,彎下膝蓋,跪坐在了她的麵前。雙手托舉刀身,將它橫放在自己的膝上:“……主君所說迷路,不知在人生的道路上迷失算不算是一種?”

    “自然算是。”

    “那麽……能否請主君為我解惑?”

    泠蘇有些訝然,看著他,笑了一聲。

    她終於收起自己懶洋洋的態度,把書本合上,開口“說說看。”

    “曾經有一位落魄武士,他能力極強,可惜生不逢時,被世人所遺棄。”三日月宗近緩緩道。他講了一個短小的故事:“他曾經風光無限,可最終拜倒在現實之下,苟且偷生,卑微到塵埃。可即使如此,這個世界也容不下他。因為他是一名武士,沒人願意讓這樣的殺人者留在自己身邊。”

    “他的人生無望,以為自己會在汙垢中腐爛,直到有一天,一個人來到了他麵前,對他伸出了手,說要帶他離開。武士太渴望溫存了,於是他選擇握住了那人的手,和她一起走進了她的世界中去。”

    說道這裏,三日月宗近停頓了。

    而泠蘇卻已經猜到這故事之後的發展是什麽。

    “那位潦倒的武士以為自己找到了依靠,將全部的忠心送給了遞給他手的那個人。為她做了一切。可他不知,救他的人隻是剛好知道他是一個武士,利用武士那小小的卑微的祈求,給他築了一個美夢。”

    “她想讓武士做的從來隻有一件事,就是讓他為了她的大業而死。”

    “她知道他會為她付出一切,他的衷心將超越一切,她知道那是她最好的棋子。”

    泠蘇沉默。

    很久很久,她笑了起來。

    先是無聲,最後笑聲越來越大,越來越大……身體顫抖著,前仰後伏。

    然後她止住了笑聲。

    “有區別嗎?”她的聲音很輕,像是在歎息。

    泠蘇上身向前,修長的手指抬起。溫柔的撫摸著三日月宗近的麵頰,指尖在他新月的眸子上描畫,為他整理好被風刮亂的發絲,在燭光下幽幽開口:“落魄的武士等了那麽久,他的麵前也隻出現了那一隻伸出的手。哪怕他事先知道了真相。三日月宗近,你說,他會抓住她嗎?”

    “他能放開嗎?”

    ……

    三日月宗近離開了。

    泠蘇站在二樓的窗口俯瞰他漸行漸遠的身影,眼底的光芒幽深。

    三日月宗近,是一把最讓她意外的刀。

    在刀劍付喪神努力適應這位新審神者的時候,身為新審神者的泠蘇,也在暗中觀察著他們,使用著他們。

    她的計劃如此周密,潛移默化的為本丸中的刀劍灌輸著她的思想,影響著他們,讓他們心甘情願為她做一切事情。可沒想到這把隻相見一麵的天下五劍,卻在所有刀沉醉的時候,道出了其他付喪神沒有看到的威脅。

    泠蘇的存在本身就代表了一個漩渦,她在將本丸中的付喪神拖入自己的漩渦中,而一旦被卷入進去,他們就永遠無法脫身。

    這是一場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的,無形的廝殺。

    表麵風平浪靜,背地裏暗流湧動。

    權謀,世界,拯救,毀滅。

    這場大戲已經拉開了帷幕,在這座本丸的付喪神不知道的時候,泠蘇牽引著他們跨上了舞台,成為這其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棋局已經開始了,他們都成了她手中的棋。

    將軍,或者……棄子。

    作者有話要說:  前方預警:作者要開始虐一虐這把長穀部了。再次強調,女主是一個為了勝利不擇手段的人,十分狠心。不要噴她渣哦。(虐長穀部為劇情推動作用,不是一時興起,不是為虐而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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