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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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 喝著酒,嘮著嗑,房門之外的世界,仿佛都與自己沒有關係。什麽房子、車子、票子,要什麽未來,此刻隻有現在。為了那個心中美好的未來,陳光堯已經埋深在廚房七年之久。這七年他過的不可謂不苦,隻是路都是他自己選的,他沒有一句怨言,也沒有資格埋怨。世界總是那麽公平,他揮霍了青春年華,而時間也消費了他。
這七年,陳光堯兢兢業業按部就班。他就像是一個零件,不停地在機器上運轉。不過也算不錯,至少他混到了一套房子。在老家那個小縣城裏,一套不算蝸居卻也稱不上大的房子。七年大好青春,全都給了這個“剁椒魚頭”店,比起他這群朋友,陳光堯也不知道這算不算一步錯步步錯。
此刻,享受著老友帶來得安逸,陳光堯又自顧自地拿起酒杯。這一動作被張到:“來來,再走個!”玻璃酒杯的碰撞聲“叮叮當當”響著,陳光堯猛地拿起酒杯,一下把二兩多白酒掀進嘴裏。
“光仔,喝不了咱也別亂潑啊,好歹都是錢買的。”看陳光堯把酒喝進脖子裏,伴隨一臉戲謔地笑容,張樂天遞過幾張紙巾來。張樂天的笑容總是那樣,壞壞的、賤賤的。當然,也還帶著幾分真摯和歡樂。
“沒,就是感覺時間有點快。”陳光堯微微一笑,看神態是若有所思,那雙眼眸也極是深邃。
幾兩酒下肚,昨日種種就像是落葉一樣,一片片由地麵退回到樹上,浮現在陳光堯眼前。叛逆,逃學,狐朋狗友,一錯到底,目標努力,放棄,學廚……看著落葉一片片展開,一幕幕過往重現在眼前。後知後覺中陳光堯才發現,原來身後的落葉已經如此之厚重……
落葉紛飛連天坐,一茬腐朽一茬青。小時候總在向往長大,以為長大了就可以無所不能。結果長大後才發現,原來現在的自己是昨天一步一步塑成的。看看現在的諸多不完美,陳光堯不怪自己的父母、姥爺沒給他指明前路,畢竟他們也隻是八竿子繞一圈還脫離不了“農民”兩個字的一代人。就是那句話——“他們這一代人雖然沒有什麽文化,但是很偉大。”壞境和過往的積累,形成了今天的自己,陳光堯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明白這個道理的。不過話說回來,那條通往國子監、翰林的道路,也是那時叛逆的他自己主動放棄的。
昨日不去,今日不來。從不為誰停留的時間,終究還在繼續。
“你說得很有道理,阿瞞也這麽覺得。”張樂天的幽默有時候又冷又硬,一般人真不好接受。曹操,東漢末年的人物,字孟德,小名阿瞞,已經入土幾千年。時間對於他來說,那還真是快。
“孟德當初要是努努力砍了翼德,現在也就沒你在這給恁叔我抬杠了。”旁人眼裏溫文如玉的陳光堯,也隻有在這群哥們麵前才會真正地卸下防備恣意一些。
“那麽問題來了,公台都被阿瞞弄死了,你是咋來的?”張樂天拿著茶壺,給幾人杯裏添上些茶水。
茶水下肚,酒精也開始快速被腸胃吸收。酒意朦朦朧朧,陳光堯仿佛又回到了昨天,又回到那個頭發埋嘴長,那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年紀。幾人也敞開胸懷天南地北亂侃一通,話題從三國開始,然後又變成了花花世界。現在不知怎的,話鋒一轉,竟又跑到時間上去。
“老祖宗推演得陰陽曆傳到今天,有幾千年了。可現在陽曆的‘陽’,變成了羔羊教的‘羊’。是,幾百年的天災人禍,連曾經傲視天下的龍夏也沒能抗住。這百十年,從陵……陵啥來著,哦,對了,是陵夷!從陵夷、亂亡到中興,新龍夏這一路走哩是真不容易。”幾杯酒下肚,張,那叫“熟醉”。
“‘現代化’一詞是他們帶領的,我們應該學習。但我就不明白,那群人哪來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那麽強的奴性。咋就叫‘胡服騎射’和‘師夷長技’,變成了印在骨子裏的崇洋媚外?!今天咱用的洋時間,每分每秒就像是警鍾。它告誡咱們……國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嗬……哈哈,我今天大概是真的喝醉了。”張樂天的笑容很是深邃、很是認真,他舌頭是有些發直,可區區幾兩薄酒,他怎麽會喝多。這位八九歲就能吹兩瓶啤酒的漢子,到現在為止,陳光堯和他喝酒自己喝趴下了無數回,都還沒見過他的底。
如果記憶真的是堆滿落葉的林子,如果一片落葉上一定要標上一個標簽。那麽,在陳光堯記憶中,屬於張樂天的第一片落葉,應該被標成——傻子!沒錯,那年的張樂天和這個詞語,那是相當的般配。畢竟這群人中,陳光堯一開始就認識的隻有張樂天,也隻有他們小學時就認識了。他們倆相互間可是掌握了不少對方的個人黑曆史。
“丟失”念成“丟火”,這便是張樂天的其中一個傑作。還記得陳光堯初三提前回家那陣。碰巧,張樂天也因為在學校喝酒,被老師攆回家了。到那會時,在網吧相遇,張樂天還一口一個“護甲”,問陳光堯是什麽意思。對於這個土豪家的傻兒子,陳光堯很是想不通。這樣的傻子,上課還不聽講,自己睡夠了才看眼課本,他怎麽就能參加兩次就拿下兩次全市數學奧數題冠軍……後來也不知是何時起,在陳光堯記憶裏,土豪家的傻兒子突然畫風變了。他雖然依舊保持微笑,但那笑容與之前截然不同。他整個人也變得犀利、變得可靠,甚至偶爾一些時候,陳光堯自己也隻能望著他頂風的背影。
一向幽默的張樂天此刻雖然臉上還掛著笑容,但話語中卻是透著幾年也難得見上一回的一本正經。看著他,陳光堯陷入了沉思。回想起來,張樂天小時候曾是羔羊教的信徒。那時的他總是神叨叨地念著一個“善”字。不過看他後來使壞的樣子,陳光堯真慶幸這家夥從小學得是那個“善”字。
“誒喲,一套一套的!”李明的幽默感和親昵,總在拆張樂天台時才會顯露出來。難怪這麽多年來,那麽多女孩吃過他們兩位俊小夥的醋。
不過話說回來,李明和張樂天的關係確實很不一般。據陳光堯所知,當初張樂天在學校喝酒那次,李明也參與了。那會兒他們不僅同桌,還分在同一個宿舍裏。因為前後幾天都和班裏的小女友分了手,所以一起喝了酒後,一同搬著凳子回了家。喝酒那事,本來張樂天獨自抗下,自己請家長回家的。結果兩個不懂事的孩子提前就商量好:過完血傷七兄弟——老大和老七張樂天同天的生日,他們倆就一塊回家不上學了。十年過去,如今再也沒有見他們提過什麽血傷七兄弟,不過兩個人的關係卻一直鐵的沒得說。
“你覺得呢?不吹牛,我看恁多書、看恁多野史幹啥?還真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啊?”張樂天人如其名,總是掛著一抹微笑。他學曆理論上初中都沒畢業,這群人是都知道的。但有一次閑聊,陳光堯聽他說過,他自己從《三字經》開始,一字一句自習,然後到經史子。關於這一點,李明很是不服。
“來吧,走兩輪,我當莊。”老友久重逢,顯然劉洋心情不錯,他一抹深深地微笑,手裏不停地洗著紙牌。
“咋玩?”
“能咋玩,老規矩唄。”說話功夫,劉洋已經把牌發了出去。
“洋仔,這可沒床啊,喝醉沒地躺,你確定了?”瞅著發牌路數,張樂天一臉戲謔的笑容。
“別墨跡,還是最高三個,報數吧!”劉洋言辭淡然。
他們這酒令的規矩很簡單,就是比大小,誰小誰喝酒。具體玩法是,莊家發完牌後,自己看自己的牌,然後依次報數。最高限製三個,一個代表一個酒。作為莊家,每一輪都要挑選半數以上的人開牌。至於選誰開牌,這是莊家唯一的自由。現在五個人湊在一起,也就是說,每一輪莊家都至少要開兩家的牌比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大小。現在這一桌,坐人還少點,對莊家而言還不算太壞,如果一桌坐上七八個,那莊家就有得過了。
以酒量而言,喝啤酒劉洋怕是未必比梁芳強。白酒的話就更幹脆了,那是五兩就倒。近兩年雖然有好上一些,卻也並沒有強到哪去。而四十八度白酒能整上一公斤的李明,向來喜歡依著酒量一口“三”從頭喊到尾。由此可見,剛剛張樂天那一臉笑容,並非隻有戲謔那麽簡單。
酒水一杯續上一杯,一通吃一通嘮,陳光堯幾個出飯店的時候已經快十點了。以往,晚上十點是陳光堯攤在床上的時間,而今天他們卻笑著嘮著才剛剛走出飯店大門。並且看架勢,接下來再上演兩個節目也不稀奇。
“洋仔,可以啊!那一會看你喝恁猛,我都準備好抬著你出來了。”張不清的迷人。
“你行了吧,也不知道是誰給茶杯碰倒了,還撒我半褲腿!”說話時,李明就又揪著褲子,再度認真地拍了拍。
幾個老友聚在一處笑著、侃著。這一刻不用計算今天的得失,也不用去想明天該怎樣。夢想、壓力還有目標,統統都可以拋在腦後。這些年來,為了明天、為了明天的幸福,陳光堯已經埋身在廚房七年之多。而這一刻,他終於可以想怎麽扯就怎麽扯,想怎麽鬧就怎麽鬧。陳光堯學著劉洋,一臉輕鬆的靠在車上;也學著張樂天,嘴角左咧著肆無忌憚地放聲大笑。他閉上眼睛聆聽,享受著屬於他的一刻。他聆聽談笑,聆聽風,也聆聽天空與大地。
醉酒的感覺在全身遊蕩,陳光堯整個人都沉浸在幸福裏,他笑得那麽天真、那麽無邪。他竭力享受著這一刻,一分一秒也不忍錯過。突然間,陳光堯聽到身邊“撲通”一聲,他猛然睜開迷離的雙眼。看著眼前一幕,酒意瞬間全無。
“洋仔,洋仔?”李明輕輕晃著劉洋。
此時,劉洋倚著車子坐在地上。他背靠著車輪伸了伸腿,也不在乎幹淨與否,醉了的人大概都這樣灑脫吧。
“別晃了,再晃就晃暈了。”劉洋往兜裏摸索了好幾下,艱難地掏出煙和打火機。點上煙,劉洋抬起頭送給幾人一個微笑。然後把剛點著的煙和煙盒拿在一起放在地上,叼著打火機說到:“人生苦短,必須……”
嘴上叼著打火機,劉洋深深吸了一口後栽頭睡去。他永遠是這樣,永遠像個長不大的孩子。也或許是他這群哥們太可靠了,總可以讓他放心的喝哪醉哪也就睡在那。陳光堯雖沒有聽到後話,但也知道他想要說什麽。有時候陳光堯也會想,生性不羈的劉洋和自己相比,到底誰的生活方式是對的?
那天晚上,陳光堯依舊沒有想通這個問題。那天晚上,酒桌上盡興的劉洋,又是被抬上床去的。那天晚上,張樂天又和李明打了個賭,然後一起出去了。春風拂麵夜色撩人,又是酒行七、八分。他們倆出去做了什麽,陳光堯並不知曉。那天晚上陳光堯唯獨隻知道,他靜靜坐著,望著他心儀的姑娘好久好久……
“你未娶,我便不嫁。”陳光堯記不得這句話是哪年哪月哪天梁芳對他說的。他曾經不止一次幻想過這句話是真的,可那天梁芳的笑容實在太美、太甜,以至於他不敢相信。結果兩個人又一次都把這當成玩笑不了了之。在以往他們的確也試探似地提到過不少次這樣的玩笑。就這樣,一段挑明的愛情,反而永遠隔著一層無法捅破的紗。唯獨兩個人從那天起,至今都不曾愛戀。
這件事不是秘密,私下的時候,張樂天、劉洋也和陳光堯聊過這件事情。而陳光堯總是因為種種因素矢口否認。這就導致偶爾一些時候,張:“梁芳這姑娘真不錯,光你要不下手,我可就下手了。”每每此時,幾個人看著陳光堯故作淡定卻憋到內傷的表情,笑得肆無忌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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