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Chapter: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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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天謝地,經曆過小鎮旅館那有驚無險的撬窗事件,瑟吉歐周密安排了後麵的行程。

    直到抵達巴登堡,這一路上沒出現過任何波折。

    任何。

    茉莉鎮旅館的花叢裏頭仿佛隱藏了傳送陣,自打頭天晚上鑽進去,山狸少女再也沒出現過。而召喚師一點兒也不為她擔憂。

    回想山狸出現的場景,安摩爾猜測她可能也是受某種未知咒語鎖定,隻有在召喚師需要、並且能想起來她時,她才會出現。

    這樣看來,召喚師真是神通廣大,無所不能。

    愈發神秘的斐蘭-林德在瑪米的悉心招待下度過了相當愉快的一天,然後精神飽滿地踏上去巴登堡的路。

    有陣子安摩爾很疑惑,為什麽放著順流而下的水路不走,要不辭辛苦地走陸路。

    在離巴登堡西部入口二十裏的地方,安摩爾的疑問得到解答。她意外地看到昨天就已離開茉莉鎮的南方旅行團,現在仍滯留在入城關卡等候檢查。

    上百艘行船在米芙娜爾河的下遊大擺長龍,熏染至陸路的酒香使安摩爾不由回想起酒神節盛況。

    “酒神節的餘韻。”瑟吉歐頗為懷念,“下一次,要等到三年後了。”

    召喚師收回視線,兀自打開一瓶「三神酒」,小抿了兩口。

    等了一刻鍾,他們順利入城。

    巴登堡是一座麵積遼闊的人類城市,建築風格比斯丹莫活潑圓潤,但也不乏莊重。它位於米芙娜爾河入海的第一梯隊,主要建築群大體呈弓形分布在海口沿岸,零散的小島如同黑珍珠散落在廣闊的水域上。

    更遠的海平麵則矗立著十數座早早亮起火光的哨塔。

    與斯丹莫的別稱白城相比,巴登堡的色彩亮麗而鮮豔。到處飄蕩著花花綠綠的旗幟,高大的建築物外表粉刷了整塊的明黃、天藍,與橙紅屋頂相映成輝,唯恐被後方灰頭土臉的丘陵搶去瞭望鏡的風采。

    時過黃昏,太陽神的車輦正懸掛在天塹上方,依稀看到銀月浮現於海平麵。

    “大人,巴登堡的夜晚比白天更熱鬧,不如我們先去旅館稍事休息。”

    召喚師不置可否。

    矮人揚起馬鞭,吹響了嘹亮的哨聲。

    新的旅館——看外表就比小鎮旅館高檔許多——坐落於巴登堡中部靠北的山腰。

    看到矮人把一大袋錢幣放上旅館櫃台,而櫃員漫不經心地收起來,安摩爾感歎不已,這旅館肯定級別不低。

    的確如此。

    穿著修身製服和白色長筒襪的侍應生帶他們上三樓,開門瞬間,撲麵而來的奢華動搖了安摩爾甘當哈夏的決心。

    毫不誇張地說,比她的寢宮更豪華。桌椅、立櫃、寢具餐具,觸目所及的每樣東西都閃爍著璀璨金光,地毯定然織入了金線,牆麵上貼的肯定是金箔。

    凡此種種,極大地滿足了安摩爾對閃亮事物的本能追求。

    召喚師卻不然。

    她微微翕動鼻翼,徑自打開落地窗,傾瀉而入的清涼海風吹散了房間內濃鬱的熏香。

    視野絕佳。

    即便像安摩爾站在門口,照樣可以俯瞰大半個巴登堡。

    城市依據地形而建,王宮在與旅館遙遙相對的南部,采用了金色裝點四角的塔樓圓頂,厚重的墨綠色則披拂於主建築群的頂部,間或點綴著金色邊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框的窗戶和白色大理石扶壁。

    “我們有專門的哈夏存欄,會幫您照顧仆從。”侍應生斜睨安摩爾,他見多識廣地辨識出她的身份,“我們會像對待尊貴的客人一樣對待它們,您完全可以放心。”

    不等召喚師有所回應,矮人將兩枚銀幣塞進侍應生的口袋,“不,她不一樣。”

    安摩爾利用有限的控製權朝他眨眼。

    侍應生臉上滑過一絲狼狽的慌亂,他躬身道:“那麽,不打擾您休息了。”

    瑟吉歐和侍應生一同離開三樓。

    “她看起來……海神在上,我犯了多大的錯誤啊,希望那位女士不會怪罪我。”侍應生喃喃道,“可怕的誤會。”

    瑟吉歐塞給他第三枚銀幣,“不會的。”

    他們下到二樓,進入一間簡樸得與民居差不太多的房間,矮人躍坐上高腳椅,“現在,跟我談談岡索大公和沙西耶勳爵。”

    侍應生朝門外兩側張望了幾眼,然後關上門,與矮人抵膝而坐。

    那扇和三樓一樣麵向大半個巴登堡的窗戶緊緊關閉,窗台外麵落下兩隻拳頭大的灰色雀鳥,它們一動不動,仿佛正有人借助它們的耳朵,傾聽室內二人談話。

    海風吹走了籠罩內陸的初夏的溽熱,甚至有幾分令安摩爾瑟縮的清涼。

    嘴巴裏殘留著一縷鹹澀。

    不知是不是因為靠海,旅館浴室打孔的竹管灑下來的水嚐起來有股海水特有的鹹味兒,要麽就是加了珍稀的浴鹽。

    並不是餓到饑不擇食的地步,更不是安摩爾一時興起有意去品味東域的洗澡水……

    這事情從頭到尾透露出令人困窘的古怪。

    矮人離開後沒多久,召喚師召她一同進入浴室。

    小鬼頭不是第一次這麽做,在斯丹莫的矮人旅館她也這麽做過。

    可那次她失去了意識。就像是自我保護機製發揮作用,從頭到尾她都不知道發生過什麽,因而避免了很多……尷尬。安摩爾想。或許將其形容為不堪回首更恰當。

    小鬼頭仔仔細細幫她清理了每一寸皮膚(連甲縫間的汙垢也沒放過),在召喚師巧妙的指揮下,她顯得非常配合和享受這次沐浴。

    可事實不是這樣。

    她的體溫持續升高。召喚師一度以為是水太燙,經過一番複雜調試,洗澡水降到了接近冰水的溫度。

    不得不說,召喚師很體貼。

    像過去有機會服侍她的女仆那般體貼。

    可是……

    女仆不會把濕漉漉的頭發貼在她的胸腹,傾聽她心髒跳動的聲響。

    而且,名義上來說,斐蘭-林德——克裏比最偉大的召喚師——是她的主人。召喚師的每一個指令她都得無條件服從。

    可她的主人像一隻失了寵的小怪獸,每隔一段時間便要確認她的心髒仍在跳動,她的呼吸沒有腐爛的異味。

    斐蘭-林德害怕她像那隻精靈哈夏,因為食用了過多食物導致變質腐爛,最後不得不埋骨大地,怕她失去心跳。

    怕她……

    死去。

    安摩爾抬起眼簾,召喚師正興致勃勃地欣賞著巴登峽灣的夜景。

    海水衝刷木板,抓撓人們的腳底。偶爾一個浪頭打過來,人們會高高舉杯,然後把混合了海水的酒一口氣吞下去,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接著,大聲尖叫。

    這是在巴登堡下城區的底特裏長街,夜晚漲潮時這地方就變成了名符其實的海上長廊。

    不止本地市民,克裏比各地旅客匯聚於此,尤其是在酒神節剛剛結束的這段時間。小船直接停靠在長廊旁,一手把錢幣交給老板,另一隻手接過貨物,而後撐槳離開,一氣嗬成。

    底特裏長街連通了巴登堡的每一條下行街道,不管原來在哪兒,隻要沿著一條路或者沿著地勢往下走,總會到海邊。

    召喚師起初是漫無目的地亂走。她撇下了瑟吉歐,而後者對此見怪不怪,等召喚師到了長街才慢悠悠追上來。

    後來召喚師領略到底特裏長街的魅力,有意識地尋找著她感興趣的。

    巧合的是,她感興趣的恰恰也是安摩爾的興趣所在。

    食物。

    她們分享了深海生魚刺身、帕莫蟶子、釘螺、裹著魚子醬的夾片麵包,以及哈約什烤肉、納特橘子燒野雞等諸多叫不上名字但有滋有味的內陸特產。

    無比美妙的夜晚。

    自從安摩爾到東域,不,甚至稱得上出生以來最美好的夜晚。

    她吃了八分飽,放鬆精神,困擾她多時的洗澡事件也拋在腦後。

    但這一切在他們漫步至中部大道,準備回旅店時戛然而止。

    “那是隻哈夏!”

    身後傳來聲嘶力竭的喊叫。

    安摩爾猛地一激靈。她忽然意識到巴登堡少了什麽,從入城到此時此地,她沒看到過一隻哈夏。

    矮人衝召喚師打了個手勢,讓她先行離開。他轉過身,麵向那名顯然喝醉了的男人。後者麵龐紅褐,體型精瘦,肌肉結實的手臂暴起虯結青筋,手上因長期浸泡而壞死的皮膚褪去一半,被粉嫩新皮替代。

    他是個漁民,要麽是碼頭工人。

    召喚師沒看懂瑟吉歐的手勢,又或者不願依從。她也停下來,似乎因竟有人敢衝斐蘭女士大喊大叫而興起幾分趣味。

    “她,沒錯,就是那個,是哈夏!我敢保證!”喝醉的男人繼續喊道,“這個外地人,嗝、拿哈夏來挑釁我們!”

    矮人一溜小跑來到那人跟前,有禮貌地詢問他怎麽稱呼,有什麽誤會。

    他大概是跟上流人物相處久了,一時未能轉換身份,他的彬彬有禮換來對方一記足足讓他飛出好幾碼的重拳。

    回答瑟吉歐的不是動手打人的那個,而是突然聚集的十幾個外貌差不多的當地人——

    “我們是誰?!”他們咆哮道,“我們是被貴族老爺們踹出碼頭的三千名碼頭工人!”

    碼頭工人們把召喚師和她的奴仆團團圍攏。

    “你們搞錯了!”瑟吉歐從地上爬起來,擠進包圍圈,“她不是哈夏。”

    是的,我不是哈夏。安摩爾努力眨眼,試圖向憤怒的工人們傳達這一實情。

    “它就是,我看得出來,那些搶了我們飯碗的哈夏跟它一模一樣,走起路來像隻喝醉的蠢鵪鶉,而且它不說話。”

    瑟吉歐急得冒火,“她真的不是,她會——”

    然而召喚師卻在這時舉高了紙張,上麵寫著四個大字。

    「是的,她是。」

    霎時間,奔騰上長廊的海浪變作岩漿,底特裏長街與中部大道丁字路口沸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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