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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場的人正是顧芷禮,顧淮看著她身旁那個熟悉的身影,垂下了眼眸,麵色如常。

    太後看了看顧芷禮,微微一笑點了點頭,便見顧芷儀如同一隻輕盈的小鳥一般直接飛上了台。

    顧芷禮既有勇氣上台,自然已做好了充足的準備,水袖一揚,腳尖輕點,樂曲一起便舞動起來。她自小在衛國公府中便不是多受重視的一位姑娘,也是杜姨娘賭一口氣,除了讓她隨府中女先生念些諸如《列女傳》的書籍之外,還咬咬牙送去了宮裏樂舞坊放出來的嬤嬤開的舞坊,倒是練出了一身好身段。

    台上有女一舞傾人心,台下的顧淮卻終於與那位帶顧芷儀進宮的人對上了眼。這位眉目間自帶婉約卻又不失英氣的女子不是別人,正是顧淮的同胞長姐,顧芷淩。

    顧淮完全沒收到過顧芷淩回京的消息,算上上輩子的時間,他已經將近十年不曾見過這位長姐,恍然間竟覺得這人眉目已經沒有半分熟悉。

    顧芷淩遙遙地看到了顧淮,隻是微微點了點頭,有些欲言又止,最後還是礙於場麵閉上了嘴。

    台上的一舞已畢,灼灼的目光直視帝王。建元帝自然接收到這小姑娘的信號,他微微怔愣,過後饒有興趣地撫了撫下巴,看向對方的眼神已從對後輩的讚賞變成了對女子的欣賞。

    太後倒是依舊一副笑嗬嗬的樣子,“不錯不錯,你喚什麽名?”

    “臣女顧芷禮,乃國子監祭酒顧世安之女。”她仰高了下巴,如同高傲的天鵝一般,露出了線條優美的脖頸。

    建元帝挑了挑唇角,“顧卿教女有方,難得難得。”便有沐恩太監一扶拂塵,旁邊的小內侍尖著嗓子喊了,“國子監祭酒顧世安之女,賞珍玩三銖。”

    顧芷禮額上微微冒汗,忙下跪謝恩,“臣女顧芷儀,跪謝皇帝陛下,太後娘娘福壽安康!”

    這顧芷禮挑了個頭,後麵的人自然不能落了下乘。她一離了台,立即便有人再次自告奮勇的。顧芷禮回了原來的位置看著自己的嫡姐,“謝謝芷淩姐姐!”

    顧芷淩微微搖了搖頭,並沒有多看她一眼。

    台上風景真好,顧淮的眼光四處遊移,最後停留在太後身邊的那些老封君中,其中有一人的長相引起了他的注意,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讓他不由得眯了眯眼。

    “查找和此人長相輪廓相似者。”

    遊吾翻白眼,“小顧淮啊,你以為我是萬能的啊!”

    “所以能不能?”

    遊吾閉嘴了。

    杜妃姐妹是泰安候夫人之女,沈翎也就是沈老夫人為泰安侯夫人的嫡姐,有所相似自然正常……顧淮看著查找結果頁麵,終於將當初看見杜妃時那種熟悉感聯係了起來!尚止和杜妃竟有幾分相似之處。

    再聯想到以前杜妃和尚止的受寵,以及杜妃額上受傷後帝王的態度……顧淮仿佛腦中掀起了一陣大風暴,無數的黑洞將所有思緒都吸了進去——他們是因為像誰而得到帝王的恩寵呢?答案昭然若揭。

    顧淮卻不禁黑線——所以,其實這兩位純粹是因為長得像元後沈芮而受寵嗎?建元帝這麽癡情?

    他看了看坐在上方的建元帝瞅著正翩翩起舞的大臣閨女們那副好色中年大叔的模樣,實在無法將此人和忠貞不渝癡情大聖的形象聯係起來。

    隻是尚止為何會與元後長相相似?慎親王妃出身西南王府,與沈家人無任何關係……

    ……也許隻是巧合,嗯。

    但是這一刻,顧淮卻微妙地產生了為什麽自己長得不像奶奶的微妙感受。

    遊吾:“你是想出賣色相嗎!……其實也不錯誒,我完全可以將係統模式由金大腿模式改成瑪麗蘇模式的!”

    顧淮:“係統,幫我罵罵這個人。”

    遊吾:你們真討厭。

    終於大致解開了杜妃受寵之謎,顧淮卻覺得這簡直是在講一個笑話。他看著坐在妃嬪那方低調非常的杜妃,微微勾起了一個弧度,如果他的想法是正確的話,那麽這件事情就有趣了。

    顧芷儀也在數人上台後方悠悠地站了上去,謹以一曲獻太後。不得不說,杜家人給了她十分優越的長相,而美貌在這時候絕對是一把利器。場上諸人才藝百出,到了後麵貴人們都有些審美疲勞了,這顧芷儀的長相卻是讓建元帝眼神稍微亮了一些。

    臣女的才藝獻壽漸近尾聲,太後也乏了,便回寢殿休息。按照慣例,雖然主角已走,但接下來卻是百官留下自由交談飲酒的時間,這便是往年太後壽宴的傳統了,相當於給了大臣們為子女光明正大想看兒媳女婿的機會。

    太後一離去,禦花園中的男女界限便開始模糊了起來,漸漸有大臣讓家中適齡子女互相對對眼之類的,顧淮也沒躲開,直接就被人堵上了。

    對麵這位顧淮完全不認識,但帶著的那位姑娘顧淮卻是不陌生,正是自家王爺的前世姘頭齊小儷。

    沈麟在旁邊微笑,“興伯爺,許久不見,近來可好?”

    原來這位便是興伯爺,顧淮曾多次有意無意間收到過此人的消息,多是來源於在大理寺時前任右寺丞被貶事件。思緒不過一瞬間,他拱手作揖,“興伯爺,久仰久仰。”

    興伯不過一三等伯爺,品級並不高,但興伯府前身乃是侯爵府,底蘊仍在,因此在宗室權貴中還頗有些許話語權。他看起來十分慈祥,對著這兩位後輩語氣溫和地詢問了幾句家中長輩的近況後,便狀似無意地問道,“顧小侄可有婚約?”

    顧淮微微一怔,腦海中迅速地閃過一人的身影。他麵不改色,“小侄未及冠,並不曾談及婚娶之事。”

    “顧小侄俊彥如此,家中長輩竟不曾與他人定下婚約?”

    顧淮心下生疑,麵上卻回:“這……小侄就不得而知了。”

    興伯撫了撫長長的胡須,笑得高深莫測。他輕輕拍了拍自己身側齊小儷的肩,“想必老夫在此著實令你們拘謹得很,便不在此攪和了。現在也不興前朝那套男女大防的規矩了,聽聞小女儷儷與顧小侄乃是舊識,你們便好好聊聊。老夫去尋我那些老朋友去便是!”

    他臨走前還給了顧淮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顧淮看著沈麟那幸災樂禍的表情,還有齊小儷那一副高原紅神情,覺得麵部有些僵硬。

    自己這是被拉郎配了?他看著齊小儷一副看著自己神遊天外的樣子,慢慢地往後撤了兩步,“齊姑娘,在下忽然想起有要事未辦,先行告辭了。”說著將沈麟一拽,瞬間就鑽進了人群中,消失在齊小儷的麵前。

    這位前世的睿親王妃,恕自己無法消受。

    沈麟一頭霧水地被顧淮抓著穿過了人群,走到了一處稍微偏僻的角落。他想了想,“有事要問我?”

    “刑部之中,可有人姓齊?”顧淮開門見山。

    “姓齊的?”沈麟有些愕然,他稍微想了下,“誒,你這麽一問,我才發現刑部之中,齊姓的不少啊?”他環視了一下四周,似乎看到了熟人,便指了一指,“喏,那人,代刑部右侍郎,若無意外,李綱的那個空缺就是他的了。”

    李綱,前刑部右侍郎。按照慣例,這種官員被突然擼下了位置的情況下,如無特殊情況,一般都由上峰代理其職位,待年度吏部考核後方定下人員。顧淮之前代大理寺少卿的例子並不具備參考性,而這位齊姓官員之前不過是個刑部郎中,跨級兼任刑部右侍郎完全是因為刑部尚書真的已經太老了,隨時就可能倒在朝堂之上。建元帝便隨便指了這齊郎中兼任。

    沈麟接著說道,“刑部之中,粗略一算,齊姓者十之三四,倒沒有什麽不可外見的,你若要,改日去刑部,我讓經曆司給你準備一份名錄便是。”

    他倒是從來不問顧淮所作所為的緣由。顧淮輕拍了拍對方肩膀,正想說大恩不言謝,便看到沈麟方才還一本正經的表情變了,帶上了些許猥瑣地湊過來,“所以上次我說我家那位是‘惡婆娘’的話千萬不能去告狀啊!”

    顧淮:“……自然。”

    他看向在人群中的那名齊姓官員,齊這個姓氏給他帶來太多疑惑了。從齊德隆開始,他感覺自己便陷入了齊姓的怪圈中——甚至剛剛他才從一個齊姓的姑娘那裏逃出來。

    但是目前在朝的齊姓有爵位者不足一掌之數,倒是中層在位者頗有一些數量。若這次這位齊姓官員能一舉晉升右侍郎,朝中的齊姓者才真正有高位者出現。

    齊姓……他的腦中又陷入了關於齊姓的思緒中,卻忽然被身後的人喚醒了過來。

    “顧淮。”

    有些熟悉的聲音。他轉過身,看到了自己的同胞長姐,顧芷淩。

    加上重生的時間,他已經太久沒看到這個姐姐了,此時竟感覺陌生得可怕。看到她,顧淮隻是微微一頓,“姐姐。”

    顧芷淩此人雖沒有杜家人那副骨子裏的嫋娜風情,但長相卻也不遜於一般的大家閨秀。許是去邊疆經曆了風沙的洗禮,她的眉目較一般女子堅毅許多。她看著自己的弟弟,眼中卻沒有半分親近,反而帶上了審視,“你搬出了顧府?”

    聽她這話,估計顧芷淩是回去過衛國公府了。也對,不然顧芷禮怎麽攀得機會讓顧芷淩帶她進宮。麵對長姐的詢問,顧淮點了點頭,“是的。”

    “你為何要搬出顧府?”顧芷淩的話裏懷疑的語氣快要溢出來了。

    顧淮眯了眯眼,直直對上了顧芷淩的眼,試圖從裏麵尋找些什麽。許久後,他微微一笑,“姐姐,我喚你一聲姐姐,僅此而已。你既不把我當弟弟,便無需也無理由來關注我。”他說完稍稍側了側身,就看到不遠處自己的姐夫站在那裏,正是剛好能隨時護持住自己妻子的姿勢。

    聽到顧淮這一番說辭,顧芷淩微慍,但她脾性向來不盛,便又溫下口氣說,“顧淮,我隻是覺得,你在府中可以好生與父親母親多多相處。”

    “你認為他們希望與我多多相處?”顧淮似笑非笑地回看了顧芷淩一眼,話中帶話。“你也知道的,不是嗎?”

    多少年不曾與顧芷淩見麵,顧淮都快忘了上輩子自己最悲慘的時候這位長姐在哪裏,似乎那段記憶裏從不曾出現過這個人。當真是出嫁從夫,顧芷淩如今夫唱婦隨,在邊境將蒙學辦得風風火火,造福了多少邊境孩童,同時也讓鎮國公府,尤其是沈戰一時之間聲名喧囂,大家都道鎮國公的媳婦才貌雙全絕世佳人,卻幾乎無人提起,這位是國子監祭酒的女兒。

    顧淮這番話讓顧芷淩一時之間有些氣短,但是秉持著內心還有自己出身衛國公府的想法,她還是忍下了心中的不忿,“顧淮,我希望你不是一時意氣。如今顧府並未分家,你這樣搬出府,實在容易招人口舌。”

    “姐姐,沒想到你倒是關心弟弟,弟弟受寵若驚。”顧淮話倒是恭謹,語氣卻不以為然。他湊近顧芷淩,“隻是弟弟並不怕他人背後閑話是非,倒是姐姐,你可是擔心我離開顧府後,父親常年不在府中,母親會遭人無禮?”

    顧芷淩動了動唇,卻沒有說話。

    “父親如今是衛國公世子,姐姐這點倒是不必擔心了。若是真的擔心,姐姐回府中小住一段時間觀察觀察不就得了?我可記得,姐夫這次回京述職後,短時間內將不再離京,不是嗎?”

    “我還需要照看小兒……”

    聽到顧芷淩提到自己的小外甥,顧淮笑了,這次笑得倒是真心實意。“姐姐對小小倒是上心,想必父母親會諒解你的慈母之心,諒解你婚後十年回府次數屈指可數這些小事的。”他似乎想到了什麽好玩的事情,“小小最近長得挺快,也到了要到國子監進學的年紀了。”

    小小的顧芷淩幼子的乳名。由於老鎮國公仍在,沈麟一脈和沈戰一脈也還沒分家,便一起住在鎮國公府裏。顧淮和沈麟是至交,故而顧淮倒是時常會去尋一尋沈麟,經常能撞到鎮國公夫人帶孫子溜達。再如何顧淮還是這孩子的親舅舅,親近一些無可厚非。久而久之,顧淮不說跟孩子關係混得蜜裏調油,至少比起將孩子生完丟家裏然後跟著丈夫上前線的親娘,這個舅舅大概親近更多。

    顧芷淩一時之間竟無言以對,她想要職責顧淮擅自搬出顧府的話全部吞進了肚子裏,一時之間不知道怎麽跟自己這個便宜弟弟交流。

    在她的記憶裏,母親的病情實在需要家中有個主心骨關照著。而且現在雖然杜妃失勢,但父親一日不襲爵,一切都有可能有變數,姓杜的老夫人和二夫人都還在那虎視眈眈。她想了想,還是覺得最好勸說顧淮回去,隻是還沒開口便被對方攔了。

    “姐姐,不必多說。”顧淮直接掐掉了對方的話,“姐姐心知肚明不是嗎?既然不喜弟弟,便別多管閑事。你都如此態度對我,當真以為母親會滿心歡喜地接受我回府,最好還每日去照料母親?”

    顧芷淩徹底不說話了,隻是一雙眼掃視了顧淮好幾番,卻忽然被一雙大手擋住了視線。

    隻見自己的夫君不知何時已經到了自己身邊,對著顧淮,麵上十分冷,語氣卻溫和非常。“內子提出的無理要求,打擾到小舅了。在此倍感歉意。”

    沈戰一副冷麵是出了名的,聽聞此人出生時候便不會哭不會笑,顧淮自然也不會在意,隻是這話中到內容便頗有意思了。他輕笑一聲,“姐夫疼愛姐姐,我高興還來不及呢,不是嗎?”

    沈戰的唇抿成了一條線,“……芷淩性子純善,還請多多擔待。”

    “十年前,姐姐嫁去鎮國公府,性子純善。十年後,姐姐一如往昔。姐夫待姐姐用情至深,顧淮佩服。”他斜睨了一眼後麵始終皺眉看著自己的姐姐,轉身離開了此處。

    隻能說,同人不同命罷了。顧淮看著高懸在夜空中的彎月,銀光一瀉萬裏,卻隔斷在了禦花園這片燈光璀璨之外。

    此時宴會已經到了尾聲,帝王和妃嬪們都已散去,大臣們也漸漸一一告退,顧淮也打算離開了,往前剛走了幾步,一人便盲頭撞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