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Chapter: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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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稱隨時聽候召喚師差遣的矮人壓根不知道昨晚發生的事件,他一大早起床,在走廊碰到送餐上來的旅館女老板。
瑪米端著餐盤站在門口,抬了好幾次手都沒敲在門上,她猶猶豫豫地問:“那小姑娘真的是林德?斐蘭-林德?”
矮人眼珠子一轉,並沒有正麵回答瑪米的問題,從她手中接過餐盤:“交給我吧。”
“請幫我跟她道個歉。”女老板小聲說,“我不知道她來了。我這兒很少發生這種情況的,小比利昨晚灌了太多馬尿,已經被我丟進河裏了,短時間不會再來騷擾她。”
瑟吉歐這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麽。
“您沒事吧?”矮人誇張地展現出他的驚慌,“都怪我。”
召喚師麵無表情地給安摩爾喂下最後一根馬鈴薯條。
要說她從上隻精靈哈夏那兒學到什麽,喂食絕對算是分數最高的一項。
安摩爾意猶未盡。
不是她貪心,單從生理需求而言,區區一碟薯條連塞牙縫都不夠,她需要一整隻羊羔、四分之一頭牛,外加四到五磅的粗糧麵包。
召喚師自己吃掉餘下的半人份早餐,嗅了嗅安摩爾的唇部,感受了一陣她的心跳,在筆記本上寫下觀測結果。
安摩爾眼尖地瞥見了筆記的編號,十二。
雖然清楚召喚師並不是扭轉了認知,但隻要不餓肚子,哪怕在法則送她回中陸之前,一直老老實實當一隻飯來張口的哈夏也不壞嘛。
隻是在看到瑟吉歐的時候心裏還有些犯嘀咕。
從矮人的手語她當然不難看出對方有意示好的表示。搞不好,瑟吉歐一路跟著召喚師有一半是因為她。
但母親的手伸不到未知年代的東域,安摩爾心知肚明。
如果梅爾德勳的勢力能延展到這地方,所謂的哈夏不可能存在。召喚師也不可能光明正大走在人群中,接受人們的敬仰。
收拾好簡單的行囊,召喚師下了樓。
旅館女老板瑪米恰好在樓梯口,看樣子專門在等她。
“斐蘭-林德?”瑪米猶猶豫豫地喊道。
召喚師停下,她對這名字的接受度和契合度與日俱增。
“真的是。”瑪米眼神一亮,“你媽媽還好嗎?”
不止安摩爾滿肚子疑惑,瑟吉歐的臉上也寫滿問號:“瑪米,你在說什麽?”
“來喝杯茶吧。”瑪米沒搭理矮人,熱絡地向召喚師道,“她放心你一個人出來哦?”
召喚師走下最後一級台階,立定在瑪米對麵。
“我想你不會很喜歡去大廳,跟我來吧。”
瑪米把他們帶到一樓裏側一間無人的餐廳。
“一轉眼你也長這麽大了。”瑪米為召喚師和矮人倒上清香四溢的茉莉花茶,召來昨晚被爛酒鬼踢過一腳的哈夏,讓它恭敬地向斐蘭-林德鞠躬。
“再過幾個月,它就滿二十歲了。我最喜歡它,我管它叫阿九,它很漂亮,到現在也是。”瑪米的語氣不無自豪,“很多人問我這麽好的哈夏從哪兒撿來的,我都會實話實說,但他們不相信我的回答,不相信斐蘭-林德會送我哈夏。那意思,好像斐蘭女士很了不起。”
安摩爾和對麵的瑟吉歐大眼瞪小眼,召喚師望著餐桌的木紋,一如往常的沉默。
“林德是個好人。哦,我是說你媽媽。”瑪米道,“比你善談多了。”
安摩爾觸摸到真相——瑪米遇到的是雙塔城堡掛著的那些畫像中的一員,有這個可能,但不絕對。因為召喚師也曾匆匆掠過畫像長廊,然而不為其中的任何一幅停駐過腳步。
召喚師微微傾身,專注聆聽瑪米敘述往事。她甚至還學著瑪米像模像樣地捧起木頭做的杯子。
水曲柳木的法杖放在她左手邊,迎接瑪米時而拂過的視線,“我早上讓人給我念名冊的時候還沒想到是你,到現在也不敢相信哪。但是你帶著和你媽媽一樣的手杖。”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瑪米把法杖當成了手杖。但她很快修改了稱呼,指著它說道,“林德稱它是法杖,你們有學問的人專門用的,對不對?”
召喚師點點頭。
“她也碰上了點小麻煩。”
瑪米的眼神變得深邃而悠遠,心神沉入對人類而言算得上久遠的二十年前。
“那時候我可能比你還小上幾歲,小林德。住在鎮子外十幾裏的農場,種我的茉莉花,養我的牛。他們管我叫瘋瑪米,因為我爹媽死了,而我還在他們的墳頭上種花。”
二十年前,舊的斐蘭-林德來過茉莉鎮,但新的斐蘭-林德卻對此地毫無印象。
安摩爾在心中記下她對召喚師的第一次觀測結果。
“我碰到她時,她可真糟糕,看起來像惹了大麻煩,半個人杵在河裏,無助極了。啊,這也是他們嘲笑我的一點。他們說斐蘭女士不可能被河流絆到腳。她能讓小溪改變流向,能讓河麵結冰,或者單獨為她開一條路,但是永遠不可能在茉莉小鎮溺水。”
“他們說我是得了吃心忘想症。”瑪米的眼角多了幾條魚尾紋,“對了,她還抱著你。”
是癡心妄想。安摩爾在心裏糾正她。
“那天天陰沉沉的,第二天才是個大晴天。你的眼睛和天一樣藍,我記得很清楚。”
“現在也是。”
瑪米望著召喚師的眼睛。斐蘭-林德回望著她,眼神裏充滿不知名的懇切。
瑟吉歐像是嚇壞了,一句話也不敢說,盡力縮著自己的身體。
“總之啊,我給林德燒了一大桶洗澡水,給她吃了些魚湯,還有一些土豆泥,她餓壞了。我還給你喂了羊奶。”
瑟吉歐“撲通”一聲掉下小條凳。
瑪米不悅地看著他:“你們矮人都這麽不懂禮貌的嗎?”
矮人尷尬地笑,揪揪辮子倒退著走出去:“很抱歉,大人,我什麽都沒聽到。”他逃走的速度非常快,像是被惡龍追趕。
斐蘭-林德——召喚師抓住瑪米用來綁袖口的繩帶,用眼神請求她繼續講。
小鎮旅館的老板高高地挑起一邊眉毛,“你媽媽沒跟你講過?”
不等召喚師有所回應,她自問自答道,“也是哦,如果林德真是那麽了不起的大人物,肯定不願意回憶這些糟心事兒。”
“真對不起,我不該隨便提起來的。”瑪米拍拍臉頰,“不過我挨了一次打之後也沒再跟別人講過,我把它放在心裏了,小林德。那麽可怕的過去,希望你媽媽也不要記得。”
召喚師“唰唰”寫下幾個單詞,「後來呢?」
“你想知道啊。”瑪米放鬆地笑起來,“她在我的小屋住了七天,她是個動不動就會陷入沉思的學者,嘿,女學者,真少見,是不是?”
“林德跟我講了很多,南方、北方,內海、外海,她說她去過很多地方。我這輩子都沒離開過茉莉鎮。”看著召喚師睜大的眼睛,瑪米苦思冥想了片刻,“還提到過什麽穀地,說那裏有欺騙、謀殺。我記不了那麽清楚,我不是學者,小林德。”
停了停,她又道,“她留給我九隻哈夏,讓它們幫我幹農活,耕田,保護我那間破草屋,還幫我修籬笆,我可不像你們學者,我花了好久才勉勉強強同時控製一兩隻。這就夠了。”
“我在前年攢夠錢,買下了旅館,我想如果你媽媽下次來的時候我能給她一個好地方住。小林德。”瑪米的眼角溢出淚水,“她改變了我的一生。我是瘋瑪米,被趕出茉莉鎮的瘋瑪米。可我現在是茉莉鎮的旅館老板。”
旅館女老板嚎啕大哭。
“她……她說她很喜歡我種的茉莉花,所以、所以……”瑪米泣不成聲,“我種了好多茉莉,就在院子裏,你看到了嗎?”
召喚師手足無措。過了會兒,她讓安摩爾出去拿毛巾。
安摩爾在轉角的地方碰到瑟吉歐。
兩人心照不宣地交換眼神。
斐蘭-林德,的確是個被世人灌注太多意義的名字,但並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不僅僅單指一個人。
“我想這些沒必要讓別人知道。”經過瑟吉歐身旁時,矮人低聲說道,“她是斐蘭女士,迷霧行者,聖靈協會創始人,克裏比最偉大的召喚師。”
矮人又打出了那個手勢。
安摩爾拿毛巾回來,房間恢複了歡聲笑語——主要來自旅館女老板。
看上去她用圍裙擦過淚水,臉上沾著油漬。
安摩爾遵照召喚師指示,把毛巾遞給她,無可避免地和瑪米產生了皮膚接觸。
但瑪米沒有任何大驚小怪的反應,她甚至莊重地向安摩爾道謝。
“希望你媽媽一切都好。你會幫我轉告她嗎?”瑪米問,“我很感激她。”
召喚師點頭。
“你能在這裏多留一天嗎?我為你媽媽專門留下一間房間,是我這兒最好的。我每天都讓阿九去打掃。阿九打掃得很幹淨。”瑪米拍拍那隻動作遲緩的哈夏,“它很能幹。”
召喚師執筆的手懸在半空,最後用一個“好”字答應了旅館女老板的請求,住進小鎮旅館最好的套間。
房間在二樓,起居室窗下是米芙娜爾河支流,臥室窗外則緊鄰盛放的茉莉花。
召喚師喜歡那些顏色清淡但味道極具侵略性的花朵,寫論文的地點轉移到那扇抬頭就能看到綠枝的窗戶下。
還真是個小鬼頭啊。
凝望著召喚師專心寫作的背影,安摩爾放任自己沉醉於花香。
太陽神的車輦駛過中天時,一陣粗重又耳熟的響動喚醒安摩爾。
四隻哈夏魚貫進入房間。
召喚師蹲坐在地板上,她腳邊是剛畫好的法陣,和亡者之塔如出一轍的召喚陣。
她讓哈夏挨個兒走進去,目送它們消失在白光之間。然後,召喚來新的哈夏替換掉它們。
接著,她又讓新哈夏去找瑪米,喚來了餘下五隻。
那隻瑪米最喜歡的阿九沒有像它的同類那樣消失在法陣,被新的、更好的哈夏取代。它站在法陣中央,召喚師拿法杖指著它,輕輕開合雙唇。
似是給哈夏注入了與活人相似的生命力,老邁幹癟的身軀發生了驚人的變化。萎縮的肌肉逐漸豐滿,腰背挺直,布滿褐斑、白發稀疏的頭皮長出一簇簇紅發。
待哈夏抬頭麵向召喚師時,安摩爾吃驚地張開嘴巴。
那是隻……看不出是哈夏的哈夏——三十歲左右的人類女性,除了眼球渾濁泛白,無論是反光細膩的皮膚質感,亦或行走時流暢靈活的動作,以及那呈現出玫瑰紅光澤的水亮長發,俱與活人無異。
安摩爾記下了一筆令心情異常沉重的觀測結果。
很顯然,小鬼頭使用了時光回溯、生命回春之類的法術,是違反法則“時間”的禁術。
小召喚師跟那位隕神——
轉念一想,這是在年代未知的東域,說不定還是在神隕紀年之前,安摩爾又釋然了。
既然死靈召喚師都能備受推崇,何況區區禁術呢!
安摩爾拋開雜念,暗自構想旅館女老板的反應。
“天哪!”
不出所料,瑪米的尖叫響徹了小鎮旅館。她捂住嘴巴,然後捂著眼睛。
淚水從指縫間溢出,阿九體貼地送上毛巾。
瑪米一副不知道說什麽好的樣子,抱著哈夏喊它的名字。
最後,她也給召喚師來了個隆重的,充滿感激的擁抱,“你和你媽媽一樣好,林德。”
召喚師僵硬地從瑪米懷中退出來,望著又哭又笑的旅館女老板,她有一點點的疑惑,也有一點點溢於言表的喜悅。
“不是。”斐蘭-林德口齒清晰地說道。“她不是媽媽。”
她莞爾一笑,“torem.”
作者有話要說: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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