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6章 東江不能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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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 那郎中應了之後,匆匆去了。鄭衝又查看了傷兵營的一些衛生條件,找來營官問道:“這裏如此肮髒不堪,如何能將養士兵?立刻給我去找幹淨的所在,今天之內將所有傷兵都搬到幹淨的所在去!”這些傷兵可都是鄭氏水軍精華所在,損失一個都是慘重的損失,鄭衝來自後世,以人為本的觀念還是拋之不去,是以忍不住脫口而出。
那營官低下頭去,微微有些囁嚅,似有什麽難言之隱,施福低聲在鄭衝耳邊道:“公子,此處已經很好了,我們在月港的水寨還不大,容納不下這許多人,傷兵營是張永產將軍好心騰出來給我們的。”鄭衝眉頭緊蹙,看來這年月丘八們也就這待遇了,就這樣的軍營在明軍將士們看來已經算是好的了。
一旁鄒維璉沉吟片刻後,轉身對一名隨行的師爺模樣的人道:“你帶這位營官前去草阪堡,告訴那裏的千總,將那些空著的營房打掃出來,安置這些受傷的將士。那裏原本是囤積軍械之處,現下已經搬空,一時半會兒也不會再用,便給此戰受傷將士做個養傷之處吧。那裏好歹是青磚鋪地,有瓦遮頭,比這裏好些。再回縣裏多調些郎中醫師過去,一應所需藥材都又縣署開支。”
那師爺躬身應了,鄭衝和那營官都是大喜,一起謝了鄒維璉。鄭衝暗想:“還是朝中有人好辦事,鄒維璉幾句話便安排了一件大事,省得我還要去找地方安頓傷兵。”鄭衝本來打算要是真找不到地方,就算求鄭芝虎花些錢去城裏租幾間大房,也要給傷兵挪地方的,現下倒是省了。
當下那營官便要跟師爺前去,鄭衝卻叫住他,反複囑咐,到了新地方後,一定要清水徹底清洗屋裏屋外,所有給傷兵裹傷的布條一定要用熱水煮開,然後傷兵居所一定要開窗透氣,多用烈酒擦洗傷口,防止炎症,若是這裏烈酒不夠,便去找鄭芝虎要,便說是他鄭衝說的。
總之鄭衝林林總總交代了許多,就連營房內天要用醋熏一遍,也都交代了,最後才跟著鄒維璉出了傷兵營,那師爺自帶營官安排傷兵去了。
離開傷兵營後,鄒維璉吩咐鄭衝駕船隨他出海走走,鄭衝才承了鄒維璉一個人情,也不好拒絕,便吩咐施福渡來一艘小船,施福與鄒維璉的護衛護著兩人登船,一行人駕船來到海口圭嶼塔前。
圭嶼又稱龜嶼,它屹立海中,是水路入漳的門戶。明萬曆元年建塔於圭嶼,為港口標誌,站在此處,也算是一個地勢較高之處,往西望去,便是九龍江北溪、西溪交匯處三叉河,有滸茂、烏礁諸洲,在這裏觀月港水路,分中港、北港、南港。往東望去,東域港口圭嶼以便是廈門港,中左所、浯洲嶼。
站在這裏看著茫茫大海,鄒維璉忽然招呼鄭衝道:“博文近前說話。”跟著鄒維璉又看著自己的護衛道:“你們後麵等候。”眾護衛便即躬身停步,不再跟去,施福聞言,心中大感為難,但鄒維璉都讓自己的護衛別跟了,自己隻怕也不能再跟,當下隻得跟幾名護衛站在原地,眼睜睜的看著鄒維璉信步帶著鄭衝朝前走去。
“博文,昨日你一戰成名,之後朝廷定會賜官,多半也是武職,心中可有什麽打算?”鄒維璉忽然開口問道。
鄭衝微微一怔,鄒維璉堂堂一省巡撫,有多少大事等著他辦,怎麽又閑工夫跑來問自己當官之後有什麽打算?當下遲疑片刻才道:“即為武將,自當拚死報效國家。”
鄒維璉點點頭道:“這很好,想我大明朝現下危機四伏,關外有建奴為禍,內有闖賊為亂,好在眼下東南這裏,大敗了紅夷,稍算平穩。朝廷本月邸報,今歲五月尚可喜、耿仲明、孔有德先後降建奴,此事博文如何看?”
鄭衝愣了愣道:“小子不太熟悉時勢,還請世伯指點。”鄒維璉嗯了一聲,心道此子隻好廝殺,不懂謀略,口中緩緩續道:“尚可喜、耿仲明、孔有德均乃東江鎮大將,可惜崇禎元年袁崇煥擅殺毛文龍後,東江鎮諸將便已經開始土崩瓦解。崇禎三年時,東江鎮總兵黃龍戰死旅順口,三將便陸續背叛大明降了建奴。崇禎五年,尚可喜先降,今歲五月,孔有德、耿仲明在山東作亂被洪經略平定,兩賊便率領登州水師跨海投降了建奴。”
鄭衝盤算了一下時間,這三順王投降也提前了啊,當下歎口氣道:“建奴也有水師和火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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鄒維璉恨恨的道:“正是!三賊投降,不但令我官軍士氣大損,更以水師、火器資敵!實乃千古罪人!此後建奴更可跨海而來,又或更加肆無忌憚自山西入關為禍,此種危局,博文以為當如何應對?”
鄭衝一愣道:“小子不知道。”他並不是不知道,而是不想說,明朝的症結不在刀兵,而在朝局,就算再能打的人用兵,也隻是能在戰術上取得些優勢。但最後明朝幾線作戰,財政更加拮據,而東林黨卻一味盤剝農民,舍不得拿出自己所占的商稅利益來分潤,導致明朝一步步走向滅亡。究其根源,是明朝盤剝農民太重,官逼民反啊。而鄒維璉就是東林黨人,鄭衝怎敢在他麵前胡言亂語?
鄒維璉微微一笑,也不斥責,歎口氣道:“我以為要解大明困局,當從關外著手。自崇禎元年起,建奴已經數次殺入關內,四處燒殺搶掠,糜爛我北方數省,加上連年大旱,這才有這許多流民從賊,實在是不得已。”
頓了頓鄒維璉又道:“若是建奴不能輕易入關,我關內大明官軍便可從容應對流民,剿撫並用,什麽流民,什麽闖賊,要勘定都非難事。可惜建奴屢屢入關搗亂,朝廷好不容易籌措些錢糧,想要用於剿賊、賑濟災民的,要麽被建奴搶去,要麽被朝廷挪用去抗擊建奴了,是以才局勢日漸糜爛。就好像去歲,那闖賊才在四川建偽國,洪經略提調數省軍馬正準備入川剿賊,卻不想這個時候建奴再次入關,殺入山西,朝廷不得已,隻得命洪經略回師,是以錯過了剿滅偽朝的最好時機。”
鄭衝暗暗搖頭,明朝兩麵作戰,這就是苦果啊,口中道:“真是可惜了。”
鄒維璉回頭看著鄭衝道:“今天與你說這些,隻是隨便聊聊,你大可不必拘束。”
鄭衝咬咬牙,還是沒忍住,低聲道:“小子猜想,世伯的方略是想能有一支水師北上,恢複東江鎮,牽製遼東,聲援朝鮮,最好能將尚可喜、耿仲明、孔有德他們的水師一鼓蕩平,這樣建奴就不敢輕易入關了。”
鄒維璉這時候臉上才真的露出一個欣慰的笑容,緩緩說道:“我果然沒看錯人,你也算是天資聰穎,一點便透。咱們今天隻當是閑聊啊,咱們兩人說的也不做準。”
鄭衝應了一聲,鄒維璉續道:“博文,若是朝廷有一天當真下了這樣的旨意,教鄭氏分出一支水師北上,你說鄭氏會奉召北上麽?”
鄭衝心中早已經猜到了鄒維璉所想,今趟鄭氏大敗紅夷和劉香後,東南海防再無隱憂,鄭氏水軍縱橫東海無敵手,若能分出一支北上,當可有大作為。鄒維璉是在琢磨著,能否讓鄭芝龍率領水師北上,就好像數年前毛文龍在皮島開東江鎮一樣,再在建奴身後釘下一顆釘子,教建奴不敢輕易入關。
當下鄭衝微微皺眉道:“世伯,若是朝廷下旨,我父為大明將官,自然是領命而行。”鄒維璉這個想法也是太天馬行空了,就算鄭芝龍答應了,朝廷能答應嗎?說到這裏,鄭衝頓了頓,又遲疑道:“可朝廷會下這樣的旨意麽?父親隻是福建總兵,那遼東的事會讓一個福建總兵插手嗎?”
鄒維璉嗬嗬一笑道:“國難思良將,若是有重臣保舉,說不定會的吧。”說罷往前走去,不再言語。
鄭衝跟在後麵,暗自腹誹道:“現在明朝好像是溫體仁做首輔吧,這個奸佞小人不整你就算好的了,還會讓你這種天馬行空的方略舒舒服服的通過?崇禎用溫體仁就是看中他沒有參與黨爭,其實崇禎內心裏是想用溫體仁來壓製你們東林黨啊。”鄒維璉是東林黨,溫體仁無黨,這是崇禎帝腦海中根深蒂固的想法,崇禎痛恨黨爭,所以鄒維璉回去後或許會被溫體仁整治,他自身都難保,還談什麽舉薦鄭芝龍去遼東?
而且鄭芝龍在東南的勢力已經很大,朝中那些大臣們願意看到鄭芝龍北上,然後成為第二個毛文龍嗎?毛文龍當年就是有些地方做得太過,尾大不掉,然後被袁崇煥幹掉的。此事雖然有些偶然,也有袁崇煥的自作主張在裏麵,但卻體現了文官集團以文禦武的意誌,豈能容一個武將在權力遊戲之外任意坐大?
這一點鄭衝雖然沒有說出口,但鄒維璉在前麵卻忽然喃喃自語道:“嗯嗯,毛文龍之事絕不能再現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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