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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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偌大的城市沉寂無人,隻聽得見雨聲淅淅瀝瀝。

    那人緩慢從水窪中站起來,身體微微搖晃,雨珠打在他身上發出劈裏啪啦的聲音,當他抬起頭,赫然便是馮鞘的模樣。

    隻不過,說他像人,長得卻又不像。馮鞘的身體由堅硬的水晶組成,色彩斑斕的,身體的每一處都是他靈魂的某一部分。他甩了甩頭,神情恍惚地看著周圍,“這是哪?”

    說完他便被自己幹澀的聲音嚇了一跳。

    這聲音極其難聽,仿佛許久沒有飲水,嘶啞得如同喉嚨裏擠出來一樣。馮鞘怔了一下,隨即掙紮而痛楚地捂著臉,他確實是很久沒有喝過水了,在這個地方,他時常保持著一種饑渴的狀態,又時常覺得饑餓,靈魂頻頻在生死之間交替。

    這種狀態持續了半年之久,自從薛瀝出車禍那天起,當他從昏迷中醒來,睜眼便看到了這個地方。這裏的四季變幻無常,時而風吹雨打時而烈日炎炎,但馮鞘一直清楚地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他要找一個人。

    他驀地清醒過來,茫然無措地看著周圍,城市的道路四通八達,究竟哪一條才是他要走的路?

    就在這時,身後有一道聲音跟他說:“你差不多該放棄了吧?馮鞘,你已經在時空交界昏迷了七天,再這樣下去,你恐怕……”

    馮鞘回過頭,看見身後漂浮著一團白色的煙霧。

    他睜著因疲憊而赤紅的眼睛,問他:“我該往哪裏走?”

    白先生詫異道:“你還要繼續?你已經昏迷了七天。”

    縱然時空交界的時間流速與正常世界不同,但對於眼前的普通人來說,又確實是真實的七天。

    將近半年的孤獨,在饑寒交迫中度過卻無法死去,這對任何人來說都是一種痛苦。

    馮鞘的靈魂有些地方已經破損得極其嚴重,他的肩膀已經徹底塌陷,半邊身子呈現蛛網般的裂痕。

    但他好像沒有聽見白先生的話,執拗地問:“我該往哪裏走?”

    白先生重新打量他,歎道:“我建議你放棄。”

    馮鞘驀地提高聲調:“往哪走?”

    “好吧,姑且算你還能走。”白先生的聲音裏充滿無奈,“但是馮鞘,這條路是你的,你的生命還沒有結束,我們死神無法幹涉,你想找的人究竟在哪裏隻有你自己才知道,可現在的你,站在這種像迷宮路口一樣的地方,馮鞘,你已經迷失了,確定還能走下去嗎?現在回頭的話,我還能幫你。況且……”他頓了頓,“這一切,值得嗎?”

    人生苦短,在這一年的時間內,受盡風霜烈日的折磨,值得嗎?

    馮鞘驀地一怔,環顧周圍,這才發現,這座城市的每一座建築都長得一模一樣,他喃喃道:“我迷路了?我找不到他了?”

    說話間,他的身上忽然傳來劈啪的聲音,整條手臂竟然在頃刻間化為粉末。

    白先生一驚,連忙說道:“你冷靜一點,也不是找不到,但這一切都看你自己。”

    “看我自己?”馮鞘麵無表情地往前走。

    他走過了一條街,又經過另一條街,這座城市空闊無人,無論走多少次,他總是會回到一模一樣的十字路口。白先生跟在他身後勸道:“馮鞘,何必呢,現實世界的你事業有成,但凡以後想找個什麽樣的人都可以,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值得嗎?像現在這樣,值得嗎,過了這麽長的時間,連你自己都迷失在了這裏,值得嗎?”

    白先生連著問了三個值不值得。

    馮鞘忽而停下腳步,另外一條手臂也在一瞬間破碎。

    他其實是個活潑外向的人,念書的時候喜歡各種運動,即便畢業也時常去參與朋友之間的聚會,要他一年不與人說話,用一年的時間專心致誌地去找一個人,實在是痛不欲生。

    但在那幾十年的時間裏,無論是去運動,還是朋友之間的聚會,那個人始終在他身邊。

    “你的意思是,我找不到他了嗎?”說著,馮鞘感覺自己的臉上似乎有粉末落下,他表情扭曲地搖搖頭,“我想見他,我隻是想見他。”

    他的眼眶通紅,似有水光。

    馮鞘什麽也不想,他隻是想見到他。

    痛苦不會傷害到他,找不到薛瀝,才令他絕望。

    “你知道我們認識了多少年嗎?”馮鞘輕聲說道,陷入回憶,“我找不到他,我竟然會找不到他?”

    白先生噤了聲,心驚膽戰地看著眼前的靈魂逐漸支離破碎。

    然而下一秒,馮鞘的靈魂又在瞬間複原。

    白先生錯愕地看著眼前這一切,緊接著,隻聽見馮鞘的聲音裏帶著喜悅。

    “我不可能找不到他。”

    周圍畫麵一變,馮鞘穿過一條街道,拐角處出現一所幼兒園。

    打從有記憶開始,馮鞘就和薛瀝是鄰居了。

    但他真正認識薛瀝,卻還是在幼兒園的時候。

    薛瀝從小就不愛出門,不愛說話,也不愛和別人做朋友,在馮鞘乖乖聽老師話努力融入集體的時候,薛瀝正坐在窗邊,雙手交疊,下巴擱在手臂上,黑漆漆的眼睛從樓上靜靜地看著下邊。

    馮鞘知道他,他們家離得可近,雙方父母總是希望孩子相處甚歡。

    但每一回見麵,薛瀝總是跟在他爸爸身邊,看著你不聲不響,頂多抿起唇笑。

    馮鞘覺得他很乖,又很怪。

    其實薛瀝身上那種平易近人又拒人千裏之外的氣質打小就有,他看著你笑,但是他一點也不想理你。就算馮鞘再聽他媽媽的話,也不太有勇氣和他說話,更何況,他當時長得胖,遠遠一看就是一噸肉球,幼兒園裏的小朋友一點也不單純,總是嘲笑他,馮鞘其實有點小自卑。

    偏偏有些壞小孩早就想整他了。

    現在的小孩早熟得很,那天老師在桌子上放了小蛋糕,是要給聽話的小孩吃的,結果一轉身,小蛋糕就不見了。馮鞘正坐在椅子上玩魔方,忽然發現所有人都盯著他。

    那個高個子的壞小孩指著他對老師說:“是他,我看到了,就是他吃的。”

    老師嚴肅地看著他:“馮鞘,偷東西是不好的行為,你拿了嗎?”

    馮鞘一眼就看到那個壞小孩在老師身後擠眉弄眼,他一下反應過來,氣急地站起來說:“我沒有、我沒有拿!是他,是他幹的!”

    老師點點頭,不信也不懷疑,還是決定搞清楚事情真相。

    但她還沒來得及說什麽,另外幾個和壞小孩玩得好的一起擠過來,指著馮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鞘說:“老師,就是他,我們都看到了,馮鞘最貪吃了,他剛才一直盯著小蛋糕看,然後趁你不在的時候一口吞掉了!”

    一口吞掉也太誇張了。

    老師既懷疑又覺得為難,隻好皺起眉頭又問了一遍:“馮鞘,真的不是你嗎?好好說實話。”

    “我沒拿!”

    老師看他一臉委屈,轉過頭去問另外的小朋友,“你們看到了嗎?”

    旁邊的小朋友看看老師,又看看馮鞘胖嘟嘟的臉,猶豫了一下,怯怯地說:“好、好像看到了。”

    “我沒有……”

    馮鞘都快哭了,所有人都指著他盯著他,裏麵還有平時和他玩得好的,以前有什麽好的他都給他們分享,有什麽好吃的也分給他們吃,現在說不信他就不信他,還跟壞人站到了一起。

    但他就是不願意在這群人麵前流眼淚,瞪著眼睛不說話,就在這時,他忽然聽見一點笑聲,馮鞘視線模糊地看去,看見那個薛家那個漂亮的小男孩頭一回衝他笑,馮鞘愣了一下,抿了抿唇,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在別人麵前丟臉也就算了,竟然還在他麵前丟臉!

    就在這時,小薛瀝一下從凳子上跳下來,慢吞吞地從壞小孩的櫃子裏拿出小蛋糕,一臉天真無邪地對老師說:“老師,我找到了,可以給我吃嗎?”

    “……”

    所有人都不出聲了。

    片刻,老師擠出笑臉說:“嗯,薛瀝是乖小孩,小蛋糕是你的了。”一轉過身就瞪著那個壞小孩,“欺負同學很好玩嗎?”然後又小心翼翼地哄著馮鞘。

    馮鞘淚眼模糊地看著薛瀝朝自己走過來,然後感覺自己的臉頰被對方粗魯地捏著,嘴巴被他撬開,緊接著一整個蛋糕就塞進了自己嘴裏。

    甜甜的滋味蔓延口腔。

    薛瀝衝他眯著眼笑:“你哭得好吵啊。”

    馮鞘把小蛋糕拿下來,小聲瞅著他問:“你不吃嗎?”

    薛瀝搖搖頭:“給你。”

    馮鞘看著他笑眯眯的眼睛,感覺自己的心好像咻地一下被什麽給刺了一下。

    晚上的時候他剛好聽見爸爸媽媽在討論關於他的體重問題。

    媽媽:“我們家的兒子真的好可愛!”

    爸爸:“可是媽媽,你不覺得兒子有點太可愛了嗎?這樣對身體好像不太好,你看,什麽三高呀,就算不是這樣,對心理好像也不太好,以後兒子有了喜歡的女孩,恐怕也會遇上麻煩。”

    爸爸小心翼翼地說著,媽媽聽了一下,覺得有道理。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是有點慘,完了,他這麽慘,以後他長大了,我們去世界各地旅遊,不是還得放心不下他?”媽媽一臉痛苦,“不要不要,我不要!我不要因為一個胖兒子而玩得不開心!”

    馮鞘聽到這裏已經聽不下去了,嘭的一下關上門趴在床上。

    說我可愛的是你,說我慘的人也是你!

    太過分了!

    他委屈得不行,完了又覺得嘴巴裏麵甜甜的,他想到那個漂亮男孩,不知道對方會不會覺得他胖?

    馮鞘睡了一覺,天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亮醒來下了一個決定:要變好看!

    他跟爸爸說讓他放學別接他,他要跑著回家,爸爸一聽,想到這條街還挺安全,於是毫不猶豫地接受了,馮鞘見他這麽幹脆頓時有點小受傷。

    結果放學的時候他一點也不難過了。

    薛瀝爸爸很忙,他從來都是一個人回家的。

    他年紀很小,但是一點也不怕。

    馮鞘盯著他的背影小步跑著,他平時狂吃不動,結果沒一會兒就累了,拖著腳在後麵走,像牛一樣喘著粗氣。

    薛瀝好像察覺到他的目光,轉過身看他,眨了眨眼:“你怎麽啦?”

    馮鞘不好意思說:“我跑不動了。”

    “為什麽要跑?”薛瀝好奇地問。

    “我、我想減肥……”他說著就想哭,才那麽一小段路,一點毅力也沒有。

    可是減肥真的好難受,他今天已經沒有把媽媽塞給他的零食放到書包裏了,這一天不但沒有零食吃,還要運動,簡直太痛苦啦!

    結果前麵的漂亮男孩點點頭,並不多問,從口袋裏摸索著什麽,然後掏出一塊巧克力,衝他彎著眼睛笑:“你想吃嗎?想吃就快點跑吧。”

    馮鞘看看他手裏的巧克力,又看看他的笑,感覺自己好像又被戳了一下。

    他用力點點頭,抹了一把根本不存在的眼淚,努力跟上去。

    馮鞘從小到大其實都是個很沒有毅力的人,他是那種一邊哭一邊吃一邊減肥的類型。

    但是前麵永遠有一束光等著他。

    很多年後馮鞘再次走在似曾相識的路上,這裏是時空交界,沒有人與他說話,時刻都會麵臨狂風驟雨,然後他想起了那個時候的事情——

    瀕臨崩潰的靈魂仿佛忽然得到了治愈。

    他一邊走著,目光死死地盯著前方,那裏曾經是薛瀝走過的位置,無論是破碎的手臂還是呈蛛網般裂開的肌膚,都在迅速愈合。

    白先生跟在他後麵,隻聽見他執拗而瘋狂地反反複複說著一句話。

    “我想見你,我一定會見到你,等我。”

    白先生轉過身,不再跟了,身後有一團黑色的煙霧不知何時出現在了那裏。

    他沉鬱地說道:“我現在也成了你的幫凶。”

    黑先生情緒並不怎麽高漲,“對不起,但是我要說的是,現在情況太危險了,先不說人死後會失去感情,而薛瀝的感情卻在兩天之內恢複的事情,他現在參與第二時空的事情越多,世界發現他的可能性也越大,更糟的是,他已經開始和第二時空的薛瀝有所交流,並且,開始參與過去發生的事情……”

    話音剛落,白先生已經出現在了第二世界。

    橋上,薛瀝驟然昏迷,救護車匆匆趕來。

    但他們都知道,薛瀝昏迷並非任何身體因素。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去麵試,回來開始恢複更新_(:3」∠)_

    然後想問一下啊,你們有沒有腰痛頸椎脖子都痛的感覺呀?

    有的話都是怎麽解決的?我最近超難受,簡直睡覺都覺得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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