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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東安郡主要跟顧瑀和離的消息在衛國公府掀起了軒然大波,而其中的兩位當事人一個還在大牢裏頭,一個卻已包袱款款回了西南王府,完全當自己的婆母不存在一般。

    當年討來這樁婚事的時候老夫人和杜璃玉二人有多歡喜,此時盡數化為懊惱落肚。因著顧瑀的事兒,一個教子不嚴的罪名下來,顧世平也挨了罰俸一年,帝王雖未動他腦袋上的官帽,卻也沒因為以往杜妃的情分輕輕放下此事。

    這意味著,杜妃為杜家人帶來的高人一等的待遇,很可能將一一失去。

    杜璃玉徹底慌了,但是此時的她沒有任何反擊的著力點,沒了後宮之主的撐腰,她甚至都無法到以往踩到腳底的杜月麵前耀武揚威,而顧世平在皇上麵前受了厭棄,也失了直接為自己孩子申訴的機會。

    杜妃受寵十年,紮下的根底卻基本全部攀附在帝王的恩寵之上,實在過於薄弱。而這些日子裏,如李綱、包知先等三皇子一派中實權官員的一一失足,直接給予了他們一次撞擊,剩下的許多杜家中人,卻掌握在齊氏手中。杜璃玉哪裏不曾想過讓齊氏幫忙運作一番,卻隻求得了幾枚白眼!

    何其囂張!杜璃玉恨得眼睛疼,四處求助無門的她不過寥寥數日內便如同蒼老了十歲一般。最後,她的目光停留在了太後千秋上。

    曆年來,太後皇帝壽辰皆有大赦,顧瑀所犯,或有轉機。

    與此同時翹首以盼太後千秋到來的不止杜璃玉一人。顧淮此時卻是沒想那麽多,隻是直接就將帝王的命令傳到了通政司,消息一到,整個通政司都沸騰了。

    這些人雖然都砸錢進了官場,但說實在的朝中沒人把通政司當回事,看他們的眼神跟看國庫填充來源沒什麽太大的不同。他們進了官場,卻完全感受不到當官什麽感覺。你說要是下鄉當個小縣令,偏居一隅,帶個三五村民的也還能擺點官譜耍點官腔。這進了通政司就一個抄抄東西的活,還基本都有中書舍人們包攬了,這些人簡直閑得快發黴。

    這下好了,活兒來啦!還是大買賣,給太後辦壽宴啊!

    通政使搓了搓雙手,直接對顧淮拍拍胸脯,“顧小兄弟,這事通政司肯定能辦好!咱們都是熟這套路的老行家了,辦個宴會能難得到我們?說罷,要多少錢!”

    左通政也湊熱鬧,“依我看啊,這地兒一般不都是禦花園嗎?咱們就去拿些金子融些花兒,擺在禦花園中,這月光一照,絕對美不勝收!”

    顧淮並沒有跟顧世安提及讓左通政的兒子進國子監的事,而是去詢問了自己當年在國子監的恩師,知道了進國子監的具體要求,得知進士擁有推薦朝中官員之子進國子監的名額後,便給左通政兒子寫了封推薦信,送入了國子監。

    因此左通政特別感激顧淮,具體表現在每天送個小東西,比如小金稞,玉佩之類的。顧淮接這些東西都快接得麻木,差點忘記這事是違法的受賄行為了。

    為此係統還特地給了他獎勵,

    通政司這麽積極的響應讓顧淮心中頓生了一個想法,隻是還得稍稍觀察後方能確定是否可以實施。當然,關於在禦花園擺金子的想法,顧淮直接無情地否決了,並直接使喚起中書舍人們開始抄寫壽宴名帖。

    至於從杜璃玉手中平白套來的一萬兩,顧淮自然不會跟中書舍人們分享。

    通政司和內務府兩頭一起忙活了起來,將這個沒有後妃參與操辦的太後壽宴紅紅火火地炒了起來。

    秋日到了末兒的時候,金米分案還未查出頭緒,顧瑀仍關在內務府沒出來。在杜璃玉到處為自己的兒子奔波時,太後的千秋盛宴終於到了。

    是夜,皇宮大院內燈火通明。由於陛下開恩,準許京中五品以上的官員皆可攜家眷參加,是而這注定是個熱鬧非凡的夜晚。

    顧淮在這之前已經搬出了衛國公府,自然也順利躲開了顧芷禮的糾纏,本以為自己這位庶妹會就此死心,卻沒想到在舉行宴會的禦花園中,顧淮又看到了自己這位庶妹,竟是嬌羞著站在顧淮十分眼熟的一人身後。

    他眼神一閃,並沒有走過去問候,而是收回了眼神,安靜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這太後六十大壽,皇帝指令朝中之人操辦已是破例,宴會的主持自然不能再讓外臣負責,這差使便落在了新掌任後宮的德妃身上。

    隻見內務總管高聲宣布了宴會開始後,建元帝便一副孝子模樣地扶著太後出來了,由於今天是太後的主場,故三皇子也得了個上頭的主要位置,就在建元帝旁。這對皇家父子互相乜斜了對方一眼,轉過頭對著太後又是滿臉和氣地坐到了各自的位置上。

    接著自然便是後宮嬪妃的出場。大尚皇帝的後宮比起前朝那是再簡單不過,僅僅是皇後、皇貴妃、妃、貴嬪、嬪、貴人、美人七個品級,至建元一朝,由於帝王專寵杜妃多年,這後宮卻是倍加冷清,這些年願意送家女進宮的大臣著實少,現有的妃嬪不是杜妃進宮前便已伴在帝王身側的,就是那些這些年不死心硬要進宮挑釁杜妃權威的貴人美人了。

    不過這下眼看著杜妃失了寵,諸多慣會投機取巧的大臣們不由心動起來,又逢太後壽宴這曆來默認相看皇家兒媳的日子,便都紛紛帶上了自己家中閨秀。

    德妃如今成為了後宮實際的掌權人,今年便由她牽頭帶著諸妃嬪入座。德妃是宮裏頭的老人了,帝王初初登記便進了宮。如今在後宮之中,也隻有淑妃能堪與其一較資曆,偏那淑妃又是個怕事的,這些年也沒誕下一子半女的,在後宮裏的存在感比之前的德妃還薄弱。

    德妃此人,容貌上並無多少可取之處,既無杜妃此等天資絕色,又無年輕妃嬪們的嬌俏,若真要評個一二,也隻能取得端莊二字。與身旁的花容月貌的妃嬪們相較,她著實太過素淨。

    然而在場上所有人的眼光都停留在這位新任後宮掌權人的身上時,顧淮卻注意到了皇子席位上的一位年青人。

    眾所周知,如今後宮僅有三位皇子,分別是二皇子尚玄之,三皇子尚玄褚和五皇子尚玄桓。五皇子年紀尚幼,那麽這位年青人應當便是那二皇子了。說道顧淮為什麽會注意到此人,完全是因為這二皇子實在是太其貌不揚了,在滿眼琳琅中著實顯眼,簡直像是一株野草突然闖進了一副花團錦簇的畫麵中。

    顧淮正暗暗地觀察二皇子呢,對方卻忽然轉過頭來,二人的視線立即直直地撞上了。顧淮微頓,正想回以一記微笑以緩解尷尬,卻見對方先衝著自己笑了,笑容中簡直——

    ——簡直憨厚老實純樸,如一個看到了莊稼收成不錯而傻乎乎地樂著的老農民。

    顧淮有種自己出現了幻覺的錯覺,不由地閉了閉眼,再次睜開時,對方還是在衝著自己憨笑。顧淮竟一時覺得有些不好意思起來,便端起了酒杯,遙遙地敬了對方一杯,反饋回來的便是對方笑得更傻了。

    他微微點了點頭,有些狼狽地轉開了視線,但內心卻隱隱有種怪異感,總覺得這位二皇子有些違和感。正巧身旁便是沈麟這位皇親國戚,他便跟這位皇家百事通打聽起二皇子來。

    沈麟方才顯然也注意到顧淮和二皇子的互動了,他稍稍沉吟一番,“其實說實在的,朝中傳言皆是皇上不喜三皇子,當然陛下的確跟玄褚相看兩相厭,但說實在的,陛下也沒多喜歡二皇子。五皇子倒是占了母妃受寵和年紀小的便宜,皇上頗為寵愛,但這下……嘖嘖,真是一場好戲。”

    沈麟敢這麽直接說這是場好戲自然是建立在建元帝正當壯年的情況下。本來朝中幾乎都是一片倒想著扶持五皇子了,這杜妃一下去,可能性簡直無限放大,特別上台的也是位生有皇子的妃嬪。

    “我曾聽聞,二皇子文韜武略……”顧淮接下來的話並未出口,但是沈麟卻意會了,給顧淮一個眼神,顧淮立即附耳過去。隻聽沈麟低聲說道,“就是看起來有點傻是吧?他的文學武功確實不差,為皇子們教書的翰林大儒們都是各種讚不絕口啊!不過傻也是真傻,我就跟你說一個,其實你還得感謝這位二皇子。”他說著還頓了頓賣個小關子,“你家二哥現在這境況都是你搞的鬼吧?你不覺得有點太順利了?”

    對於沈麟,顧淮也沒有太多需要遮掩的,他坦言,“其中確實有一環我無法控製。我事先從我大哥那裏得到了內務府實際記錄的數目,確定了這筆賬存在於內務府賬本之上後,方在朝上提及回收通政司金米分之事。但我無法確保皇上會親自查閱賬簿。若隻是聽內務總管一言蔽之,我也隻能再另作他法了。”

    “陛下本來的確不曾查閱賬簿,是被二皇子給太後準備的壽禮氣到了,然後拿賬簿去砸二皇子,結果把通政司的賬目給砸出來了。”

    “竟是如此?”顧淮暗感自己真心幸運。

    沈麟卻再賣關子,“你不好奇二皇子準備了什麽壽禮?”

    顧淮可不是沈麟這種年過而立好奇心還無比旺盛的人,斜了他一眼,“稍候自然能知曉。”

    “無趣。”

    同向來端著高冷形象的杜妃一樣的是,德妃主持太後壽宴時同樣言簡意賅,簡單幾句送上祝福後,便由皇室眾人為太後獻壽禮。

    自然又是德妃牽頭,她的壽禮在眾人看來著實輕薄得很,卻是一份手抄的佛經。她眉目平凡,語氣也十分平平,“願太後娘娘長壽安康。”

    建元帝眯了眯眼,有些不喜,卻聽到太後十分溫和地回了,“竟是《華嚴經》,哀家甚是欣慰。”

    德妃麵色不變,榮辱不驚,“得太後歡顏,乃臣妾榮幸。”言罷便緩緩退回了原位。

    建元帝硬生生憋回了一口氣。

    接下來的則是淑妃,也不過是中規中矩的玩物罷了。這牽頭的壽禮不出奇,自然給了後頭人的機會。眾人的視線立即凝聚在杜妃身上,這位主兒每年的壽禮可都是別出心裁的很。

    卻見杜妃還是秉持著那副高傲的姿態,隻是失了貴妃的桂冠後整個人似乎同時失去了遺世獨立的那種氣質,變成了普通的美人爾爾。卻見她捧著一個盒子往前一站,聲音清冷,“祝願母後壽比南山。”

    自有宮人接過禮盒呈予太後,太後微微打開了盒蓋,便看見裏麵赫然擺著一本《華嚴經》,看那字跡,卻是一位前朝大儒的手筆。

    建元帝自然也看見了那本《華嚴經》,他這次更加不虞了,倒是一個個不帶半分誠意,敬獻母後的壽禮這般寒磣!他此時連多看杜妃一眼都生厭,正想借此嗬斥一句讓杜妃退下,卻見太後擺了擺手,並微微一笑,“杜妃有心了。”

    杜妃沒有多看建元帝一眼,謝了禮便轉身下去了。

    幾位後宮的大腕送的禮都這般不起眼,這下後頭的人完全懵了,莫非帝王現在崇尚起簡樸來了?那他們帶來的各種珍稀物件當如何處理?現在也沒時間再重新準備啊!

    這時候倒是三皇子拯救了眾大臣們,尤其是通政司那些財大氣粗差點沒搬了大玉石來的家夥們。隻見他揮揮手,下方便有幾名內侍抬上來一個大家夥,竟是一尊半人高的玉佛!隻見這玉佛通體清透,佛麵圓潤,卻是尊笑口佛,寓意自然是極好的。

    尚玄褚朗聲說了,“皇奶奶,孫兒祝願您日月昌明,鬆鶴長春!”

    太後娘娘素來信佛,這又是自己最疼寵的孫子呈上的獻禮,自然千樣萬樣沒有一丁半點不好的。太後笑得臉上如同開了花兒一般,連道三聲好。“好好好!褚兒真是哀家的乖孫兒啊!”

    看到母後大展歡顏,建元帝想這尚玄褚也就會逗太後開心這點可取了,便也難得緩了表情,誇了一句,“不錯。”

    尚玄褚自然是不屑建元帝的誇讚的,但今天是太後的大喜日子,他也不好給他父皇甩臉,便還是開開心心受領了誇,屁顛顛回座位上去了。

    這一來一回都入了投機家們的眼中,在座的大臣們心中又是多番思量。按理來說,方才當是二皇子領頭獻禮,卻讓三皇子搶了先,這就有趣了。這時才見二皇子慢悠悠地起身,又是呈上了一本竹簡。

    建元帝看到上頭的《九章算術》四個大字,差點沒直接拿過來砸自己這個蠢兒子臉上。饒是太後再好的修養,看到這份禮時都不禁愣住了一會,想到了自己這個孫子的癡性,倒還是微微笑了笑,“玄之最是實在。”她還看向尚玄褚點了他名,“你真當跟你皇兄學學,整天一肚皮花花。”

    老人家壽辰,尚玄褚也不頂嘴,就是咧齒討了個憨,“知道啦,皇奶奶!”

    眾人獻禮自有內侍念禮單,顧淮雖然是抄寫禮單大軍的一份子,卻是沒有注意到二皇子的禮物的,這下也不得為這位皇子殿下抹了把冷汗,不知這是真傻還是假傻。看建元帝,臉都要黑成鍋底了,偏偏是自己老娘的壽宴,一堆外人在場,還不好發脾氣。

    這皇室裏頭的貴人們獻完禮了,自然便是宗室裏頭的人獻禮,接著才是公侯伯爵等有爵位的外姓人家,最後才是大臣們,像衛國公這種身上有爵位還在朝的,一般還得備兩份禮,國公爵不能輕,輕了丟麵子;這尚書位的禮卻不能重,重了失清廉,頗是令人為難。

    後頭的人自然沒有皇室中人的尊貴,獻禮後太後皇上一一過目,便都是由宮中內侍念玩禮單即可,不然這一晚上都結束不了,當然有些老封君獻了禮,太後便恩賜上座,與後宮嬪妃圍坐一方。

    太後這人向來和善,幹脆吩咐下去,說讓她們這些老相識圍坐好一番敘敘舊,也算全了心願。建元帝哪會不允,內務府立即便領命變動了一番場地,卻是把男子女子隔成了兩邊。

    太後這下樂嗬了,“如此甚好。今夜倒真像那七月七乞巧會,若真有心意相通者,哀家可不做那壞姻緣的惡人,你們便且隨意隨意。”

    終於到了場上諸多人心心念念的環節。按理這浩浩蕩蕩的送禮流程過後,自然便是樂舞坊的樂女琴女們獻藝,當然是一番其樂融融的景象。這最緊要的,自然不是樂舞坊的歌舞,而是有心人們的表演。

    隻見這樂舞坊的宮女們一離場,場下立即便有臣女自告奮勇地站起來了,“臣女不才,獻以一舞祝願太後娘娘,室有芝蘭壽自韻,人如鬆柏歲長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