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第 2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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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希爾斯的傷恢複得不慢,但跟他最初被撿到時受傷的恢複程度比,卻遠遠算不得快。外人不清楚,田小森則是被擔心的情緒占據了所有心神,不曾注意到這些細節。

    他比以往起得更早些,從一大串藥包裏拆出來一包,盡數倒入灶台邊新買的砂鍋藥壺裏。

    砂鍋藥壺約摸兩個巴掌大小,渾圓的壺身上一側是小巧的壺嘴,另一側是棍狀突出的把手,蓋子呈圓形的一薄片。

    新壺還是幹淨的本色,田小森費了點勁才把裏裏外外的砂灰洗淨,泡了半個時辰,又從早飯的白粥裏勻出些粥水,倒入壺中煮了一會兒權當煉壺。

    這樣處理過的藥壺才能真正用來熬藥。

    把藥材倒入後,他往藥壺中注水,藥材還得泡過才能用,還有一味藥磨成了粉,是快煮好的時候才加的,他把小藥包放到一旁遠離水汽的地方。

    每一步他都極其認真地對待,就像當初給他阿婆熬藥那樣。

    他家倒是有個老藥壺,有的人認為這種老砂壺熬出來的湯藥效果更好,可是那把老壺常年熬藥,通體烏黑,阿婆那些藥的藥汁徹底沁入壺身,洗都未必洗得清。

    起初田小森不知情,熬了幾天藥,黎大姐來看了才提醒他藥效不同,同一個壺怕錯了藥性。他立刻就去買了一把新壺。

    早飯是白粥,配菜倒叫田小森有些苦惱了。蘿卜幹這種散藥性的不能吃,雞蛋黃豆那些發物也不能吃——論理雞血不該喝,糖也不該吃,上次卻讓希爾斯都吃了,田小森頗為後怕,好在希爾斯的傷沒有惡化,不然他要更內疚。

    可是鹹菜吃了幾天也該換了。

    他站在小廚房裏,就著微亮的天光四下裏梭巡,視線忽然停在了老櫥櫃頂的竹筐上。

    老櫥櫃是阿婆帶來的嫁妝,看不出什麽料子,上下一共三層,原先漆的顏色早掉得半分不剩了,裸露出來的是被灶煙熏出來的灰黑色,好些地方都有裂痕了。

    田小森很愛護這些老家具,每一樣都擦得幹幹淨淨。

    櫃腳和底下那層的櫃門被上次的野豬血濺到,田小森清洗的時候一不小心,把櫃門掰壞了,如今用繩子拴著用。

    竹筐也是泛白的老用具,上次希爾斯不小心弄斷了提手,幹脆卡在櫥櫃和角落之間,當個放東西的托。這會兒裏頭放的是別人送來的玉米。

    田小森捧下竹筐,除了玉米還有番薯,自從家裏條件好了點,他就不再給阿希吃番薯了,在田小森的印象中,番薯那是艱難時果腹的東西,從小到大吃到怕,卻忘了番薯做好了也可以是很美味的菜。

    阿婆留給他的菜譜裏就有一道拔絲地瓜——為什麽會叫地瓜呢?一點都不像瓜。要不是阿婆教過,他還看不出來這是什麽呢。

    屋裏希爾斯醒了,第一反應就是看枕邊,沒見到人,動了動鼻子,也沒嗅到什麽氣味。他坐起來拿過拐杖就要出門去,想起什麽,又折返披上了外衣。

    今天是個彩霞滿天的天氣,鮮亮的晨曦越過木窗欞,整齊地投入廚房中,將那道幹瘦卻挺拔的身影環在其中。

    田小森低著頭專注手中動作,小刀一點點地往下挫,將金黃飽滿的玉米粒鏟進大碗裏。微抿的唇,時不時被燙到而縮起的指尖,稚嫩微動的尖耳,如此日常恬淡的側顏卻突然撩動了希爾斯的心弦。

    田小森手一抖,一雙強有力的手臂毫無預警地從後麵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環住了他的腰,高大的男人靠在他後背,甚至把腦袋挨了上來,耳朵尖處來回摩挲著,田小森的耳朵登時紅成了小辣椒。

    “好餓。”希爾斯啞聲道。

    “粥、粥熬好了,先喝點?”田小森動了一下,希爾斯沒撒手,“我去給你盛出來……”聲音漸漸弱了下來,希爾斯隔著衣服輕輕咬了一口他的肩膀。

    重獲自由的田小森暗自鬆了口氣,又有點小鹿亂撞的雀躍。

    “你快坐下來。”由於希爾斯喜歡看著田小森幹活,所以他們特地在廚房內側靠門的位置放了張高腳凳,以免他站太久影響傷口愈合。

    希爾斯從善如流,接了粥碗也不喝,反而招來田小森,手一抬,粥就喂進了田小森的嘴裏。

    早早揭蓋晾著的粥此時正是最適口的溫度,綿軟順滑,滋潤了空蕩蕩的胃部。田小森早就餓了,可是小菜還沒做好,又想等上希爾斯,便忍到了現在,誰知一眼被希爾斯看透了,半推半就地與他分食了一碗粥。

    田小森覺得,今天的粥特別好喝,就著阿希的臉他能幹掉一鍋。

    “玉米?”希爾斯偏了偏頭,看見田小森的動作。

    “嗯!”半碗粥下肚,他現在特別有力氣,將鍋裏剩下幾根玉米都撈起來,嘶嘶吹著氣剝掉苞葉,再仔細地挑淨玉米須。

    希爾斯又站了起來,洗幹淨手,取過已經剝好的玉米,在田小森訝異的眼神下,連刀都不用,飛快地剝下完整的玉米粒。

    “你仔細燙到了。”田小森伸過去的手被輕易地躲開了,希爾斯的動作極其利索,也不廢話,三兩下就隻剩下了完整的一根棒子。

    他接著弄下一根,“我的動作比你快。”

    田小森不得不承認,確實如此,玉米是舶來品,本地種得不多,還是挺貴的,他這才是第二回吃。

    最後剝下來的玉米粒足足裝了一小盆,希爾斯又坐回原位,將田小森忙碌而靈巧的身影印在眼內。

    田小森往玉米粒中加了少許精鹽,拌上麻油就齊活了,早飯不用做得太複雜,這樣不上火不重油,吃著挺清爽。

    田小森還想做點番薯,卻被希爾斯攔住了,“夠了。”

    田小森探頭出去看看天色,把番薯放回原位,洗淨手端菜進屋。

    “朝霞不出門,晚霞走千裏。今兒怕是要下雨。”他有點擔心地裏的豆子。

    希爾斯吃著香甜的玉米,接話道:“我陪你去看看。”

    “別,下雨天路上都是泥和水,你腳上還有傷呢。”田小森收回注意力,見希爾斯愛吃,整盤端起來撥進他碗裏。

    早飯剛吃完,淅瀝瀝的小雨就下來了,攜著蕭瑟之意密密匝匝地覆蓋在大地上。

    田小森披起蓑衣鬥笠直奔地裏去,怕濕了褲子他把褲腳挽到膝蓋下,草鞋也換成了木屐。

    嘎噠嘎噠的聲音,是鞋底偶爾敲擊到泥路上裸露的石塊。

    都說一場秋雨一場寒,這種雨雖然不大,卻滲著寒意。村道上人倒是很多,隨著雨勢稍大,修水車的人都在村裏暫時歇著。

    不過雨具加身,也不太分得清誰是誰,就小孩們撒了歡,捧著大大小小的碗到處跑,說是幫大夫收集無根水。

    小孩哪知道什麽意思,反正湊夠一小桶就能分到小零嘴,都樂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著呢,個個頂著家裏大人的大鬥笠,差點撞到田小森身上。

    “小心!”田小森扶了其中一個一下,小孩認出他,卻不像以前那麽避開了,反倒做了個逗趣的鬼臉,皮了一把。

    田小森笑了笑,繼續趕路。

    快到的時候,突然道旁跳出來一個人來,田小森差點撞上,愣了一下。

    “小森哥!我就猜到你會過來,我來幫你了。”張文陽探頭探腦地望著來路,喲嗬,那個番人沒來麽。

    田小森無奈地歎了口氣,搖了搖頭,“你回去,我不用幫忙。”作為讀書人不抓緊時間念書,來地裏能做什麽?以前接觸少以為張文陽其人很有文人風範,現在才發現他多鬧騰。

    張文陽不服,他是跟著他爹出來的,他們家白菜地裏糟了野豬,野豬個頭小還沒長成那種,村裏人巡地的人見著用火把嚇跑了。

    今天他爹急著趕來整理,他趁機過來蹲守想見的人——經希爾斯整治,他至今不敢靠近田小森家。

    可是田小森聽了,更不認同,“你應該回自家地裏幫你爹的忙。”

    張文陽踢了踢腳下的石子,“待會兒就回了,我這不是想跟你說說話嘛。你老顧著那個番人,都比我這個讀書人更不聞窗外事了。”

    田埂上陸續有村民路過,跟田小森打招呼時探究的視線紛紛落在張文陽身上。

    不遠處有個牛棚,牛被牽走了,張媒婆在那躲雨,棚頂金黃的茅草蓋得嚴實,一絲雨水都不漏,側邊又堆了不少草料,是以田小森沒看到她。

    田小森下地邊走邊歸整田壟水溝,清掉田邊水溝的落葉雜草。

    張文陽就在旁邊嘚吧個不停,“哎,李有誌和李高升你還記得不?就當初跟李土根去你家找晦氣的兩個,聽說出村路上不知怎的摔下山死了,有人說他們隻是摔斷幾根骨頭,是生生在底下沒人救,兩人又互相攻擊對方,最後流著血晾死的,死的時候還掐著對方脖子。”

    田小森動作一頓,張文陽繪聲繪色的講說讓他不太舒服,便出聲打斷了他,“我知道了,別說了。”

    張文陽悻悻然地攏了攏袍子的衣袖,嘟囔道:“討厭的人沒好下場不是該高興麽……”片刻他又想起了什麽,嗓門又大了起來,“不是啊,小森哥,聽說大家夥在他們屍體上搜出一些利器,跟河裏害人那些一模一樣的,都說是他們挖坑害人呢。”

    田小森這才直了腰,“真的?”

    “真的真的,珍珠都沒那麽真!”張文陽得了回應,決定言無不盡,“官府的人這兩天會查,早晚出結果。他們也是活該,平時我們這幾條村天天有人去鎮上,就那兩天沒人外出,沒人聽到他們的呼救。”

    張文陽想了想,“大夫說他們要是互相幫忙,熬一熬還是有存活希望的。”

    田小森微微抬起鬥笠,天色倒是有些敞亮起來。如果能順利查清害群之馬自然再好不過,惡人自有天收,雖說丟了性命有些嚴重,但意外的事,誰說得準呢。

    田家屋裏,希爾斯坐在雨中,眉目冷淡,雨水落到他頭上就神奇地蹦了個拋物線,仿佛被什麽擋住了,揚起線那麽細的水跡,最終落入地裏。

    地裏聳動著的藤蔓高興地探出頭來,迎接希爾斯賜予的些許力量和雨水的滋潤,順便把院子裏的小菜地翻了一遍。

    希爾斯在想,田小森以前買的那些菜籽,再不種就要放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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