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同郢之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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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笙穿越之後的這個身體可謂是弱不禁風,不盈一握。

    雖說她在現代的時候也沒有多少肉,但起碼身強體壯,曾經扛著一個大礦泉水瓶走到五樓不帶喘氣兒的。而如今,她背著孤臨,竟都直不起腰來。

    她抓著孤臨的兩個胳膊在她身前交叉,又把腰彎的低低的,將重心放在自己的身上,得以讓孤臨的腳離開地麵。

    沒走幾步,感覺自己的骨頭哢吱哢吱地響,仿佛下一秒就要散架,額頭冒汗,氣喘籲籲。她甚至不能算是在走,隻是一點一點地挪動著腳步。

    她調笑道,“可累死我了,孤臨你唱首歌給我聽聽不?也好讓我們路途不那麽單調。”

    身後的人沒有回應。其實柳笙本就是說著玩的,見孤臨沒有什麽反應,也就沒有放在心上。誰知靜默了片刻,身後一個淡漠的聲音響起,“我不懂音律。”

    柳笙笑道,“我與你說著玩的,我隻是有點悶。”

    又是良久無言。

    正當柳笙無聊地想再跟孤臨說些什麽的時候,身後傳來的低低的哼唱聲。

    “花露重,草煙低,人家簾幕垂。秋千慵困解羅衣,畫梁雙燕歸……”

    柳笙一愣,這是她第一次聽到孤臨唱歌。

    或者說,她根本沒有想到孤臨會真的唱歌給她聽。

    “真好聽。”她讚歎道。

    他的聲音很低沉,但曲意婉轉悠長,倒像是首女兒唱的曲兒。

    “這是我娘親教我唱的。”孤臨說道。

    柳笙隻知道孤臨是蘇頤的近侍,卻不知他的家庭和身世,她有些好奇地問道,“你娘親應該唱歌很好聽吧。”

    隻聽見孤臨低低說道,“我娘親是溫縣嗓子最美的女子,她會唱很多曲子。那些年戰亂不斷,狄人每每進犯,都會讓溫縣的百姓惶恐不安,那時我還年幼,聽見屋外慘叫不絕,隻是怕的哭個不停,我娘親就會唱這首曲子給我聽,隻要聽到娘親唱的曲子,我就會安靜下來,不再感到害怕了。”

    “雖說現在仍為亂世,但現在陵央也算是有一方安寧了,你和你娘親也能過過安逸的日子了。”

    “我娘親她在戰亂中去了。”孤臨的聲音淡淡的,聽不出任何的情緒。

    柳笙卻一時不知道該接什麽話了。

    隻得輕輕拍了拍他置於她身前的手臂,以示慰藉。

    孤臨也不知,自己為何會與她說這些。從來,他都不讓任何人接近他,也不屑於向任何人傾訴自己。隻是這一次,他似乎感覺不太一樣了。

    周遭花草隨風隱隱而動,不遠處白色鷺鷥不時發出陣陣清脆的鳴叫聲,展翅過後落下片片白羽。

    不過半裏之地,柳笙足足從天亮走到了天黑。

    在他們尋到壁縫中的岩洞之時,天已漸漸昏暗下來,直到最後一抹光亮也被消散。

    落英山的樹林變得幽深起來。

    他們找到的這個岩洞入口稍窄,但裏麵卻寬敞的很,是葫蘆狀的天然岩洞,因此柳笙不過找了三五塊大岩石板就將洞口堵住了。

    岩洞中地麵很潮濕,二月的夜晚寒氣逼人。

    他們一直未來得及處理身上濕透的衣裳,在陰濕的岩洞中,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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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柳笙已然顧全不得,她輕輕地將孤臨放下,讓他靠著一麵岩壁,繼而自己疲憊地癱倒在地,也顧不上濕冷的衣服,便闔上眼睛睡過去了。

    不知睡了多久,她咳嗽了一聲醒來,洞內從岩石的縫隙中照進了些許月光,昏暗的洞中依稀能夠視物。

    她一動,隻覺身上有什麽滑落,細看時才發現是一件玄色的長衣蓋在她的身上,她不由看向孤臨那處,隻見他緩緩睜開眼眸望向她。

    柳笙正欲道謝,卻聽到岩洞外此起彼伏的嘶叫聲。

    是豺狼的聲音。

    她警覺地望向洞口的方向,手上不由抓緊了蓋在身上的衣裳。

    “我們現在很安全。”孤臨似是看出她的懼怕,淡淡說道。

    “嗯。”柳笙低聲道,她攏了攏蓋上身上的衣袍,身體往衣袍裏縮了縮。初春的夜晚,任然滲著絲絲涼意,被打濕的衣衫在陰冷的岩洞裏讓她感覺到刺骨的冰冷。

    “我現在想起昨晚發生的一切,都像是做夢一樣。一個好好的元夕之夜,怎麽會變成這樣。我們活了下來,卻不知道胡濂他現在如何了,不知他有沒有逃脫那些黑衣人之手。”柳笙悶悶道。她現在腦海中依然殘留著落英山頂數不盡的箭雨和胡濂在刀光劍影之中的身影。

    孤臨道,“胡濂統帥三軍,身經百戰,那些黑衣人雖個個訓練有素,身手不凡,但胡濂對付他們應是綽綽有餘。”

    柳笙聞言點了點頭,但心中仍然慌亂不已。她又問道,“你身上的傷,還疼嗎?”

    “已無礙了。”孤臨的眼神沉了沉,“隻是我怕我這雙腿……往日裏痊愈了,也恐不再有昔日的敏捷了。我便無格再做殿下的近侍,時刻護他周全了。”

    “不會的,你的腿傷一定能恢複的很好。至於蘇頤,他肯定還是很喜歡你啊,又怎會至此就做不了他的近侍呢。”

    “那些無用之人,就會被淘汰掉,從我小時候開始,就一直如此,這便是我生存的世界中的法則。”孤臨抬起眼眸,月光從岩縫中透進光來,他的一半臉隱在黑暗中。

    “你……”柳笙欲言又止。

    “在我很小的時候,殿下曾對我有一飯之恩。”孤臨說道,“那年兵荒馬亂之時,我跟我娘在顛沛流離的逃難之路上,瘟疫肆虐,沒有食物,我們幾乎快要餓死。我偷拿了饅頭攤販的一個白饅頭偷偷揣在兜裏,可是被發現了,我已經忘了他們對我說了些什麽,但我依舊記得那些人的拳腳落在我身上的時候,很疼很疼……”

    “你小時候,過得很辛苦……”

    孤臨又兀自說道,“但是我也清晰地記得,那時殿下乘著輦轎而過。他那時候也不過孩童模樣,卻已有體恤民間冷暖疾苦之意。他憐憫我們母子二人,替我買下了那個饅頭,又贈了我一錠紋銀。那些王孫貴胄,哪裏會看一眼我們這些生活地如同螻蟻一般的人啊,可是殿下不同,所以從那個時候開始,我就決定,隻要有機會,隻要殿下需要我,一定為他肝腦塗地。”

    柳笙聽得有些揪心,她皺了眉又問道,“那後來呢?”

    “後來,我娘還是在那場瘟疫中去了。我活著唯一的念想,就是報那一飯之恩。”

    孤臨的眼神沉了下來,“想要回報殿下,隻有自己變得強大起來,我在同郢門跪了七天七夜,我想要成為暗衛。隻有這樣,我才有機會成為殿下的近侍。可在成為暗衛之前,我需要成為活人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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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p;   同郢門。

    “同郢門?”柳笙隱約覺得這應該是很可怕的東西,她問道,“活人蠱又是什麽?”

    “同郢門極擅煉蠱之術,其中活人蠱又極負盛名。他們會用活人蠱選出一個蠱王,訓練成暗衛,交付於王孫貴胄間,以便差遣。”

    他又道,“我們一共有百餘人,都被關在一個漏鬥形的崖穀裏,在那裏我們互相殘殺,沒有情感,沒有交流,隻有想盡辦法殺掉其他人才能活下來,直到這個活人蠱中隻留下一個人。最終活下來的那個人,便是這個活人蠱的蠱王。”

    柳笙的身體顫抖了一下,她試探地問出口,“你是最後活下來的蠱王?”

    “十個日日夜夜,我一直在那個崖穀殺人,那個時候,我覺得我不再是人了,我仿佛是一個殺人工具。可是我不殺掉他們,他們就會反過來殺我。我的眼睛裏看不到任何東西,我的身上、手上全部都是血,我不知道我的身上染了多少人的血,那些血讓我看不清自己……可是最後,我還是活了下來。”

    孤臨輕笑一聲,“至此,我每天習武,一複一日年複一年,成為出色的暗衛。終於有朝一日,能成為殿下可用之人。”

    柳笙望著他,半晌未說出一句話。

    原來,他曾經徘徊在生死邊緣。原來,他這一生從一片血海裏走出來。原來,她所不知道的還有那麽多。

    這個夜晚,柳笙隻記得耳邊豺狼的嘶鳴聲和孤林狠絕的眸光,久久揮之不去。

    翌日。柳笙費力地搬開堵在洞口的岩石,外麵的陽光轟然傾瀉在她的臉上。

    她愜意地閉上眼睛享受了片刻溫暖的陽光,又對裏麵的孤林笑了一笑,說道,“餓了一天了,我出去找找看有沒有吃的東西,你在這裏等我。”

    崖底叢林茂盛,柳笙找了很久,卻也隻見到一些果子。

    她打了些許樹上的果子下來,用羅裙兜了些回來。

    那些果子紅彤彤地誘人無比,一咬上去汁水充沛,隻是酸澀無比,對於不喜歡吃酸的柳笙來說,真的不怎麽樣。

    不過除了這些酸果子,他們也確是沒有其他的食物了。

    她和孤臨就這樣靠著這些酸果子,渡過了兩天。

    烈日當空,已是晌午。

    柳笙喂了孤臨一些水喝,又準備出去摘點果子。

    剛準備出發,孤臨忽然叫她。

    “水流湍急,務必小心。”

    柳笙回頭,笑道,“我知道。”

    “等等。”又沒走出幾步,孤臨的聲音又從身後響起。

    柳笙疑惑回頭看他。

    孤臨蹙了眉,深深凝望她,半晌才說道,“一定要在日入之前回來。”

    柳笙一愣,隨即笑起來,重重地點了點頭。

    他的目光緊緊望著綠羅裙的女子逐漸遠去的身影,直到她的身影變得越來越小,越來越模糊,消失在他的視線裏。

    這一次不知怎的,他的心裏一直突突地跳著。

    有那麽一刻,他想衝過去拉住那個遠去的身影,讓她不要離開。

    他抿緊了嘴唇,捶在身側的手漸漸緊握成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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