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燕子磯頭月(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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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個……大人……”

    突然有女人蚊蚋般細語響起,打斷他倆的“眉目傳情”。

    沈兮遲循聲望去,竟是站在嚴翠左邊、一直悶聲不響的袁娘子。

    隻見她秀眉微蹙,猶疑片刻,怯怯懦懦開了口:“賤妾、賤妾看到過那個血手印……”

    “什麽?!”嚴翠猛地轉頭看向她,眼角猶帶淚水,厲聲指責道,“既然你看到過那個血手印,為什麽不告訴我?!那麽詭異的東西,突然出現在我兒的衣服上,肯定是有什麽問題的呀,為什麽不告訴我!”

    “我……可是我……”

    被她這麽一通吼,袁娘子更加說不出話來,畏畏縮縮地低著頭,嘴上小聲計較了兩句:“前日不是你同我講,你要去趟城裏,讓我幫著帶一下你家牛牛……你回來得晚,我便幫你把衣服也收了,就在那時候看到的……”

    嚴翠像是這才想起前日那事,一下子甩開了袁娘子的手,憤憤道:“昨日月娥家出事,成寶的衣服上留下了血手印,你又不是不知道!要是昨日你就提醒我,也不會出現這事!袁娘子,你是故意想置我兒於死地的嗎?!”

    袁娘子一時間被她扣上的罪名嚇壞,又想到站在一旁的還有嚴翠的妹夫、金陵城的刑部尚書,越想越害怕,隻覺得自己下一秒就要被拾掇著投入大牢,眼淚“唰”地便掉了下來,邊抽泣邊解釋道。

    “我……我當時隻以為是什麽附近孩子的惡作劇,便沒往心上去。昨日、昨日成寶經曆了這樣的事,大家慌亂一團,你又、你又知道我素來膽小,便、便把這件事給忘了……”

    似是覺得在外人麵前哭成這樣不太妥當,她抹了抹眼淚,著急去拉嚴翠的手:“阿翠,你知道的,牛牛和成寶都是我看著長大的,我們都親如母子一般,出了這種事,我心裏又怎可能好過……阿翠,我知錯,我真的錯了……”

    兩個女人兩相對眼,哭得和淚人似的,範月娥在一旁看不下去,歎了口氣,上前撫了撫兩邊肩膀,安慰道。

    “阿翠,我知道是你心急,才說出這樣的話來。你也不想想袁娘子平日裏是怎樣待牛牛和成寶的?牛牛出了這樣的事,我們兩個心裏都不好過!”

    袁娘子在一旁嗚咽,輕輕“嗯”了一聲。

    範月娥對著嚴翠低聲撫慰道:“為母則強,牛牛也不能這樣白死。我們現在要做的,就是等,等寇大人他們將那妖怪捉住,為牛牛報仇雪恨!”

    嚴翠沒能忍住,一下子撲進範月娥的懷中,又開始嗚嗚哭了起來。

    沈兮遲在一旁看著,心中頗覺有些動容。

    原先她還在宮中時,見到這樣的橋段,大多都是在戲台上和畫本子裏。

    然而,戲本子終究是戲,那和後宮裏的那些女人一樣,都是演出來的,隔著鏡花水月,總是在看別人的人生,至多是冷眼旁觀的過客罷了。

    眼前的嚴翠三人卻不相同。

    她們不再是她坐在金鑾殿上向下俯瞰時的遙遠影像,不再是百官口中籠統的“天下百姓”,而是鮮活的生命、真實的人,擁有她們各自的人生,相交又漸遠,複雜多舛,嬉笑怒罵,卻是真正的生活。

    她情緒上湧,眼眶有些發熱,正想掩住擦拭去,卻看見院外,尹銘飛快走了進來,走至寇淮的身邊,壓低聲音稟報。

    “大人,屬下剛剛得到消息,說昨晚,這附近又出事了。”

    “嗯?”寇淮目光閑閑,沒讓哭成一團的三個女人看出半分端倪。

    “是旁邊那個村子……也是在昨晚,又有個孩子丟了。”

    沈兮遲在一旁聽得真切,一陣怔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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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sp;  母魎的速度怎麽突然變快了?一天之內,它就殺了一個孩子、捉走一個孩子,仿佛在趕一個特別的時間,來進行擺陣。

    她本能地覺得,什麽可怕的事情即將發生。

    沈兮遲在心裏飛快地算了一下,和寇淮對視一眼。

    ——母魎已經捉走七個孩子了。還差一個,它就能擺陣施法,提高修為。

    他們必須,抓緊時間了。

    *

    這天,沈阿公終於睡了一個好覺,日上三竿才爬了起來。

    偷得浮生半日閑,卻總有人要來打擾。沈阿公給自己下了碗麵條,正尋思著待會兒是去白鷺洲踏踏春,還是去牛首山看看梅花,卻聽見院門“吱嘎”一聲響,有人進來了。

    他扯著嗓門喊了句:“誰啊?”

    真是要了命了,最近金陵城妖鬼怎麽如此肆虐,到處都是慕名來找他捉鬼的。

    沈阿公喝了口麵湯,心下感概,這名人到底不好當啊。

    誰知,來者的聲音他熟悉無比。

    “是我。”

    沈阿公倏地抬頭,見鬼一樣,瞪大眼睛看著門外走進的人。

    隻見來人身披袈裟,麵容慈悲,端莊肅穆,身上有股子說不出的祥和致遠之意境。正是大報恩寺的玄空方丈。

    我滴先人板板喲……

    沈阿公一臉不情願的表情。比起那些前來擾亂他的休息,隻叫他去捉鬼的街坊來說,他更不想見到這個老家夥。

    畢竟,玄空方丈一出現,就說明一定有什麽大事發生了。

    而且必定是那種已然窮途末路的大事。

    沈阿公的右眼皮狠狠跳了一下,放下筷子,問道:“開始了?”

    “嗯,開始了。”玄空方丈緩緩點了點頭。

    “哎。”沈阿公歎了口氣,“她會沒事麽?”

    似乎隻為了親口通知這件事而來,玄空方丈隨即便轉身離開,隻留下一句篤定預言——

    “她會沒事的。”

    沈阿公又重重長歎一聲,低頭看向碗裏殘餘的麵湯。

    浮在麵湯上的油漬裏,將將撞進一隻飛蟲,被困其中。

    它掙紮著想要衝破小小油團的束縛,將麵湯裏的水撞得晃個不停,卻漸漸失了氣力。

    然後,它停留在了那團油漬中。

    一切又恢複了平靜。

    沈阿公看得心慌,坐立不安,也沒心思吃飯踏春了,直抓起自己破舊的外罩衫,徑直出了門,往燕子磯而去。

    ——其實他早就曉得了,燕子磯那妖物不過就是隻夜遊女。

    這種妖很少見,但從不會主動傷人,他前兩日按兵不動,不過是想看看這妖的目的是什麽。

    畢竟,夜遊女是倭寇國的妖,外來妖種,他不得不防。

    現在看來,這隻夜遊女應該是無意中來了金陵,沒什麽特別的惡意。

    世道即將大亂,不傷人的妖鬼也是妖鬼——他也是時候將給捉了,省得到時候出了什麽意外,釀出什麽始料未及的大禍。

    他邊走邊按著狂跳不止的右眼皮,隻覺得這金陵城山雨欲來風滿樓——似乎有什麽滔天災禍,就要往他們這群小螞蚱的身上潑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王様同學的營養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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