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Chapter: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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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出那輛看起來華貴無比實則品味堪憂的金頂馬車給召喚師,默多克搭乘樸實的薔薇府公車居前帶路。
雙塔城堡位於斯丹莫的東北隅,遠看似乎全然籠罩在高山陰影下,近看一半披拂月光,一般沉寂於黑暗。
安摩爾搜索了意識之海,找出在荒原深處那座高塔裏看到的有關雙塔城堡的注解。
雙塔。
生之塔,亡者之塔。
曝露於日光與月光的生之塔庇佑生人。
亡者之塔則是往生者的居宿之地。
距離城堡越近,有關城堡的更多內容如同林間小路隱約的月色,往往在誤以為黑暗主宰整個世界時,悄然露出一星指點迷津的光輝。
每年,數以百計的往生者接受召喚出現在亡者之塔的法陣中,經過繁瑣精密的製作流程,化身成為受控於主人的靈活奴仆。
沒錯,法陣的確是由署名“斐蘭-林德”的神秘人物繪製,聖靈協會之所以長盛不衰,全然依托於源源不斷輸送往生者的法陣。
因而,稱其為雙塔的主人並無不當。
問題在於召喚師是那位“斐蘭女士”嗎?
自那名老守衛第一次提到這個名字,懷疑便深植安摩爾內心,與之相伴的,是擔憂——將哈夏綁定在召喚石上的法術如何運作,安摩爾摸不著一點兒頭緒,而召喚石握在小鬼頭召喚師手裏,那麽,一旦召喚師被大家看穿她不是“斐蘭女士”,而是一個騙子……
嘖。
動半邊腦袋想一想都知道下場不妙。
但她有口不能言,有手不能寫,更無法和召喚師正麵交流,這一路跟在馬車後麵“吧嗒吧嗒”追得兩條腿都快折了。
裝飾著粉白薔薇的馬車在通往城堡的岔路口停下。默多克挪動他那圓滾滾的高大身軀來到金色馬車旁,隔著車窗詢問召喚師是否願意下車步行。
出於不為人知的原因,城堡與主路相連的緩坡修砌了低矮的石階。寬度足夠兩輛四駕馬車並行,但走在上麵難免犧牲舒適度。
馬車裏靜無回音,默多克用寬大肥厚的手掌摩挲反光的後腦,耐心等待了片刻。鑒於召喚師未屈尊下車,默多克二選一,揮手示意車夫繼續前行。
他回身的瞬間,召喚師的手杖探出窗簾,石階在月光下發生了顯而易見的變化。
仿佛有一隻看不見的巨輪沉重地碾壓過每一級台階,抹消了等級之差,填平縫隙,將其變為平整光滑的道路。
馬車平穩駛入城堡,道路再度變回原樣。
目睹地形變化的安摩爾意外平靜,她以令自己感到吃驚的速度接受了召喚師種種超乎尋常的能力,有條有理地分析她的專長。
她統共施放了三次法術,除去首次令灰鴉和陸龜退避三舍的結界,後兩次都和大地有關。
安摩爾對法力波動的感知十分敏銳,操法者固然有派係之別,但法力的源頭無不來自於構成世界的基礎元素,乃至——時間。
可召喚師……
安摩爾惆悵地在心裏微微歎氣,或許是自身不受控製導致感知力受損。她至今尚無從得知召喚師的法力構成。
雖然看起來才剛成年,但召喚師真的是人們口口稱頌的“斐蘭女士”也說不定。
來自迷霧平原神秘高塔的召喚師,本身也是一個巨大謎題。
月光揮灑在鼻尖讓她不由自主眨眼時,酸痛的雙腿再次不受控製地大步向前,安摩爾忽然意識到,比起召喚師的驚人表現,無意間聽到的針對召喚師的陰謀才是她當下更應該關心的事情。
畢竟,召喚師不會強迫她跳舞。
馬車停在庭院,召喚師在默多克的引領下登上樓梯。
默多克給召喚師安排的臥室在生之塔東南側二樓,與亡者之塔隻隔了一道走廊。
“這樣,您的仆從就可以第一時間響應您的召喚。”默多克對自己的體貼頗為得意,抬高了下巴,“當然,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城堡的所有人也隨時聽候您的差遣。”
作為聖靈協會駐斯丹莫的領事,默多克雖是初次接待斐蘭-林德,但協會有關於如何招待斐蘭女士的指導手冊。
收到薔薇府通知,默多克第一時間安排人手(其中自然少不了哈夏),按照最高規格為貝爾-哈德諾之環的主人準備下榻之所。
安摩爾站在燭光下,用餘光描摹立柱精美的花紋圖案,非常不情願對上光頭領事默多克那時不時窺探的目光。
赤|裸裸、不加掩飾、肆無忌憚的打量。
在對方眼中她難道不該是呆滯無神近乎死物的奴仆嗎?
他送召喚師到房間門口,出於禮節站在門外,將注意力一半放在觀察房間的召喚師身上,另一半,鬼鬼祟祟、無孔不入地鑽進安摩爾皮膚的每一條紋路。
身為聖靈協會高階官員,與城主平起平坐的一城之領事,默多克一眼便看出了安摩爾的價值——她實在太新鮮了,有種活物的氣息。她的眼神也如貓狗般靈動。
聯係到斐蘭女士突如其來的回歸,默多克-薩雷不難猜出緣由,斐蘭女士的偉大研究步入新的領域,她將像此前的每一次回返,為協會的發展提供新的思路。
他,默多克-薩雷,何其榮幸,將會見證一切。
離開前,默多克的手掌拂過安摩爾的肩膀。指尖溫熱觸感讓他心神蕩漾,協會研究室提出的暢想,或許,很快就要實現了。
安摩爾在心裏唾罵了對方千萬遍。
如果能解除限製,她不介意把光頭男踩成肉泥。
嫌惡之情在一刻鍾後被仆人送到門口的餐車分解成對食物的渴望。
麵包、蜂蜜、蔬果以及……肉。
“閣下,領事為您準備了夜宵。”
通報完,仆人稍作等待便自行離去。
安摩爾目不轉睛地盯著那堆食物,腹中正演奏著有史以來最為悲愴的饑餓交響曲。
一隻烤羊腿,唔,半隻羊角麵包也好。
好餓……
做著在詩人與石頭旅館同樣的嚐試,安摩爾不期然收到召喚師的傳召,心不甘情不願地從餐車上移開目光,步入那間精心布置的臥室。
依照臥室的定義,房間大得不可思議。
四角立柱掛著帷幔的床坐落於中央,對麵是延及兩側牆壁的淺黃色緞麵窗簾。唯有召喚師駐足的角落敞開少許,泠泠月色傾瀉而入,多半照亮書桌,細細的一縷灑在召喚師麵上。
月色涼爽,五官投下的陰影使召喚師看起來虛長了幾歲,一眼看過去不再是懵懂無知的小鬼頭。另外有種陰鬱而纏綿的氣息自她陷入陰影的雙眼中悄然萌發。
高達天花板的書架占據了兩麵牆壁的寬度,一眼看去,書脊上密密麻麻的文字仿佛是可怕的蚊蠅小蟲泛濫成災。
安摩爾垂下視線,恍然以為自己回到了艾爾尼拉圖書館——她最痛恨但也是她待得最久的地方。
召喚師憑窗眺望了良久夜色,才下達新的指令。
兩隻哈夏齊心協力把梯子搬到召喚師指定的位置。安摩爾攀爬到最高處,為召喚師取下一本大部頭硬皮書。
單就書架的一塵不染而言,城堡對這間房間的照料可謂悉心備至。
多虧房間的遼闊,送書給召喚師的路上,安摩爾記下了這本書的名字:《克裏比限製條令》.柳真-漢弗萊編撰。
封麵的底圖是一副蔓延至無名海域的地圖,有幾分眼熟,似乎在迷霧平原那座高塔裏看到過。
咀嚼著關鍵信息,安摩爾不知不覺到了召喚師麵前。遞書過去時,對方看了她幾秒鍾,並沒有馬上讓她離開房間。
召喚師帶著些許期待望著這隻哈夏,像是在等它說話。
然而安摩爾的注意力卻被書桌上的各色水晶召喚石攫取。
自由的希望近在咫尺,安摩爾心潮澎湃。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召喚師沒有讓安摩爾離開房間,即使後知後覺,安摩爾也發現了召喚師對待她好像跟“同類”不同。
快把法術解開呀。安摩爾無聲呼籲。
遺憾的是,召喚師聽不到。
取下額環放在攤開的羊皮紙旁,召喚師運筆如飛。
她的靈感總是突如其來,在高塔裏是,在旅館裏是,在這座暗影處潛伏了陰謀的城堡亦然。
安摩爾站的位置看不到她寫的內容,倒是旁邊翻開的書籍窺得到一星半點的內容。
《克裏比限製條令》。
真稀奇。安摩爾遍尋意識之海,發現高塔的書房裏沒見過這本書。
她還以為那地方把這塊神秘地域的書籍統統籠入其中了呢。
“……克裏比是世界唯一適合人類生存的大陸,西側為天塹,三麵為海……”
嗯?
安摩爾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唯一的大陸?
作者把中陸、北境、西域和龍島放哪兒去了?
這個把死靈召喚師當成權貴人物的神奇地域果然是另外一個世界嗎?
安摩爾陷入迷茫的失智期。
月色隱退,召喚師擱筆,爬上床休息。
陡然放鬆的四肢提醒安摩爾控製權回歸,她可以去進食了。
她掃了眼書桌,召喚石不見蹤影,那本《克裏比限製條令》也被合上了。伸向大部頭書的手停在半空,對食物的渴望讓安摩爾決定先拋開這本大部頭,也讓她忽略了帷幔裏召喚師若有所思的探詢。
黑水晶召喚石握在年輕女孩的掌心,定時閃爍的藍紫色光芒昭示著主人並未解除對哈夏的控製。
那隻哈夏……
召喚師慢慢躺下去。
哈夏,是不能自由行動的。
一無所知的安摩爾狂奔向餐車。
過去無數次經驗告訴安摩爾,必須抓緊一切機會填飽肚子。任何像她這般顛沛流離的倒黴蛋都會視其如信條。
吃飽了這頓,你永遠不知道下一頓會在什麽時候到來。
門口那滿滿一車為“斐蘭女士”準備的夜宵看上去豐盛,實則徒有其表,安摩爾的用餐速度如同颶風,眨眼間將其掃蕩一空。
反正仆人說過會隨時補充……
說過嗎?安摩爾歪頭想想,就當說過了吧。
吃掉最後一塊麵包,安摩爾微帶遺憾地打了個嗝。
七分飽,能支撐兩天。
樂觀點想,也許下一頓就在明天呢。
安摩爾轉身,既然到了召喚師放鬆控製的夜晚,她也該在有限的範圍內好好探索這座城堡。
直角型走廊上對稱分布著數十盞油燈,左邊返回是屬於哈夏的亡者之塔,右邊過去則是生之塔。
無論什麽年代,陰謀總是從人類的腦袋瓜裏誕生完善,安摩爾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右邊。
恢複控製權,感應力相應靈敏許多,安摩爾敏銳地察覺到窺伺感,但又很肯定不是生者的目光。
沒過多久,安摩爾找到了目光的來源,也恍然意識到為什麽連同拉法奇、領事薩德在內的大人物會對召喚師的身份篤信不已。
牆上一排整齊畫像俱是年輕女孩,有些綠眼睛黃頭發,有些灰眼睛紅頭發,麵容冷峻的、甜美微笑的,不盡相同。
唯一的共同點是,她們都戴著那枚精巧的紅寶石額環。
貝爾-哈德諾之環。
斐蘭女士並不是一個人,隻是貝爾-哈德諾的主人。
她真笨。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開始就是下午六點日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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