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愔苑。

    莫三諾一睡就是三天未出門。

    暮留白每天安靜的做著事，也沒去打擾她。

    宅子內好像陷入了一場奇怪的氛圍中……

    “仙女姐姐！”容祈在大門外略帶幹澀的嚎叫聲，算是首次打破了這幾日的寧靜。

    剛見大門縫隙，容祈就開始哭號，“我對不起你，仙女——”

    看來人是暮留白，容祈頓時愣住。

    “她在房間。”暮留白說道。

    容祈抖著手臂指向暮留白，驚訝道，“你怎麽在這？！”

    “我就住這啊。”暮留白話說的風輕雲淡，轉身回了自己的房間。

    容祈大步衝向莫三諾的房間，推門就喊，“仙女姐姐，你這還缺人租房嗎？！”

    莫三諾陰森森的回過頭，看著衝進來的容祈——

    “我、我，我是來——”容祈尷尬的退出房間，站在門口不敢張望。

    “出去。”

    “砰！”大門猛地被關，容祈拍拍胸。

    他側目看了看暮留白的住處，向著那邊走去。

    暮留白房門未關，容祈直接走進去，坐到椅子上，旁邊就是一杯冒著熱氣的茶。

    “是不是那日金翅魚鱗鵬先將我帶走，仙女姐姐她生我氣了？”容祈小心翼翼的問道。

    “是她讓金翅魚鱗鵬帶你回的學院。”暮留白看著書，隨意說道。

    “那——”容祈一頓，“她是在什麽生氣？這麽恐怖。”

    暮留白抬起頭，說道，“和自己生氣呢吧。”

    “什麽意思？”

    暮留白搖搖頭，繼續看書。

    容祈撇著嘴，端起茶杯，一邊喝一邊開始在房間裏轉悠。

    “你是怎麽住進來的？”

    “她讓我住進來，我就住進來了。”暮留白說的極為輕易。

    “什麽？！”容祈瞪向暮留白，“你哪好？不就長得好看點嗎？小爺我也不差啊？！”

    “嗯。”暮留白隨意的應和著。

    “你等著，早晚我也住進來！”容祈重重的放下杯子，大步離開！

    暮留白這才放下書，停了片刻，走向莫三諾的房間。

    “砰砰砰。”暮留白輕敲了三下，說道，“桃導師來過，讓你睡好了就去找她。”

    見裏麵沒有回應，暮留白靠在門上，“我是真的無處可去。不管你的目的是什麽，在你這總比讓我再回到過去要好。”

    “況且，那日瞑河河底，你還是讓我離開了，不是嗎。”

    莫三諾起身，走到門邊，沉聲說道，“弱死了。”

    暮留白一笑，正了正身，緩步離開，“你說過，沒人能再欺負我。”

    桃花桌上一片淩亂，她低頭正認真的翻著什麽，連莫三諾走進辦公室都沒反應。

    莫三諾也不急，找個地方隨意坐下，隨手拿起一份資料翻看。

    “那是暮留白的。”桃花突然說了一句。

    莫三諾看著那兩頁紙，麵色越發難看。

    “他——”

    桃花看向莫三諾，“我去問過院長，他為何要將這樣的人帶進七槃學院。”

    莫三諾攥著資料紙沒有說話。

    “暮留白生活過的所有地方最後除了他自己，再無一個活人。院長帶他來七槃也是為了借此地陣法壓製他。就算那些發生的事都是他無心所為，但這樣的人，就是一個災難。”

    “所以，你們是想殺了他。”莫三諾的聲音很輕，聽不出喜悲。

    桃花一聲歎息，“殺不了他，這就是最大的問題所在。”

    莫三諾手鬆了一些，“為何？”

    “一旦暮留白本體受到致命威脅，他體內那股黑暗力量將會被喚醒，反噬周圍的一切。”桃花皺眉說道。

    莫三諾想起那日在涼穀破荒林的木屋中，她親眼看見暮留白體內有什麽東西在動。

    “他自己怎麽說？”莫三諾問道。

    “他記不清了，隻當自己是災難中的幸存者……”桃花說道，“就算現在暫時被院長壓製，但那股力量早晚還是要覺醒的。到那時候，恐怕整個人界都不得安寧。”

    莫三諾怔住。她根本就想象不出，那樣的柔弱少年——

    “三諾，如果有一天，需要你來動手，你會殺了他嗎？”桃花眼神閃爍。

    ……

    “我除的是惡靈。至於人——我隻做交易，不幹涉生死。”莫三諾說道。

    “可是——”

    “桃花。”莫三諾打斷桃花的話，“他不會的。”

    桃花冷笑，“那些人死於非命的人，都是編來騙你的？”

    “你也說了，那是在他生命受到威脅的時候。”莫三諾垂下眼簾，“一切因果皆因私欲，立場不同罷了。”

    “你要這麽袒護他？”

    “我會找到除去那股邪氣的方法。至於他的生死，這場交易如果要做，也是他向我提出，其他人無權幹涉。”

    桃花看著一身寒氣的莫三諾，這個同樣讓人捉摸不透的人。

    辦公室內盤旋一陣低氣壓。

    “好，目前暫時我可以認同。”桃花聳聳肩，呼了口氣。就如同那日，她毅然衝進涼穀破荒林，為了救她的學生。

    桃花放下手中的書，起身走向莫三諾，“這次去陸平鎮可有收獲？”

    “沒有，葉春和那塊黑石都不見了。”她和暮留白二人把整個鎮子都找遍了，別說葉春的影子，連氣息都不見絲毫，就像憑空消失了一般。

    “那地確實詭異，如果不是有萬分之一的可能，我也不會讓你去那裏。”桃花說道，“這些日子，我又翻了不少資料……也許還有一個辦法，隻是——”

    莫三諾麵色平靜，等待著桃花的下文。

    “這是我巫族禁術，曾經有位先祖身懷種火用它重鑄肉身，不知道放在你身上可不可行。”話雖如此，可桃花支吾了半天。

    “既然是禁術，你把剩下的話一並說了吧。”

    “我們修靈人存在的原因就是為了守護人界，靈體覺醒那日起，便立血誓不得傷害無辜人類。但此禁術——”桃花猶豫片刻，深歎一口氣，“需要一個靈體強大並未覺醒的普通人類女孩，將她與你封印在陣中，用你的火焰剝離她的肉體，在靈體死亡前，你必須完全能將她的肉體與你融合。”

    “一定要普通人類女孩？”莫三諾話音低沉。

    “沒錯，特殊血脈的肉身不是那麽容易就能煉化的，隻有普通人類的身體才不會與你產生太大反應。而且，以你目前的狀況，已經抵不住本命火再受重創了。”雖是個辦法，但桃花愁容滿麵，“這樣的女孩很難找，普通血脈卻又靈體強大，能堅持到你徹底將她肉身剝離，靈體不滅。”

    “我雖不是聖人，滅無數惡靈也殺過人，但對一個普通小女孩動手——”莫三諾雖然動心，卻沒再說下去。

    “你的本命火燃不了太久了。”桃花說道。

    莫三諾一陣沉默，雙目黯然失色，“我師父他來過了？”

    “嗯，已經走了。”桃花有些為難，還是告訴了莫三諾。

    “……我先回去了。”

    “那個禁術，你好好考慮一下。”

    ……

    莫三諾身處靈鎮高峰之上，手心燃起一團火焰。

    想著第一次遇到他時候——

    “從今以後，你名喚莫三諾。記住，莫許人生，莫許人死——不能殺人，不能救人，如若幹涉他人生死，你的本命之火將逐漸枯竭。”

    然後莫三諾的身上便燃起一團火焰，金的耀眼。

    “這就是你的本命火，一旦燃盡，你的壽命也就到頭了”

    當時，她不懂，既然要救她，為什麽又對她那麽冷漠。

    在未遇到他之前，她腦中僅存的記憶便是水潭和鐵鏈，她也不知道自己被拴了多久，浸泡於水潭之中，每隔一段時間全身如同被噬髓剝皮一般，痛不欲生。

    這樣不生不死，不懂世事，不因未知原由的痛苦而怨恨，不因疼痛過去而心存慶幸。日複一日，沒有情感，猶如空殼軀體，除了望著水潭便是忍受痛苦。

    她問，“我是誰，為什麽上天會這樣對我？”

    他答，“因為你欠了債。”

    她又問，“那你為何救我出來？”

    他冷下臉，如寒冰。

    此後，她與他相處了二十年，他也隻是偶有笑意。

    “你的身體其實很脆弱，本命火雖然能保護你，但是如果遇到更強大的對手，你將會不堪一擊。”

    “那要怎麽辦？”

    “引魂香，它會作為靈獸去保護你。”

    後來，他開始教她煉香……

    “引魂香需要將靈獸和人類的靈相融合，記住，你要選對人，不要浪費了靈獸。”

    “你要我殺人？”

    “不是，隻是要你去跟他們做交易而已。死後將靈獻祭給你，而你要做的就是——渡命。”

    “不是不能幹涉他人生死嗎？”

    “以人命續人命，這是他們之間的事，與你無關。”

    又過五十年，他為她煉香十萬。

    “師父，師父，你看！”

    “一點長進沒有，香煉成這樣，喚不出靈獸的。”他伸手輕拍她的額頭，眼中略帶溺寵之意。

    “那你多給我煉些！”她笑容燦爛。

    “好，以你的能力最多持續燃起三根引魂香。不過切記，在外麵一定要帶足。”

    “在外麵？”

    “我要……離開了。你也要離開。”

    “……”

    “我們還會相見的，三諾。”

    直到遇到他，直到她以為他們已是彼此為依。

    ……

    莫三諾眼神微迷，“為什麽不來找我。”

    如今，火焰金光薄弱，時間已經不多了……

    “你在這做什麽？”暮留白喘著粗氣，爬到這處峰頂，讓他費了不少力氣。

    “你怎麽找來了？”莫三諾愣道。

    “剛才去找桃導師，她說你愛來這裏。”

    “嗯。”莫三諾點頭，“隻是過來透透氣。”

    暮留白笑眼溫柔，“難得靈鎮還有這樣的地方，以後我也常來。”

    說著，他伸出手，遞給莫三諾一個信封，“呐，萬主任的靈獸送來的。”

    暮留白問道，“這次要去哪？”

    “去所學院。”莫三諾有些猶豫，“你還要去嗎？”

    “當然，不說我體質特殊嗎，說不準我還能保護你。”暮留白笑道。

    莫三諾翻了個白眼，“你的氣息隻會招那些惡靈過來吃了你。”

    “那也是我的用處。”

    “走吧，先回落愔苑。”

    “等等，我先休息一下，爬不動了。”暮留白坐到一邊。

    “弱死了。”莫三諾一臉嫌棄，“我帶你走。”

    “不必，男人要靠自己。”暮留白擺擺手。

    莫三諾“噗嗤”笑了，“你在我眼裏隻是個孩子。”

    暮留白瞪著眼睛，“瞧不起誰，咱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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